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与仙力在寂静的空间之中碰撞开来，如大海奔腾的波涛投入山水湖泊。

虽说是看不见，但全身立刻倒竖的汗毛在提醒着齐梓昊与顾逸飞，有危险将要逼近，下一瞬，他二人看见银色的光芒竖起屏障，将二人护在其中。

顾逸飞冲着齐梓昊眨了眨眼：

你看，我早就猜这个嫂嫂也不是凡人。

齐梓昊回了他一个白眼。

“啧！”宗钺的全力一击攻了一半被收回，他甩了甩自己被震得半麻的手，道：“你前身好歹也是个地仙，怎么会这么弱。”

从早晨起来一直右眼跳个不停的妖仙苦离抚着胸口吐出两口血，觉得最近的自己着实是太过于犯太岁了。

“这位，”齐梓昊还记着方才混乱间宗钺的称呼，看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白须飘飘的老人，没忍住问出了声，“妖仙！是个什么？”

眼看场子被宗钺三两下镇住了，顾逸飞也很是好奇，仙就是仙，妖就是妖，妖仙是个什么称呼。

林沐泽看了眼开口的两个好奇小朋友，好心回答道：“九天之外，神魔皆陨，人类科技时代的”到来，象征着信仰的崩塌，诸仙消散，妖物凋零，如这位老者一般，曾经是掌管一城祸福的地仙，祸福相依，在繁华的都市，能捡些零星的信仰延续寿命。”

“我懂了，”顾逸飞双手一拍，“所以刚才他才会让我们跪拜他。”

林沐泽点头，继续道：“只是如他这般隐身都市，先施法令人悲伤、恐惧、痛苦的行为，已是算不得仙了。”

苦离坐在地上，有心想辩解一句自己只是在这鬼屋里吓了吓人，并没有多做些什么，但又想到自己确实将恐惧带给了此间人类，便又不再吭声了。

“来吧前辈，”无论当下如何，毕竟面对曾经护佑一方的地仙，宗钺的语气还是有几分尊重，动作轻缓，上手将苦离扶起来，“给我这两个小兄弟解开咒术吧，他们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人，何苦因你受这个罪？”

苦离的目光落在顾逸飞与齐梓昊的身上，观察片刻后道：“解不了。”

宗钺挑眉。

老人家闭目思索了一番，指向受林沐泽灵力庇护的屏障，道：“老夫是受大鬼所召，献出仙力，说来惭愧，一是老夫确实打不过人家，二是那鬼施加在这小孩身上的术法，十分微妙地合乎因缘果报，如今法术已成，让他忍过一千四百六十一天，便也无事了，除此之外，让他的家人朋友，也稍加小心一些即可。”

顾逸飞与齐梓昊都怒了，张口欲骂，却被林沐泽挥手噤声，宗钺站在一边安抚道：“消消火，妖仙妖仙，虽然妖在前，但还有个仙在后，凡人辱仙，即使是在这个年代，也是会倒霉几天的。”

话说到这里，他转身向苦离颔首，道：“得罪了。”

语毕，他分出一抹神灵向着老者眉心而去，苦离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放松了防备。

一城地仙的生命数不清岁月，多数都是在聆听凡人的苦难。

宗钺匆匆走过，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天师服饰的他立在被付之一炬的府邸面前，说不清他与这院落谁更加摇摇欲坠，将一张护身符递给了掩面哭泣的女子，转身离开。

而那女子自此之后总是夜不能寐，后来有一老者降临，收走了她的梦魇，令她安眠。

“原来这吴家大院，是吴瑶被忘怀的噩梦呐。”

一声慨叹消散在宗钺快速向前的脚步之中。

“仙家敬上，世安参见。”

青石小径上细雨垂落，竹影深处转过一抹双色衣角，二十四骨油纸伞将雨幕隔开，清瘦的指节扣着伞柄靛青长衫下摆晕过深浅苔痕，行步间却不起泥渍。

“劳您走这一遭……”

宗钺的目光扫过这看上去不像是鬼怪召仙，更像是仙友相会的场景，落在了一旁木亭前的石碑上。

断竹亭。

他轻笑一声：“找到了，再睁眼，重回湘城鬼屋之中。”

与老者告别，宗、林二人带着顾逸飞与齐梓昊缩地千里，回到了家中。

顾逸飞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端坐在了桌前，他环顾四周，惊道：“这就回来了？鬼屋里那家伙，你们不管了？”

宗钺好暇以整地坐好，将自己手机里的app点开，开始上传第一阶段任务报告，一边描绘清楚妖仙的样貌行为，一边给出自己的猜想，输入地名，申请第二阶段。

他手上动作不停，分心对顾逸飞道：“万物有灵，自有其生存之道，妖仙经营鬼屋，给游客提供情绪价值，再获取一点信仰之力求生存，没有问题，人家是在天师组织那里入了册的。”

顾逸飞回忆起自己方才的经历，凉凉地道：“他这情绪价值提供的是不是有些过于饱满了。”

“这方面倒是不能全然怪罪他，”宗钺收起手机，道：“妖仙的能力只不过是使屋内的场景更加逼真，普通人看不到你们眼中那种百鬼夜行的场面。”

听到这句话，齐梓昊目光微闪抬头看向宗钺。

顾逸飞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更加悲愤了：“哥，我刚刚可是一直在的，明明就是鬼屋里那家伙害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不然我不还是做我安安全全的普通人吗？”

宗钺点点头表示认可：“你这样想也没错，不过……”

话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目光掠过顾、齐二人，稍作思索，方才开口：“妖仙难得存活，能够显身施咒，便证明召唤他的无论是正是邪，都是事出有因，你们两个，还是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话至此处，宗钺不欲多言，双手合十，指尖翻转。

“走吧，趁着天色已晚，去下一程。”

盛大的金色绽开，顾逸飞的第一反应是想从屋子里逃出去，听听他哥那话头，此行又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一旁的齐梓昊同样脸都变了，他想起三分钟前宗钺才说过现在的他们甚至看得见百鬼夜行，却已经没有机会开口说不了。

……

竹石林海是非常著名的一处景点，距离湘城大概是两个小时的车程。

暮色浸染蓝天的时候，竹影倒映在石头小径上，随风婆娑，汇成了一片翠绿色的海，又好似千万片翡翠碎在空中。夜色正浓的此时此刻，整片山林开始分泌幽绿的磷光，皎洁的月光洒下，流萤在竹节的间隙中游走，好似不知被谁打落的星盘。

此间本应该如此美好。

只是骤然之间有人闯入，好似落水的石子，荡开了涟漪。

林沐泽轻抚开额角的竹叶，望着眼前的林景，转头问道：“你这样故技重施，不怕那两个小朋友之后和你绝交吗？”

宗钺掌心飞舞着两只纸鹤，翅膀忽闪忽闪，看上去很有精神，他一边留心观察着，一边轻笑着回答：“不是很怕。”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有轻和的声音从幽静的小径深处传来，好商好量地问道：

“客人倏忽而至，有失远迎，不知缘何而来？”

伴随着声音入耳，林内的温度呈断崖式下降，宗钺将两股灵力打入自己掌心已经蔫下来飞不动的小纸鹤中，牵起林沐泽的手试了试温度，一如既往，方才朗声道：

“解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