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宇宙120703，纽约港，初冬深夜。

细小的雪点从夜幕的尽头飘落，城市林立的灯火宛如群星，配合着漫漫洒洒的雪粒从海天一线的远方无声地坠下，汇入蜿蜒的海滨河道。

气温已经很寒冷了，天气预报警告大雪即将淹没纽约城，漆黑的海面上开始飘荡些许浮冰。但这里是美利坚最大的海港，也是世界最大的海港之一，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港口还没有完全封冻，只不过相比平时冷清了很多。绝大多数的船已经入港，远方的海面上空空荡荡的，岸边成排堆积起蓝红色的集装箱。不远处的自由女神像高举火炬，灯光如同一柄辉世的利刃，旋转着切开哈德逊河，将河口分得半明半暗。

海港里万籁俱寂，整个港区只有风声和水声，就连杂音都极少，只有罪恶悄然在黑暗深处滋生。

乔·费斯放慢了脚步，仔细地留意周围的任何一点动静。冰冷的海雾从海面方向吹过来，在他的外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不禁打起了寒战。

“见鬼，尼古拉斯的人怎么还不来？这该死的天气！等交易结束了我一定要去喝上一杯！”他的同伴杰米抱怨道。

乔猥琐地笑了笑，表示认同：“不仅要喝几杯，喝完我还要去赌场试试手气呢。”

但笑过之后，他听见隐没在风中的笑声似乎夹杂着一些奇怪的杂音……细微的，仿佛毒蛇吐信或是蜘蛛结网的轻响。

他心惊胆战地噤了声。

冰冷的雪花落到他的鼻尖，冷得他发疼。耳边那一点点微弱的风声，好像幻觉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那么紧张？”乔的拍档杰米漫不经心地讪笑了一声。

“今晚的活儿，交给我们这种小人物真的没问题吗？”乔吞了吞口水。

今夜是帮会重要的交易时分。纽约港是世界排得上前列的深水港，许多贸易都要通过这座港口输送到世界各地，有类似服装，印刷以及化妆品，自然也包括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军火以及各类违禁品。他们狼帮就从事着这类生意。

不过交易的过程跟他和杰米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和杰米只是狼帮的小喽啰……两个微不足道的，负责探路的小混混。

但狼帮到底是隶属于锤头领导的Maggia帮，这个超级恶棍原本是个斯拉夫人，按照俄国人的H/帮规矩，他们出现任何纰漏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你担心什么？具体的交易过程还轮不到你和我操心，我们这些小喽啰的任务就是放风而已。”杰米幽幽地吐了一口烟，“难道你还担心警察找上门来不成？那群饭桶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打德州，就算他们来找茬，我们狼帮也不是吃素的。”

乔缓慢地吸了口寒气。

冷白的照面灯悬挂在集装箱的上方，冷光黯淡又冰冷，像是发光的幽灵，盘踞在箱堆里。集装箱表面紧密排布的纹路被光照映，形成密密麻麻的孔洞，莫名看得人心里发毛。

乔没来由地想起一张面具。

一张由细网和两只苍白复眼构成的……暗红色的面具。

某种异样的感觉在他的心底丛生，一个名字在他的口中呼之欲出，他颤抖着唇齿，轻声说：“万一……万一蜘蛛侠来了怎么办？”

杰米微微一怔。

这个称呼既让他熟悉，又显得有点儿陌生，它曾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却已经尘封很久了。它属于过去曾多年活跃在纽约市的一位蒙面义警，关于这位义警的传说有很多，不巧身为恶棍的他们不幸和他有过一些亲密接触。

那些接触根本谈不上有丝毫的愉快，第一次见到蜘蛛侠的时候，他和乔正在偷一辆卡车上的蓝光播放器，而蜘蛛侠就恶作剧一般地从车窗下探出头来，用烂笑话嘲讽嬉弄他们的同时，轻松地用蛛丝将他们滚成了蝉蛹。还有一次，蜘蛛侠为了追问H/帮的情报，就把他吊在了熨斗大厦的边缘上。他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白鸽将半融不融的蛛丝啄断，以为终于可以逃出生天，谁知道又立刻掉进了蜘蛛侠另一个早已为他编织好的密网，挣扎到最后也只能在警察扭送下，乖乖地去了监狱。

蜘蛛侠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恶劣，喜欢捉弄罪犯的蒙面英雄。一个在纽约市里荡来荡去，精彩万分的传奇。

像吉米和乔这样的人对蜘蛛侠根本无法构成威胁，就连一个无关紧要的妨碍都算不上。他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贼，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时因为小偷小摸坐点儿牢，就算他们搭上了某个大人物，也成为不了多么厉害的恶徒。蜘蛛侠把他们拿下的时候，甚至都懒得去管他们叫什么名字。

他们就是这样，在过去的许许多多的日夜里，在蜘蛛侠的阴影下艰难生存。

原本蜘蛛侠只是属于他们这种社会残渣的噩梦，对于大多数普通的纽约市民来说，蜘蛛侠是一个英雄，是被纽约市偏爱的城市之子。但后来，那张面具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噩梦，变成了一个象征着恐怖的都市传说。

一缕动摇的光影在杰米的瞳孔里跳闪了几下，但转瞬即逝。

他一个巴掌拍在乔的后脑勺上，厉声训斥他：“别他妈的多想！蜘蛛侠怎么可能会来！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没死……他只是……只是……”乔讷讷地纠正杰米。

杰米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大了眼睛，然后脸色变得涨红。

胆怯在犯罪过程中可是大忌，他必须要阻止乔继续胡思乱想，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驳斥道：“没错，他是没死！但他杀死了他自己！蜘蛛侠杀了蜘蛛侠！他就是个怪物！疯子！通缉犯！他如果敢来！那些警察先抓的就不会是我们，而是他！”

这一次乔确实停下了。

只不过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某种令他觉得极度恐惧的东西，整个人被巨大的惊悸控制住了。

雪花簌簌而落，清清冷冷的码头停着硕大的渡轮，船舷在地面上剪出阴影，而阴影之上站着一个纤瘦的影子，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顺着乔的目光，杰米也在本能反应的驱使下抬起头来。

如同血色一般暗红的制服，纯白的双眼，以及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细长凌厉的深黑蜘蛛标志，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的天哪！”他脸色骤变，唾沫飞溅地叫了起来，“那是……那是……”

蜘蛛侠。

他和乔一样没能将这个名字说出口。

“好久不见啊，我想找你们打听一点儿事。”那个深刻烙印在他们记忆之中的过分轻快活泼的青年音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

蜘蛛侠朝他们的方向轻盈地跃下。

“如果你们老实回答的话，我可以对你们温柔一点儿。如果你们选择说不，我就只能对你们说声抱歉啦。”蜘蛛侠淡淡地说，语气和他讲笑话的时候一样，带着亲和的笑意，却令他们背脊生寒。

雪依然在下，纷纷茫茫，苍白的月色和光线仿佛能映出过去。

乔和杰米想逃跑。

过去他们也曾如此惊恐过，每当蜘蛛侠来向他们索要信息，或是在他们犯事后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总是这样浑身打战，想要逃离那张蛛网面具带给他们的噩梦。

如今那种恐惧卷土重来。

随着他们怯懦的逃离，蜘蛛侠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下一瞬，晶莹的细丝在他们的视线中闪烁。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