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審判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審判時間很快確定下來並到了當日。期間，魂歸和無名也沒閒著，準備審判的期間他們也是有事要做，輪流看守林秋娘去做自己該做的。

因為魂歸的話很少又不會聊天，林秋娘跟他搭話都能將一個話題聊到冰點，跟無名聊天成了一個鮮明對比。林秋娘還給提出一個要求：能不能讓無名陪她就好，魂歸可以忙自己的事。

這要求當讓直接被忽視，魂歸也沒太在意……不，在意還是有一點的。他每辦完事會牢獄都會給他們帶美味的小吃，林秋娘提出要求後的一天，魂歸故意不給她帶吃的，讓她看的難受，用在相知山時的怨恨神情盯他全程。雖說魂可以不吃東西，但美味食物在前卻吃不到，不管是不是魂，換誰都難受。

這個報復舉動被無名盡收眼底，他面上沒直接笑出來，心裡卻深深記下：真愛記仇，看來我以後得小心點別惹人生氣了。

在審判前一刻忙碌的兩人終於能有喘息時間，長時間的無睡眠工作對身為人類的魂歸來說，這喘息是美好的小救贖。

如果可以，他很想在這個小救贖裡睡去，但他怕自己一睡就醒不來了，所以靠著毅力撐著。

審判是在審判庭舉行，林秋娘從被關幾日的小牢房中出來，雙手被無名套上鎖鏈。

「在審判開始前，我一事要說，不曉得妳有沒有聽他說過。」魂歸指著無名對林秋娘道。

「什麼事？」林秋娘問。

魂歸：「關於妳有提出『尋仇』的權利。」

一個被他人殺害帶著怨恨離去的人，在死後可以向地府提出尋仇，拿著令旗去找冤情債主報仇。當然，這需要付出代價，通常是在地府受苦幾年。

也有需要受苦一兩百年的，甚至更多。這種情況比較少見，若尋仇對象已在下個輪迴裡把罪孽贖完，而尋仇者又堅持要尋仇，那尋仇者就得付出更多。

林秋娘回想這幾天和無名的對話，道：「沒有，我沒聽過。」

魂歸看向無名，用眼神詢問：這麼重要的事你沒向她提？

無名無辜回望他：我這不是跟林姑娘聊的開心忘了嗎。

魂歸：那你還真棒。

無名：謝謝誇讚。

魂歸：沒誇你。

他心道這傢伙之前到底是怎麼工作的？

他簡短向林秋娘解釋尋仇的意思。魂歸道：「審判後你可以提出尋仇，但這依舊改變不了妳犯下的罪，妳之後還是得再地府贖罪。」

林秋娘靜靜聽完，沉默後問：「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罪人這些？」

沒等魂歸開口，無名就道：「妳在成為罪人之前是位受害者，本就有這個權利，我們只是將妳應有的權利告訴妳而已。」

魂歸在一旁毫不留情道：「可你這幾天卻忘了告訴她。」

無名一噎，道：「關於這點，我道歉，事後我會去領罰的。」

魂歸這才想起這傢伙是靠著領罰一路工作來的。

聽著兩人對話，林秋娘忍不住想笑。魂歸道：「要不要提出尋仇決定權在妳。差不多了，走吧。」

***

審判庭一側大門前，他們在外面等待進去。

大門兩側貼著畫著奇珍異獸的圖畫，這是地府門神鬼差，大多時間都待在話裡，跟他們搭話他們會視而不見，有人犯事才會從畫裡出來協助。

無名余光瞥見什麼，把拴著林秋娘的鐵鏈給魂歸，道：「我先離開一下，很快回來。」

「等等。」魂歸叫住他，從懷中拿出一袋糖，道：「見到小閻王大人替我交給他。」

看著那袋糖，無名挑眉道：「你知道我要去哪？」

「不知道。」魂歸道：「只是想你如果見到就替我交給他。」

無名收起那袋糖，道：「知道了。」

***

審判庭另一側大門，魏長樂一身正裝官服，獨自一人在門前等待。他站的挺直，表情嚴肅，頗有下任閻王該有的樣子，但仔細看，可發現他兩側雙手緊緊握著，微微顫抖。

他很緊張，這是他的第三次閻王考試，雖有經歷過前兩次的考試，但還是很緊張。

要是這次可考試沒過，他就不能成為閻王，余燕一定會對他很失望。

面對沒有回頭路的考試，任誰都緊張。

他深呼吸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就聽身後傳來無名的呼喚：「小閻王大人。」

沒想會有人這時來找他，氣只吸一半就猛地轉身。他道：「你，你怎麼來了？無名。」

無名：「看到你就來了。緊張嗎？」

不緊張。魏長樂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他知道這麼拙劣的謊一定會被看穿，選擇不說話。

這沉默相當於回答，無名掏出那袋糖，道：「要吃嗎？甜食可以玩緩解焦慮。」

魏長樂瞥了眼那袋糖，小聲道給我一個。

糖很小，一放進嘴裡就化沒了，甜味沖散他大多的緊張。他又要了一顆，道：「這是魂歸托你給我的吧？」

無名訝異：「你怎麼知道？」

魏長樂答道：「他之前也這時候托人送糖給我。」

他前兩次的閻王考試比現在還緊張，那兩次審判開始前，魂歸就像這樣托人給他一袋糖，告訴他：別緊張。

短短三字和一袋糖，讓他真的不再緊張。

這是他跟魂歸熟識的原因之一。

無名道：「那你現在還緊張嗎？」

魏長樂：「有一點，但沒剛剛那麼緊張。」

他伸手要再拿一顆糖，無名卻舉高糖讓他勾不著，道：「糖又跑不了，一下子吃多了會有齲齒。」

這樣子就像對待孩子，魏長樂頓時不樂意：「我又不是小孩子。」

無名：「但你年紀比我小。」

魏長樂：「……」

這是事實，但他們現在有年紀之分嗎？

而且他現在又不是真正的人，會有齲齒嗎？

「好了，我該回去了。」無名把糖袋交給魏長樂，然後重重拍了他的背，道：「好好考試吧，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閻王大人都不會對你失望，她就是這樣的人。你應該最了解她這點。」轉身離去。

也是。被拍的背隱隱發疼，魏長樂稍揉了揉，道：「謝了，無名。」

***

無名回來的時候，魂歸直接問了一句：「魏長樂大人還好嗎？」

他果然知道。無名道：「好得很，吃糖吃著就冷靜下來了。」

魂歸：「那就好，」

審判庭裡，周圍觀眾席上坐滿著人，大多是地府居民，其中可能也有被林秋娘殺害的人。地府每次審判都是公開的，這次因為是閻王繼承人考試，來的人比以往還多。

審判席上還有個觀臺，閻王余燕就坐在那裡，她身旁還站著她的兩位副手——黑白無常謝范和牛頭馬面羅剎。

林秋娘站在庭裡中央接受審判，魂歸和無名站在她身後。

「碰，碰」兩聲木響敲下，審判開始。

魏長樂坐在審判席上開始宣讀林秋娘的罪行：「罪人林秋娘，因嫉妒憎恨殺害二十二位無辜人，毀去被供奉骨灰……」他邊念出罪行的同時，邊在一個天秤上放砝碼。

那是「善罪天秤」，兩端分別代表著罪與善，審判者會依照魂的罪和善，在兩端分別放上砝碼，依照天秤最終結果下出判決。用天秤衡量後下的判決，也更能讓觀眾心服口服。

這天秤是余燕在上任後所創之物，那之前所有的審判結果，都是閻王依照手邊所有資料，站在最公正位置上所下的判決。

要問之前的閻王所下判決為何能讓觀眾心服口服？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有修無情道，是跨過最後一劫成為無情之人的人。不會為情所動的人所下出的判決，是最公正的判決，自然能讓人心服口服。

可那是之前的閻王，余燕和魏長樂不同，魏長樂是還沒等到他的那一劫，余燕則是不願跨那過一劫，因為她不想，也因此她才創出了善罪天秤。

罪完還有善，魏長樂開始道出林秋娘所做的善，並在天秤另一端放上砝碼，那些善當然也包含林秋娘成鬼的重量。

最終，天秤傾斜在罪的那一方，魏長樂依此下出判決：「罪人林秋娘，依照妳的善與罪結果，妳得進入九層地獄受刑兩百年。」

第九層，就十八層地獄來說不多不少，卻也夠魂受苦了。

判決下來，觀眾席上有人開始討論。

「第九層，不輕不重呢。」

「算好了，第十層開始才是真正的地獄，那之前的樓層刑罰都算輕。」

「可她犯下的那些罪能從輕處置嗎？」

「那是小閻王依照天秤給的結果，最後還得看閻王大人的決定。」

「也是。」

討論聲音持續著，「碰，碰」兩聲木響再次響起，讓在場所有人安靜。魏長樂道：「這就是我所下的結果。有人有意義嗎？」

沒人說話。

魏長樂：「罪人有話說嗎？」

林秋娘從進來起就很安靜，乖乖的接受審判，只有被問時才開口：「我沒有話說，願意接受懲罰，但我要提一個請求。」

魏長樂：「說。」

林秋娘：「我要提出尋仇。」

這話讓現場觀眾再次譁然。

「你這個罪人，有什麼資格提出尋仇。」有人對著林秋娘喊道。

眾人朝那位大喊的人看去。那人是位女子，在觀眾席最前排，滿臉憤怒指著林秋娘，道：「我只是上個山卻被妳毀了臉殺害，我與妳無怨無仇卻被妳的嫉妒給害。妳這女人有什麼資格提出尋仇？」

看來這位女子是被林秋娘殺害的人之一。她的話一出，其他被林秋娘殺害的人紛紛附和。他們都是被林秋娘殺害的人，會對她有怨恨也是常理。

有人想跨過觀眾席卻被身旁的引魂人鬼差阻止，這是常有的事。魂歸和無名也做好準備，確保罪人和觀眾不會有接觸。

「安靜。」魏長樂厲聲道。

小閻王出聲相當於閻王發聲，眾人再次安靜，效果比「碰，碰」兩聲還強。魏長樂對被林秋娘殺害的那些人道：「你們的怨恨我可以理解，你們想向林秋娘討個公道，現在你們不是討到了嗎？」

被林秋娘殺害的人：「……」

魏長樂：「你們已向仇人討了公道，那她也有權向自己仇人討公道，這是每人都有的權利。」

哪怕林秋娘犯了罪，但她生前也是被人所害折磨才成鬼。她是罪人，也是被害者，她也有權為自己討個公道。

那些被林秋娘殺害的人不再言語。魏長樂對林秋娘道：「林秋娘，妳提出的尋仇，事後我們會給妳個結果，但那之前妳得贖罪。」

「好。」林秋娘道：「我相信閻王大人會給我公正的結果。」

「碰，碰」兩聲木響敲下，觀眾紛紛離開，余燕和魏長樂在木響敲下的一瞬就離開現場，魂歸和無名把林秋娘帶去第九層刑獄。

審判結束，魏長樂的考試結果，將在一天後公佈地府每個角落，林秋娘真正的判決，也將在那時候公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