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1994年。

今天天气不错，尤其是对于伦敦而言。

上空的云层不厚，也没有下雨。带着暖意的金色阳光从薄薄的云层中穿过，洒在地面上的每一个路人身上。一只瞪圆眼睛、表情神气的猫头鹰从路人的头顶飞过，投下的阴影略过一颗有着鲜艳长长红发的路人、以及红发路人身后跟着的那颜色同样鲜艳的粉色短发同伴，带来了眼前的片刻光影交错。

一根掉落的羽毛在重力的作用下打着转落下，眼看就要落到过路人的那头漂亮的红发上。而红发的女人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将单只手插进风衣的兜里，迈着自信而利落的步伐在街道上大步走过——

接着，她伸出一只手，在头也不抬的情况下准确地捉住了在头顶打着转、行动轨迹飘忽不定的羽毛，拿到眼前看了看，接着嘀咕了句什么——身后跟着的粉色头发的同伴仔细听了听，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类似于“谁家猫头鹰”“到处乱飞”“好歹避一避”之类的话，于是即使知道前面的人看不见，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毕竟猫头鹰低空飞行还在街上掉羽毛也有点太明目张胆了，显得有点没把《保密法》放在眼里。

唐克斯心想。

——尼法朵拉·唐克斯，傲罗办公室的新人，正在进行自己为期三年的正式傲罗培训，而且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今天正和往常一样作为实习生跟着自己的傲罗前辈一起在伦敦的街道当中进行日常的巡逻工作。

顺带一提，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尼法朵拉”，所以更喜欢别人喊她“唐克斯”。

“这块区域差不多巡逻完了，”红发的傲罗前辈转过身来，对唐克斯说，“差不多吃午饭了。待会等巡逻到圣芒戈那块我们就休息，下午再继续下一个区域的巡逻——没问题吧，唐克斯？”

唐克斯用力伸了个懒腰，笑容在粉色头发与阳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灿烂。

“没问题，莉莉！”实习傲□□劲十足地拍胸脯保证道，“就算要一口气巡逻完我也没问题！”

红发的傲罗前辈笑了：“我们傲罗办公室没有压榨实习生的传统。虽然偶尔会有忙得顾不上吃饭的情况，但不忙的时候还是要准时吃饭的。”

——莉莉·波特，现任傲罗办公室副主任，性格活泼，为人热情，是唐克斯十分尊敬的前辈兼上司兼童年偶像。

“好吧，”唐克斯双手交叉置于脑后，一边走一边说，“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中午该吃什么了——圣芒戈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铺吗？”

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午餐问题了，莉莉想。毕竟从这里走到圣芒戈，就算是散步也花不了十分钟。

于是她思索了一会儿，边走边说：“或许……我们可以去圣芒戈的六楼买点吃的？”

“听上去和从路边商店随手拿的三明治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找个路边餐馆吃饭吧。”

唐克斯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两人开始边朝着圣芒戈的方向巡逻边讨论到底吃印度菜还是墨西哥菜。

正当唐克斯试图把美式快餐这一家长不让她吃的选项加入她们的讨论、并说服莉莉时，一直有在分心关注路边状况的莉莉突然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动静，停住了脚步。

她看向一旁的小巷，拐角后似乎有人在痛苦地喘息。

一直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此刻带着她那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挥动起来嗖嗖响、极其适合施魔法的柳木魔杖从中抽出。莉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唐克斯跟在她的身后，接着往小巷里缓缓移去。

……

“所以，你打算吃什么作为午餐？”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后，艾琳来到五楼，找到莫妮卡，问。

她双手撑在莫妮卡的办公桌上，手掌压在了一张体检表上，黑色的眼睛盯着才送走一个客人的莫妮卡——非常巧，那位客人正是莫妮卡在楼下见过的那名鸟头男人——问道。

一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样子。

久违地进行了高强度的工作，这感觉比连上一上午的数学连堂课还累。更别提她除了病人外，工作中途还要应付各种各样听说了她回来上班、于是想方设法空出几分钟跑上五楼跟她打探发生了什么的同事们。这更是对于心力的一种消耗。

莫妮卡虚弱地往后一靠，被有着绝佳支撑力的椅背接住。

“其实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艾琳主任？”

“我的建议是去六楼的商店买点吃的，然后在茶室坐着吃，顺带聊聊你的事。”

“……谢谢你的建议，艾琳主任。”

莫妮卡好似没骨头一般从椅背上往下滑了一截，“但我现在其实不是很想吃英国菜……”

艾琳眉头一挑——这个动作同样十分“部长女士”，莫妮卡想道——问她：“商店里卖的是三明治。”

出乎她的意料，莫妮卡不知为何，在这方面突然变得十分坚定。

“不，绝对不要。”她挪了挪屁股，在椅子上坐直，眼神肃穆，“就算是英国三明治，那也不要。我现在平等地讨厌一切英国菜。”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英国菜就行……呃，中餐吧？”莫妮卡挠了挠头，站起来，“我们幻影移形走？”

“实际上，这附近最近开了一家中餐馆，评价还不错。”

艾琳说，带着她往外走，中间靠着自己能把墨绿色的治疗师袍子穿得像是在身后缀了一片翻滚的乌云的气势以及主任的职位挥退了一群围在莫妮卡的办公室门外玩脑袋叠叠乐的治疗师同事。

莫妮卡摘下脑袋上的粉色鸟羽，抓着自己的魔杖，匆忙跟上艾琳的脚步。

“希望这中餐够正宗。”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接着又想出了一套新的话术安慰自己，“没事，不正宗也没事。反正再难吃不会难吃过英国菜，再说底下还有食堂的饭菜垫着呢……”

靠着这样的话术，莫妮卡很快便把自己哄好了。

两分钟后，她和艾琳坐在了一家新开业的中餐馆中。

说了是“附近”的中餐馆，那就真的在附近——坐在窗边的位置往外看就能在视野中央轻松看到伦敦清浸百货公司门上那挂着的“停业装修”的牌子、以及商店的橱窗里面的丑陋模特。

“……真是个盯梢的好位置。”莫妮卡感慨道，“如果没有麻瓜忽略咒，这家店里的客人就能看见巫师们来来往往的身影，然后轻松打破《保密法》。”

她扭过头去看向正看着菜单冥思苦想的艾琳，好奇问：“部里怎么会允许这家店开在这里的？”

“这家店的店主是巫师，店员也不是麻瓜。”艾琳拿起一旁的笔在菜单上勾上自己想吃的菜，接着把菜单和笔一起推给莫妮卡，语气满不在意，“所以没关系。”

莫妮卡很快决定了自己的午餐。将笔顺手揣进兜里，接着把菜单递给一旁的侍应生，然后在对方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犯了顺手牵笔的职业病，轻咳一声把笔放回桌面。

这下对方才安心地带着菜单离开这张桌子。

“现在，我们还是来聊聊你的事——”

侍应生走后，等待上菜的间隙，艾琳十指交叉置于桌面，对莫妮卡说。

……

面前的凶手转头的一瞬，瑞利就意识到了自己会被发现。实在没把握和一个能够用出阿瓦达索命咒成功收割生命的黑巫师硬碰硬——主要是那显然是一个凶杀案现场，而且有极大可能是事先就有预谋的，她不敢赌对方有没有同伙、或者有没有留后手——于是她当即就准备先溜再说。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被一阵晕眩的感觉击中，接着，短暂的失重感传来，但瑞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地的。

她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如同浪潮般扑来，严重的疼痛感让她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有一柄大铁锤穿过她的头骨、在脑中搅得天翻地覆。

瑞利不由得蜷缩起来，从唇间溢出一丝痛苦的喘息。

——怎么回事？

在稍稍缓过来了一会后，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而凶手也已经消失不见。

瑞利勉强用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坐起来，同时努力让大脑转动起来。

是什么咒语的效果吗？

凶手对她使用了咒语？钻心咒吗？

但是没有听见念咒的声音啊……无声咒？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角划过，但瑞利直觉感到不对。

不念出咒语就有这种效果的钻心咒……会是谁？

况且有这个实力为什么不直接用阿瓦达索命咒？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不是吗？

反正要是她，她肯定用阿瓦达——

脑中闪过各种思绪，不过很快，她就没有余裕思考这件事情了，因为晕眩的感觉卷土重来。瑞利下意识捂住嘴，干呕了两声。

同时，余光瞥见一道红色朝自己奔来，后面还跟着一道粉色，耳朵在同一时间捕捉到焦急的问询声，只可惜大脑反应迟钝，并未及时做出反应，最终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瑞利努力眨了眨眼，却依旧感到晕眩。这阵晕眩感从最初的时刻伴随她直到现在，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钻心咒不是这个效果吧？

她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