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天的游园会遭遇了一些意外,但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恰到好处的。哪怕夜晚的降临让黑暗笼罩了一切,有爱人在伴的乔治和艾伦,他们的心一直都是光亮的、火热的。
他们踏着夜光一路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洁白柔软的云朵上。身边是彼此温热的呼吸,眼中映照着爱人满是深情的模样,星辰在此刻璀璨,清风在此刻欢唱,还有什么比这一夜更加完美的呢?
没过多久,耿直的艾伦竟然真的找到了朵丽丝,亲口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了爱人的事。当得知这一切,乔治一边唾弃着自己竟然以一位柔弱女性的不幸为幸福,另一边却也忍不住为此欢欣雀跃着。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艾伦,”在床上,乔治不断亲吻着他的爱人,“你简直是我的勇士,我的太阳!在你的港湾里停泊,哦,是的,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风浪呢?”
此刻的乔治像是巡视完领地的猎豹,又像是品尝了世上最甘冽美酒的酒神,浑身都散发着满足的味道。
艾伦对此却尴尬极了。因为在告诉朵丽丝他有着一位温柔贴心的爱人后,那位好心的姑娘在第一时间祝福了艾伦,并告诉他,她同样有着一位热情的追求者——那实在不像是爱着自己的模样。
“希望我们都能获得幸福。”朵丽丝的眼神温柔极了,她直视着艾伦,送上了她最美好的祝愿。
“你也是。”艾伦真心为朵丽丝高兴着,“这真是个好消息,祝你幸福,朵丽丝。”
至于朵丽丝在转头的瞬间就红了眼眶,躲在庄园的墙角偷偷哭泣的事,就不是艾伦所知道的了。乔治呢?他不准备提醒艾伦,有追求者,可并不等于彼此相爱。
不过朵丽丝能出现在那场游园会的原因算是找到了。一个并不富裕的帮厨小姐又怎么舍得五先令的门票呢?不过朵丽丝的追求者是谁,乔治并不在乎。比起朵丽丝,暗中帮助安迪才是他最近要花费心思的事。
不过让安迪暗中离开菲尔德远比乔治想象中容易。是的,一度担心被维克多发现的他,一度有些忧虑的他,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担忧是多么的白费工夫——维克多将所有精力都花在了不让弗朗西斯伯爵发现他和劳拉的暗通款曲上,哪里还能注意到贴身男仆的别样心思和动作呢?
也就在一切水到渠成中,在流感的阴霾彻底消散后,乔治和艾伦终于准备动身离开菲尔德庄园了。
这是一份特殊的体验,不再是暂时的离别,而是告别过往走向全新生活的开始。他们的身前,属于庄园的一砖一瓦依旧熟悉亲切,但很快的,它们将会成为回忆,成为遥远过往的慰藉。
那一天,弗朗西斯伯爵主动拥抱了他的儿子:“祝你好运,我的孩子。”没有嘱咐,没有规劝,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汇聚在了这句简单的祝福中。
“谢谢您,父亲。”乔治克制地拥抱了弗朗西斯伯爵。在无声的对视中,父子两人似乎说了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维拉夫人和理查德沉默不语,维克多和索菲亚则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他们一人只是暗中思索,一个人则主动上前,祝愿乔治在牛津一切顺利。
“放心吧,索菲亚,还有谁能伤害到我吗?”乔治笑着说,他想了想,“不过我先行离开,里斯本那个家伙是一定会抱怨的。还请美丽的索菲亚小姐提醒他,你可不喜欢喋喋不休的啰嗦男人,是不是?”
索菲亚被逗笑了:“绅士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绅士去做吧。”
另一边,吉恩管家似乎也知晓了一切,他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照顾好少爷,也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艾伦分明听出了里面的嘱托和悲伤。
这位管家的肩膀依旧宽厚有力,但是岁月已经让他的鬓角花白,站在艾伦面前的,是菲尔德庄园的管家,更是他的长辈。
现在这位长辈深情地注视着艾伦,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我会的,吉恩先生。”艾伦忍着分离的悲伤说道。
在菲尔德的庄园门口,是乔治和艾伦曾经熟悉的一切,厚重的铁门,蜿蜒的石子路,还有他们熟悉的人们。庄重的弗朗西斯伯爵,美丽但尖锐的维拉夫人,高雅的维克多,内敛的理查德,温婉的索菲亚……很快的,这一切都消失在了马车扬起的烟尘中。
随着马车越行越远,菲尔德的城堡越来越小,终致消失不见。
车厢内,艾伦一直透过窗户遥望着已经看不到踪影的庄园。乔治搭上了艾伦的手,艾伦将视线移回,便看到了乔治沉静的模样。
两人彼此对视着,终究是双双微笑起来。
回到牛津的乔治很快拥有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房产,那是一栋坐落于泰晤士河畔的私人别墅,远离喧嚣,环境清幽。在这个与牛津大学为邻的地方,居住着牛津大部分的贵族和富人——包括乔治和艾伦亲切的朋友罗伊医生。
过了许久才回到牛津的里斯本为此伤透了心:“我们多年的感情竟然还比不过罗伊先生,哦,乔治,你的无情真叫人心碎。”
在得知乔治已经独立后,里斯本原本以为乔治会带着弗朗西斯伯爵给予的财产——他并不知道乔治没有接受——住到他的公馆附近。谁知道,乔治竟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
里斯本不解极了:“我真不明白,罗伊先生到底有什么魅力?”
乔治想了想:“成熟绅士的魅力?”
里斯本挺了挺胸膛:“难道我还不够成熟稳重吗?”
乔治上下扫视着他的好友,一副不敢恭维的模样。
在里斯本进一步证明自己之前,乔治开口道:“不过比起成熟,索菲亚更喜欢性格开朗的绅士。”
于是里斯本很快忘记了先前的话题,重新变得高兴起来:“哦,那真是太好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像我一样乐观?”
里斯本不知道的是,成熟稳重的罗伊在回到牛津后,陆续给乔治介绍了几个信得过的仆人过来。
“他们都是我和休伯特精心挑选过的,你大可以放心,他们会将忠诚和缄默刻在他们的灵魂中。”罗伊说。他本来还想把自己的副管家送给乔治,但这遭到了乔治的拒绝。
“我的管家还在路上。”乔治解释说。
在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位红发的得体男士出现在了乔治的别墅中,彬彬有礼地接待除了里斯本之外的所有客人。好在里斯本来到别墅的机会并不多——为了避免麻烦,乔治会主动前往里斯本的公馆,也因此,这位即将和索菲亚订婚的绅士并不知道,维克多大肆寻找的贴身男仆,就身在牛津,就在他的好友家中。
虽然离开了菲尔德庄园,但是乔治和家中的通信并没有中断过。通过索菲亚和弗朗西斯伯爵的信件,他清楚地知道维克多因为安迪的出逃而大发雷霆。那个骄傲的男人一度想要让治安官发出通缉令,以逃跑的仆人偷走了贵重物品为由。
但当治安官询问维克多贵重物品是什么的时候,那个男人沉默了许久,最终颓然地选择了放弃。
那会是个怎样的场面呢?维克多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乔治竟然无法想象。
“乔治少爷?”艾伦发现自己的主人一副神色复杂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伯爵大人写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并不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乔治将信件交给艾伦,示意对方收起来,“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
“是的,我一度以为维克多是我们兄妹中最冷静聪慧的。但现在看来,我们生而平等,不是吗?”
无论维克多是否后悔,生活都是要继续的。
远离了菲尔德,乔治一心从事于他的学业和事业。在罗伊的帮助下,他认识了许多身份尊贵的绅士,也结识了一些颇有商业头脑的富人。慢慢的,一开始因为罗伊而对乔治施以目光的绅士,惊讶于这位年轻人的能力,开始主动与他结交——如果乔治能拥有爵位,相信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只会更多。
与此相对,乔治书房灯火通明的日子也越来越多。
艾伦无法在投资的事情上帮助乔治,但当他陪在乔治的身边,这对乔治来说就是救赎。偶尔乔治实在疲惫得不行,又或者因为一些挫折而在艾伦面前表露他的脆弱,艾伦也会心软,进而答应他的主人一些荒唐的要求。
也就在乔治的财富在暗中不断积累,在索菲亚和里斯本正式订婚,在弗朗西斯伯爵发现并绝不同意维克多和劳拉在一起的时候,原本偶有涟漪的生活,忽然被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在那遥远的英吉利海峡,一艘英国的海船被突然出现的猛烈炮火击中,伴随着可怕的轰鸣与震动,沉没到了无尽的海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