跟孟烛阴蹲路边好好聊了一会儿，黎玥祈等来了自己的网约车，司机见到她这么晚了一个人穿着睡衣领着小孩，目的地还是医院，不由得多关怀了两句。

虽然黎寒枝根本没生病，但是为了不让司机尴尬，黎玥祈一把捂上他要为自己辩解的嘴，点了点头。

终于到医院门口下了车，不擅长和人交际的黎玥祈也松了口气。

打了个电话给之前那位把自己接到学校里的女警官，黎玥祈问清楚人在住院部几楼哪个病房之后，带着黎寒枝看了看摆放在一旁的医院地图，规划好路线出发。

来到病房门口，女警官正在给匆匆赶来的女孩父母解释情况，二人问着问着，突然开始互相指责，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声。最后还是一名护士过来，提醒他们不要大声喧哗，病房里的病人需要休息，他们才停下。

黎玥祈尴尬地站在一旁，下意识转过身去，飞快地用两只手分别捂住了两个小朋友的眼睛，和他们说话转移注意力：“突击提问！27乘以15等于多少？”

她不想让他看到家长们互相推卸责任，不停翻旧账甩锅给对方的如此不堪的一面，这样无论对于哪个小孩来说，都是最为恐惧的场景。

小朋友们也没有问为什么突然要蒙着眼睛做算数题，黎寒枝手指头微动，常年计算药物配比的他飞快得出答案：“是405，妈妈。”

被他背在身后的小菜包慢了一拍说出答案，有些不甘心：“可恶，下次一定比你先！”

那边的争吵已经结束，黎玥祈虽然背过身了，但耳朵一直在听那边的动静，这会儿也是松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两个乖巧懂事的小朋友，又分别摸了摸他们的头顶：“嗯，两个人都很厉害，很聪明。”

她本来想让黎寒枝带着小菜包去别的地方等的，因为黎玥祈已经意识到了跳楼的女孩的父母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一些话语和举动大概率会影响小孩子的三观。

但这两个小朋友坐在哪儿等她，又觉得太可怜，感觉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没办法，黎玥祈牵着黎寒枝的手，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那对刚刚吵完架的夫妻惊异和疑惑的眼神中，站到了女警官的对面：“您好，呃……”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噎了一下，女警官友善地对黎玥祈笑了笑，对她伸出了手，说道：“我姓刘。”

“好的好的，刘警官。”黎玥祈赶紧握上她的手，上下晃了晃。“那我们目前是什么情况呢……”说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偏移向病房门口，以及站在一旁的夫妻二人身上。

刘警官维持着脸上不变的笑容，但身上的疲惫感是无论如何强撑着精神都掩饰不住的，她给黎玥祈介绍道：“这二位是里面那位同学的父母，现在那位同学已经镇定下来了，正在病房里面休息。”

接着，她又向两位中年人介绍黎玥祈：“这位是我的同事黎警官，我们两位一同负责本次案件的调查。”

“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孩啊？”中年男人率先开口，上上下下打量着僵在原地的两个人，不等黎玥祈解释，忽然问道：“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手啊，能调个男警官来吗？不是我说，如果我女儿精神状态不好又想跳楼，你们两个女生加在一起能拉得住她吗？”

因为性别的缘故遭遇职场歧视，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人的黎玥祈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荒谬，她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人质疑到底行不行。

“请放心吧这位家长。”一旁的刘警官比她有经验多了，大概是遇到过不少这种事情，非常冷静地给出回应：“我的专业素养足够我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中年男人还想多说点什么，被妻子不耐烦地扯了扯胳膊，女人毫不客气地双手环胸，撇着嘴：“今晚你就留在这里照顾遥遥吧，我还得回家给辉明做饭，送他去上学呢。”

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中年男人甚至比妻子更烦躁：“那不行啊，我明天还得上班呢，我最近正在关键期呢，万一丢了工作怎么办，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吗。”

两人就这样互相推辞起来，眼见气氛不对又要爆发争吵，见惯了这种事的刘警官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你们二位可以先忙，刚好我们还有些事情没调查清楚，这几天都要呆在你们家孩子身边，也能帮忙顺便照顾一下。”

中年男人显然有点不甘心这个提议，因为他天生瞧不起女性，却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敷衍地道谢：“那就麻烦二位警官了，如果之后有事的话再给我打电话吧。”说完，他和妻子一同匆匆离去。

黎玥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对没有丝毫留恋和不放心，干脆利落离开了的父母，喃喃道：“这还是父母吗？那个女孩刚刚可是差点从楼顶掉下去……”

拍了拍她的肩膀，刘警官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很多父母就是这样的。”

被这对父母这样一搅和，黎玥祈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还是黎寒枝拉了拉她的手，指向病房门口歪了歪头，好像在问我们不进去吗？

黎玥祈一拍脑袋，一旁的刘警官点头之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病房门，里面有三个床位，每个床位之间有一道帘子隔开。其他两个床位都空荡荡的，那个跳楼的女孩躺在最里面。

以为人家睡着了，黎玥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也不敢开灯，准备检查一下有无异常就离开，谈话什么的就留到明天再说吧。

结果突然“啪”的一声，电灯被人伸手打开了，女孩从床位上坐了起来，拉开了一半的帘子，声音中略微带点沙哑，对黎玥祈和刘警官说：“我还没睡呢，两位警察姐姐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走近了，黎玥祈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脸颊边挂着几道未干的泪痕，吸着鼻子。

也是……父母都在病房门口吵的那么激烈了，再加上今天晚上的刺激经历，当事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无知无觉地睡过去了。

刘警官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女孩，和黎玥祈一起坐在了她的病床旁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你别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我……没事的……”女孩接过纸巾，擦干眼泪之后又擤了鼻涕，努力露出自己坚强的一面来，但是眼泪却又止不住从泪眶中涌出来，她说话都有些哽咽了，露在外面的手不自觉死死捏紧了洁白的被单。

黎寒枝想说话，被察觉到他意图，眼疾手快的黎玥祈一把捏住嘴巴，看着就像一个突然被制裁的小鸭子，只能干巴巴地“唔唔”两声，滑稽又可爱。

女孩也明显注意到了这一幕，她终于破涕为笑，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我已经没事了，你们是来找我谈话的吧？”

“嗯……”黎玥祈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心翼翼地去观察她的神情，确定她真的没刚刚那么伤心之后才敢说话：“主要是我，我有点事想和同学你单独聊一下。”

说着，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刘警官，有些事情让普通人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但是她要用什么理由支开后者呢？

刘警官主动拍了拍黎玥祈的肩膀，提醒她：“我们有规定的，正式谈话的时候一定要两个人或两个人以上在场……”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我突然有点想上厕所，这边就先麻烦你看着了。”

说完，刘警官起身离开了，没有表现出对世界的另一面有任何的好奇。

感激地看了离开的刘警官一眼，黎玥祈推推坐在一边安静不说话的黎寒枝，让他先帮女孩看看。

小朋友绷起一张脸，从凳子上跳下来，迈着腿走到病床前，努力模仿着大人工作时的严肃模样，对女孩伸出手：“请把你双手伸出来给我看一下。”

女孩不知道眼前这个小朋友要干什么，也不知道黎玥祈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懵懵懂懂地照做，伸出了双手，摆到他的面前。

在女孩的视角，只见黎寒枝轻而易举地托起她的手，上下检查了一下，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之后，突然用手肘捅了捅身后背着的，和他长相极其相似的棉花娃娃，沉静地开口：“阵法结界，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他身后的娃娃不耐烦地回击了一下，然后在没有任何人操纵的情况下举起了双手，闪烁着诡异黑光的灵力从他的身体中喷涌而出，淌向地面，无声地化作透明的结界包裹着这个房间。

抬头环顾着病房，以及满脸淡定坐在原位的黎玥祈，还没来得及感慨这神奇的一幕，女孩突然觉得自己被翻过来的右手掌心一痛，忍不住用力缩了缩手，她的力气居然不如一个小孩子，根本扯不动。

等她低头看去时，正好看见黎寒枝往她手心里倒着一小瓶灰黑色的液体，刚好倒完，里面的液体覆盖了她的整个手掌，没有一滴漏到病床上。

灼热的痛感传来，女孩下意识挣扎起来，黎寒枝刚好放开了她，任由她一下把变得清澈透明的液体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再抬起手检查掌心有无伤口时，女孩惊讶的发现，手掌的皮肤上面出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灰色印迹，每次倒计时一般的午夜梦回中，这个印迹就代表着最深的噩梦，是来自诡物嬉笑的追猎。

不等她尖叫出声，黎寒枝回去对黎玥祈报告：“妈妈，附在她身上的不是诅咒，是契约，我解决不了。”

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女孩崩溃的呢喃声：“怎么会……又是这个东西……不要、不要……”她握着自己的右手，惊恐慌张，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黎玥祈本就一直注视着女孩，生怕她又有什么极端举动，这下她一反常，就赶紧上前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会帮你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