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感受到了头上的拉扯感，有些过于真实了。不像是记忆里被高专时期的五条悟咬下去时的感觉，反倒是像真的被人用手扯了头发一样，是有些尖锐的疼痛——

夏油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头顶传来的拉扯感也不是幻觉，夏油杰一抬头就看到菜菜子正一脸慌张地用手把她裤子上和夏油杰头发缠绕在一起的装饰链解开。

“夏、夏油大人……”

站在一旁紧张地看姐姐动作的美美子第一时间发现夏油杰已经睁开眼睛，有些无措的目光落在菜菜子身上。

被美美子这一声“夏油大人”所提醒，莱莱子也发现夏油杰睁开了眼，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们。

“欸，夏油大人您还是醒了吗……”

菜菜子有点泄气的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直接将挂在裤子上的装饰链环扣解下来，连着夏油杰的头发一团的递到夏油杰手上，让夏油杰自己解开。

方才她们俩一进门，就看见他们的夏油大人连外衣都没脱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本来想给夏油大人盖个毛毯之类的东西防寒，结果盖好以后，在经过沙发的时候菜菜子就发现她裤子上的金属链勾到了夏油大人的头发。

“本来只想给您盖个毯子的……”菜菜子郁闷地嘟嘴说。

“哈哈哈，没事的，菜菜子，我本来也快醒啦。”

夏油杰的声音本就是清朗温润的类型，刚睡醒时就更是了。修长的手指三两下就把刚才菜菜子没解开的死结弄开了，又几句话将姐妹两个原本有些愧疚的情绪安抚好了。

“夏油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菜菜子有些纳闷，又有些担忧。

不止她们两个，整个盘星教和夏油杰关系亲近的组织成员都知道夏油杰的睡眠不太好，有时甚至整宿整宿睡不着。盘星教的家人们都为此担心过很长时间，也找过许多方子，不过依旧没起什么效果。

像这样随随便便窝在沙发上就能睡着的好事，对夏油杰来说应该完全不可能发生才对。

“没什么，这几天盘星教没什么重要的事务呢。说起来，你们两个的旅行怎么样？拍的照片我都仔细看过啦，很可爱哦。”

见女孩们的情绪缓和过来，夏油杰温柔地转移了话题，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方才菜菜子的问题。

问起旅行，两个刚刚迈入青春期的女孩儿一下子抛开所有烦恼，叽里咕噜、你一句我一句，绘声绘色地向养父描述她们这几天的经历。

夏油杰认真倾听女孩们语气兴奋的描述，偶尔听到熟悉的地名时，心里依旧会轻颤一下，想起刚才自己梦里的五条悟。紧接着又立刻将杂念清除，继续认真倾听女儿们口中“超级好玩”的冲绳之旅。

“……总之，超好玩的！而且现在这个季节，冲绳的猴子也很少，完全不会觉得臭哦！”

菜菜子作完总结发言，觉得有些口渴，刚转过头想起来倒水，就看见夏油杰已经笑着把水递过来了。

一旁的美美子坚定的点头，表示确实很好玩。

“你们玩的开心就好。”夏油杰微笑着看着两个姑娘，由衷说。

虽然自己已经坚定地往杀死所有猴子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了，但有时候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们不要一直怀着仇恨活下去。毕竟，年轻人的青春总归是无价之宝，至少在这几年里，还是要过得开心一些吧。

至于别的，他一个人就够了。

菜菜子看着夏油杰这副温柔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莫名高兴。她们很久没看到夏油大人这么开心了，而且也没有平日里疲惫但又撑着不说的倦怠感。

菜菜子想起自己方才给夏油大人看过的她俩这段时间有些感兴趣的某张俊俏男孩明星的照片，大着胆子打趣她们的养父：“夏油大人今天这么开心，难道……刚刚睡着的时候梦见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其实也不是空口无凭的打趣。菜菜子只是突然想起了刚才她和美美子都看见在沙发上熟睡的夏油杰，嘴角沁着的一抹笑。

不是平日里夏油大人布道时像刻在脸上一样的假笑，不是在家人面前充满自信和坚毅的微笑，也不是和她们俩说话时独属于长辈的带着欣慰和温柔的笑容。

只是，非常普通的，所有人类在开心时候的嘴角上扬。

普通，但是她们从未见过这种属于所有普通人的积极情绪在夏油杰身上出现过。

被这样一问的夏油杰愣了两秒。他没想到菜菜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什么叫，喜欢的人。

夏油杰有点懵。

原来，这么明显吗。

夏油杰骤然想起方才梦境里自己如雷的心跳。

所以，就连他刚上国中的女儿都能分辨出她们的养父做梦时流露出的“喜欢”？

那么。

那时的五条悟，会知道吗？

……夏油杰垂眸，没继续细想这个问题。

暗恋被戳穿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年龄段都能给当事人带来极大的冲击。

只不过要是那个——那个还未经历过那场苦夏的夏油杰被人指出自己的暗恋明显的快要喷发时，恐怕会闹个大红脸，感到忐忑不安，以及羞涩无措。

但总归是甜蜜的。

一阵熟悉的情感再次裹挟住了夏油杰的全身，只是七年前的他会觉得酸涩与甜蜜交织。但七年的时间过去，经历过叛逃，决裂，对立之后，现在夏油杰只觉得苦涩。

原来到头来，就连他自以为藏的很好的暗恋也是失败的。

菜菜子见夏油大人突然不说话，面上骤然没什么表情，心里有些不安。她转头看向美美子，发现妹妹抱着玩偶的手正默默收紧，慢慢把自己的脸埋进双臂之中，像是有些惶恐。

菜菜子有些不知所措，又转头看向夏油大人，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刚才是她太冒犯了，是的，的确有点冒犯了，本来和夏油大人说喜欢上了那个猴子组成的乐队就有够冒犯的了……向、向夏油大人道歉应该就可以了，一定是这样——

夏油杰还在出神，突然感受到了空气里一丝不稳定的咒力，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不经意泄出的。

察觉到女儿们带着不安的咒力，夏油杰立刻把自己从无用的挫败感中拉扯出来。

“是哦。”夏油杰脱口而出，等到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但他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看向菜菜子，又伸手摸了摸美美子的头，安慰这两个至今还是没什么安全感的孩子。

“刚才……的确梦见了我曾经喜欢的人哦。”夏油杰犹豫两秒，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不好意思了，悟。现在果然还是先把孩子哄好最重要呢。

夏油杰下意识的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这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两个女儿。他只是用这个答案来哄孩子而已。是的，就是这样。

效果也非常显著。一个炸弹般的消息，效果当然毋庸置疑。

菜菜子的不安完全消失殆尽了，美美子就连被最喜欢的夏油大人摸头都顾不上了，两个少女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油杰。

夏油杰伸出双手摸摸两个女孩的头。

菜菜子这才反应过来，震惊的反问：“夏油大人您、真的、我是说，诶，就是，那个什么喜欢的人，是真的……”

夏油杰失笑。

“是真的哦。”

青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温柔，但要是菜菜子美美子仔细辨别，恐怕能发现这句回复里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心虚。

但姐妹俩当然没发现。她们几乎从不怀疑夏油大人。夏油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那，那那个人……”菜菜子犹豫着想要继续问下去，又怕自己会冒犯到养父。

所以是女孩子们的青春期到了吗，开始对大人们的恋爱感兴趣了呢。

夏油杰从沙发上下来，盘腿坐到地毯上，向姐妹俩挥挥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父女三人便如同六年前一样依偎在一起，像三只孤独又强大的兽类。

夏油杰之前被真奈美提醒过不要敷衍自己这两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儿，否则以她们目前还不算稳定的精神状态，恐怕会发生些难以挽回的事情。

因此，虽然自己感情经历为零，但关于情情爱爱的咒灵或任务也见得不少。虽然能找到他这儿来的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但夏油杰还是决定和她们好好聊聊关于恋爱的话题，避免之前某个让夏油杰纠结了很久的情况再次发生。

前段时间两个姑娘莫名说想要去冲绳旅游，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那个猴子们组成的乐队有关。

那时候被女儿们邀请一块儿去冲绳的夏油杰用盘星教繁忙的事务搪塞过去了，但两个姑娘铁了心的要去冲绳，最后居然选择自己动身去了那个音乐节——夏油杰这才觉得有些后悔，毕竟才上国中的两个女孩儿，跑去满是猴子的冲绳这种事……倒不是说不行，只是夏油杰有些放心不下。

这一次，夏油杰决定要认真对待女儿们的提问。

虽然他完全没谈过恋爱。

两姐妹没想过平日里和“爱”这一类情绪毫不相关的养父，居然暗戳戳的有喜欢的人——甚至还是在梦里梦见都能情不自禁面带微笑的那一档喜欢！

菜菜子激动的皱皱鼻子，美美子也微微红了脸，对于亲近的长辈分享恋爱经历这种事的魅力，就算是在诅咒师的抚养下长大的少女也无法阻挡。

看着两个姑娘亮晶晶的双眼，夏油杰罕见的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确没谈过恋爱，对猴子之间的爱情除了利用之外就剩下了嗤之以鼻。

但夏油杰的确心动过。即使他从未承认。

不知道是因为连日来独处的孤独，还是女儿们亮晶晶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亦或是方才那场梦境与现实交织的回忆，夏油杰居然想同她们说说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

“我喜欢的人嘛。”

夏油杰盯着地毯上重复的花纹出神。他和五条悟那么多年的隔阂让他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良久，夏油杰才憋出了一句：

“啊，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哦。”

——既然做不到全部都如实说出口……那就说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转移一下女儿们的注意力算了。

夏油杰有些耳热。他对“剖析自己”和“表达情感”这一类的举动还是有些陌生。

菜菜子听到夏油杰这句话，惊讶的“欸——”了一声，美美子也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完全没想到，第一个形容词居然是有钱吗！

见她们反应这么大，夏油杰轻笑一声，觉得小孩子还蛮好骗的，决定半真半假的继续说下去。

“是的哦，”有些事情开了个倾诉的口子便很难合上了，“而且还是一位白头发蓝眼睛的大美人呢。”

说完这句后夏油杰感觉指向有点明显了，不动声色的补上一句，“听说是从国外回日本的混血呢。”

不过姐妹俩当然没往某个高专恐怖分子的身上想，反倒是在脑子里搜索起来最近夏油大人有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漂亮大姐姐——不过首先排除猴子。

“那，那夏油大人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姐姐的呢？”美美子抱着玩偶，腼腆的看着夏油杰的眼睛问。

“是……高专的时候。某次做任务时碰到的。”

夏油杰知道自己叛逃之后就再没和女性有过亲密接触，这一点自然瞒不过两个女儿，便供出了她们不熟悉的时间线。

而且，某种程度上，他和那个人也确实是因为做任务才认识的，他也的确是在高专喜欢上某个人的。这应该不算说谎。

夏油杰汗颜，但是不敢让女儿们看出来，继续半真半假的编造着自己的“罗曼蒂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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