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问他:“那师父的伤……”
钟离净道:“无碍。”
鹿灵羽还是不放心,扶着钟离净回房,还好钟离净虽然离开九曜宫多年,洞府中阵法一直在运转,寻常人进不来他的洞府,这么多年过去,阁楼上的房间依然干净如初。
钟离净自小在海皇宫长大,布置也是古朴简单,没太多生活痕迹,但该有的还是有的。
鹿灵羽扶着他坐下,打开茶壶看了眼,又要去打水煮茶。钟离净会心一笑,出声阻拦。
“不用,坐下歇着吧。”
鹿灵羽羞愧得脸都红了,敲着脑门,“都怪我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师父你罚我吧?”
钟离净摇了摇头,“你这几日也累了,先睡一觉吧。”
他这么说,鹿灵羽更惭愧了,揪着手指头欲言又止。
“师父,其实,我是自己来天澜城的,我担心师父,所以赶过来看看,结果没想到……”
他越说越小声,偷偷看着钟离净的神情,心虚道:“我前脚跟七大上宗的弟子说着师父让我传的消息,后脚就给九曜宫弟子抓了……”
钟离净倒没有多少意外,“你替师父办事,既然已经到了九曜宫,师父便会护你到底。你是在天澜城被抓到的,而不是在羽皇殿,说明白乘风目前还不打算为难羽皇殿。”
鹿灵羽眼睛亮起来,“真的吗?那要这么说来,师爷爷应该不会因为我迁怒羽皇殿吧?”
其他的钟离净不确定,只能说:“若有意外,师父会背下所有罪责,你便说是被我蛊惑。”
鹿灵羽忙摇头,“这怎么可以?”
“事实便是如此,有什么不可?”钟离净眼底闪过一丝讽刺,“你也无需过早担忧,至少目前来看,我们这位白盟主还不会要我的命。”
鹿灵羽面露迟疑,“师爷爷……盟主这次很生气吗?”
钟离净哪里不知他这个徒弟还想着再帮忙挽回一下他们僵硬的父子关系,过去多年来,鹿灵羽知道他在意白乘风这个义父,没少劝他,只不过这一次,钟离净依旧摇头。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鹿灵羽想了想,又摆手说:“没事,我回头找个机会给大哥传信,让他来接我就好了。”
钟离净提醒道:“九曜宫外有护宫结界,寻常飞鸟只进不出,羽族眼线怕是根本进不来。”
鹿灵羽愣了,“啊?”
钟离净勾唇一笑,不紧不慢道:“莫急,你一个羽皇殿少主到九曜宫做客,白乘风自会给你大哥传信,届时他们会派人来接你,只是白乘风未必会放人,我会再想办法。”
鹿灵羽忧心忡忡地牵住钟离净的衣袖,“我不是怕盟主会对我动手,我只是不想师父因为我被迫留在九曜宫,不想让师父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走了,师父就没有顾忌了。”
钟离净并未生气,回到曾住过百年的洞府,他的心境也平和许多,“这次确实是我连累了你,在我离开九曜宫前,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如今白乘风已经放出话,道盟会与天道院一起讨伐鬼窟、清剿玄幽古教余孽,不用太久,天道院就会派人过来。”
对天道院,钟离净还是了解的,“现在天道院是石蕴代掌院长一职,林酌月已然闭关,若天道院来人,应当会是石蕴这个代院长亲自前来,他若来了,我便能让他带你走。”
鹿灵羽喜道:“那师父……”
钟离净摇头,“我还走不得,但白乘风一心要让我继承九曜宫,我在九曜宫便是安全的。”
鹿灵羽转喜为忧。
钟离净抬手揉了揉他发顶,温声道:“不必太过担心,那些事,没有你想得那么艰难。”
鹿灵羽感觉师父今夜格外温柔,反而更加忧愁。
“师父是不是不开心?”
钟离净缓缓摇头,“你若困了,便去楼上睡吧。”
师父明显心情不好,鹿灵羽哪里放心上楼睡觉?
鹿灵羽眼珠一转,说道:“我不困,这还是我头一回来九曜宫,反正这几日要住在这里,师父能不能跟我多说一些九曜宫的事?”
钟离净今夜确实心绪不宁,想过白千仞今日的死、想过被他牵连的鹿灵羽,也想过腹中妖胎的未来,白乘风的态度让他明白,若要留下腹中妖胎,他便不能留在九曜宫。
鹿灵羽心思敏感,钟离净稍微有点不同他便能看出来,钟离净也很无奈,索性一时也想不到办法,他便随鹿灵羽说起了九曜宫。
从顾无名创建九曜宫到九曜宫的三殿六堂十二院,抹去魔神顾繁也是九曜宫初代宫主这些事外,钟离净挑着能说的简单介绍一遍,而鹿灵羽听了一阵就开始偷偷打哈欠。
羽皇殿消息最是灵通,鹿灵羽身为羽皇殿少主,又是钟离净的徒弟,怎会不知道九曜宫的过去与现状?不过是想让钟离净转移注意力,分心到别处,莫要太过忧心罢了。
鹿灵羽忙活了几日,先去天道院,又赶来天澜城,修为仅有元婴期,哪怕有羽族天生的极速,他也耗尽了灵力,早就筋疲力尽。
钟离净自责自己连累了小徒弟,又哪里会怪罪他?
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钟离净也没什么心思说话,便将卧房让给鹿灵羽让他修炼,独自去了楼下水榭,听着水流声安静纂刻玉符。
唯有在布阵与刻符的时候,他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
他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修炼时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两天,羽皇殿的人就先赶来了,来的是钟离净认得的羽族白三长老,带人来的却是五师叔和沈星渊。
见到久违的五师叔顾行远,钟离净眼底有些讶异。
他这五师叔与三师伯顾剑声是同门师兄弟,但顾行远天赋不如上头的师兄,如今才刚合体期,多年来一直在后山随众太上长老修行,磨练剑意,为何突然回了九曜宫?
他们来时,鹿灵羽还在灵池里捞灵鲤,钟离净不出门,他也跟着不出去,但他性子跳脱闲不下来,一身牛劲都用来捉弄一池灵鲤。
顾行远带着白发少年和羽族三长老进来时,正好看到鹿灵羽衣衫湿透,头顶灵鲤的傻样。
白三长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一脸心疼快步上前。
“少主,可算找着你了!”
鹿灵羽闻声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头顶的金色灵鲤就呲溜滑下灵池,还溅了他一脸水珠。
钟离净眼底闪过一缕笑意,收起刻到一半的玉符,起身道:“小羽,先去楼上换身衣裳。”
“哦!”
鹿灵羽应得很快,只因来的人是他最怕且最唠叨的三长老,人家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开始头疼捂耳朵,钟离净一发话他就往楼上跑。
白三长老又气又急,留下一句话赶紧追上去,“钟离圣君,老夫先去看看少主,失礼了。”
羽皇殿来人没怪钟离净带坏他们的少主,钟离净都觉得他们脾气未免太好,看前面的鹿灵羽加快步伐跟逃跑似的,他也不由失笑。
外人一走,一脸严肃的顾行远也松了口气,带着白发少年走进水榭,毫不客气在钟离净对面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灵茶一口干了。
“累死我了,这白三长老话也忒多了,一路过来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浪费我不少口水!”
与亲师兄顾剑声不同,顾行远年纪只比钟离净大不到百岁,性子也十分随性洒脱,最大的缺点也是过分随性,九曜宫的事务他都不愿意接手,才会被扣在后山磨练心性。
钟离净刚来九曜宫时,顾行远便是整日跟在白乘风身边师兄长师兄短的小师弟,跟白乘风比跟他亲师兄顾剑声还要亲,但师兄弟二人修为差距太大,比起兄弟更像师徒。
故而在钟离净这个大师侄出现后,顾行远毫不犹豫抛弃了他的宫主师兄,天天跟着钟离净跑,跟他的关系也比跟其他师侄都亲近。
多年未见,钟离净看他还是一点没变,眼底那点防备也很快收敛起来,“五师叔回来了。”
顾行远搁下茶杯,“你不也回了。”
跟着他来那少年有着一头霜白短发,只后脑勺还有一簇长发幸存,肤色也白如雪,眼尾缀着一点殷红,透出些许妖异,偏那双漆黑眼睛又格外纯澈净透,一过来就亲昵地凑到钟离净身边,抱住他的胳膊。
“哥哥,抓到你了!”
钟离净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数月前他回九曜宫时无聊沈星渊,为了脱身敷衍地答应了跟他捉迷藏,沈星渊到现在还记得?
钟离净抽出手,轻拍他手背,“我没说让你来抓我。”
沈星渊当场愣住,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开始打结。
“那,哥哥抓我?”
对面顾行远听到这里已经看穿一切,扬声笑起来,“净儿,你又忽悠你这傻弟弟了吧?”
沈星渊在钟离净这里听话,在顾行远这里却不是,他转过头幽幽看向顾行远,眼神危险。
“不傻!”
沈星渊私下跟几个哥哥和义父说话时倒很流利,人多的时候却不爱说话,说话时还会结巴,但就算他话不多,凶起来也是真吓人。
因为他真的会动手。
而整个九曜宫能制住这个小疯子的,不超过三人,这当中自然不包括顾行远这五师叔。
顾行远看他身上隐隐有黑雾冒出,连忙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们家小渊最聪明啦!”
沈星渊这才满意,转脸一看钟离净,又是一脸天真无邪,若隐若现的黑雾也收了起来。
钟离净拍拍他脑门,递给他一枚洞府里采的灵果,便问顾行远:“师叔这是突破瓶颈了?”
顾行远也是怕了沈星渊这祖宗,抹了一把冷汗,没好气地瞪了钟离净一眼,“哪有那么快,我这次回九曜宫,还不都是托你的福。”
钟离净挑眉,“我?”
沈星渊收起了凶相,乖乖啃起灵果,顾行远仍心有余悸地搬着凳子往钟离净另一侧挪去。
“昨天你义父跟我三师兄都来后山了,三师兄还被罚了,你义父也被留下了,师父传话让我先回来照看九曜宫。我可听说了,三师兄被罚是因为老二,但老二是你揭发的!”
钟离净有些吃惊,“因为老二的事,师伯和白乘风都去后山领罚了?那长老们怎么说?”
顾行远撇嘴,“我怎么知道,他们都没让我进去,但我三师兄伤得不轻,现在还爬不起来,师父也真的动了气,罚他面壁半月。”
到底是亲师兄弟,两人是同一个师父座下唯二的亲传弟子,顾行远自是心疼师兄的。而白乘风的师父是上任九曜宫宫主,师父已然陨落,他成了宫主,如今又贵为道盟盟主,后山的师伯师叔们对他纵有不满也不好处罚,想来留下他是有要事商议。
按如今的局势,他们能谈的也只有解决魔神的事了。
但听闻顾剑声受罚,钟离净也面露惭愧,“想来顾师伯是因为没能拦下我,才会被罚。”
顾行远看他一眼,这才满意笑起来,“还算你有点良心,放心吧,三师兄没什么大碍,但也不全是因为你才受罚,他是顶撞了师父才被重罚的。具体什么状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师父让我回来先替着他,谁知道刚回来,就碰到这羽皇殿来的白三长老。”
钟离净不动声色问:“顾师伯是因何事顶撞师叔祖?”
顾剑声执掌执法堂,想来严以律己,恪守本分,也是后山众长老最信任的人之一,像他这样的人会顶撞师尊,钟离净实在想不到。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你义父可是说了,要留鹿少主作客,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这白三长老说,你跟他们熟,回头你帮我跟他说说!”
“对了!”
顾行远兴奋拍桌,指向沈星渊道:“你义父跟我三师兄都不在九曜宫,宫中内外事务都推到我跟沈阙那小子身上,他亲弟弟没人管了,你义父让我给你送来,都说长兄如父,你义父不在家,你就负责照顾他。”
明晃晃指着自己,沈星渊也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顾行远冲他和蔼一笑,便拍着钟离净肩头,很是愉快地将这个麻烦推给他,“人我就交给你了,这小子根本不听我的话,你义父不在,他亲哥又忙,反正你也是做大哥的,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好好看着他。”
钟离净闻言看向沈星渊,沈星渊是心智幼小,但不傻,知道被送给大哥养,他还很开心。
“哥哥,玩?”
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钟离净漠然摇头。
“不。”
“唔……”
沈星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