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给他们烧了一大锅水。
“我当时还想这人看上去糟糕,倒是个热情的好人。”
云初霁听到他这么说,心道必有反转,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们边喝水边和他聊。他不仅说了他名字,还说他住在这儿也是为了躲避仇家。不过,他有办法替我们报仇。”尤可为一顿,余光快速瞄了下云初霁,没发现她有不悦,才继续道,“我和疤哥肯定是不信他的。但是六子他信啊。没办法,我们只能跟着他走。果然在半路我就发现这人有问题,他想杀我们。”
“你怎么发现的?”云初霁不相信冯赢躲了这么久,突然要杀三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我看到的。”
云初霁捕捉到尤可为眼神中的飘忽,轻笑一声。
尤可为顿觉后背一凉,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字:“我……”
“是我看到的。”刀疤脸色惨白,捂着胳膊,指缝间仍有血流出。
云初霁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刀疤最先觉得冯赢有问题,是因为冯赢总走在三人后面打量他们的背影,尤其是自己的背影。于是,刀疤在察觉到他晚上独自离开时,偷偷跟了上去。冯赢见了一个人,刀疤没看到那人相貌,但听到了冯赢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午时、关帝庙。第二天午时,关帝庙前,冯赢果然叫停,让他们休息。
确认冯赢有问题后,刀疤及时告诉了尤可为和鲍六。可他们三人万般小心,还是中了招,刚停下没多久,相继感觉头重脚轻。幸亏他们人数占优,与冯赢缠斗半天,不仅没让他得手,反而在一片混乱中叫尤可为抢到了他手里的刀,还一刀扎在了他的胸膛上。
尤可为中了药,又是第一次杀人,吓得呆在了当场。刀疤则看着扎在冯赢胸口的刀,大口喘着粗气,感叹自己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鲍六最是气愤,狠狠踹了冯赢尸体一脚。也是这一脚让冯赢怀里掉出了一团东西——假发和假胡子,和冯赢脸上一模一样的假发和胡子。
老头便是在此时来的。据他说,他是冯赢找过来特意处理另两人尸体的。冯赢只需要一个人假扮他死掉,为防止被人识破,另外两人则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老头还说,冯赢这么做是为了躲避他的仇人。但是他除了仇人,还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如果知道冯赢死了,绝对会替他报仇。老头说自己虽是冯赢雇来,但是雇主已死,他本可以不管,可他看中了鲍六,如果鲍六愿意拜他为师,他可以替刀疤他们处理尸体。没有尸体,那位朋友只会以为冯赢又是去哪儿赌钱,输了玩失踪,不会怀疑他们。
刀疤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心生怀疑,但鲍六见过他的身法后已经动了心,尤可为又吓得六神无主,他自己因为中药也晕晕乎乎的,只能答应。
云初霁不想听他的辩解,直接问道:“他怎么处理的尸体?”
“化尸功法。”刀疤认为云初霁就是那个朋友,既然说了这么多再隐瞒也无济于事,回答得很干脆。
“化尸功法?”云初霁挑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功法,“你见到了?什么样?”
刀疤摇头,道:“他说是不传之秘,只留下了已经拜师的鲍六。不过我们回去时,尸体的确没了,鲍六脸色也不太好,像是被吓到了,想来是挺恐怖的。”
云初霁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关帝庙在哪?”
刀疤说了一个地点。
云初霁信守承诺,放过刀疤和尤可为。临走不仅重新锁上牢房门,还替牢房里的其他人解了迷药。
听着耳边逐渐恢复的声响,看看挂在门上的锁,刀疤第一次觉得这个牢房这么叫人安心。
到了关帝庙,云初霁很快找到了冯赢被杀的地方。青青绿草中,唯有那片草完全枯萎,满地焦黑。
她凑过去,俯身嗅了嗅,眉毛微挑。果然不是什么化尸功法,而是化尸水。
连尸体都没了,这条线,算是断了。
当年的四个捕快,如今只剩下一个何逸生。云初霁和何逸生打过照面,知道从此人口中很难了解什么。如此,只有一个去处——莫家村。花满楼和陆小凤应当也会去那儿,只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找到所谓真正的莫家村。
是了,花满楼也会去。
云初霁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很,那种委屈生气再度涌了上来。哪怕冷静下来,明白花满楼是担心她,可一想到他居然朝自己发火,她还是气的不行,真恨不得再也不要见他。
如此正好,不见他,便不用担心自己会给他带去麻烦。
可真要说不见,又难免挂念。莫家村怕是没有想象中简单,花满楼贸贸然去了,也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夕阳西斜,天幕的金色逐渐热烈,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同样灼烈的,还有云初霁反复不定备受煎熬的心。
莫家村三面环山,村中百十余户人家多为良善之辈,处荒僻之地却无避世之心,遇往来行商借宿皆会热情款待。十八年前,也曾是安逸、祥和又不失热闹之处。然而惨剧之后,世人多有避讳,再不往来,乡道逐渐为杂草覆盖。风吹日晒之下,村中屋舍也多成了残墙断瓦,偶有几间稍好,仅门窗损坏,多的甚至连屋顶都已倒塌,野草一直蔓延进厅堂之中。
整个村中杂草最少的,居然是埋葬了所有村民的坟地。并非怪力乱神的原因,而是何捕头觉得整个村子的人死的太怨、太惨,将他们尸体收敛后特意找道士做了法事,又特意处理了这块地,以免他们入土后还受虫蚁侵扰。
花满楼俯身,捻了些土放在鼻尖轻嗅。
“硝石、硫磺。这何捕头还真是舍得。”
陆小凤站在一边,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房屋之上。这些房屋与他耿耿于怀的“梦”中的几乎一般无二,只除了残破了许多。好似他“梦”中的,是这些房屋十八年前的样子。听到好友的话,陆小凤收回目光。
“花满楼,我们在这儿整整两天了。你说,这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个吗?”
花满楼摇头,道:“我只听到了我们两个人的声音。”
“所以……你觉得这儿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荒村吗?”
无需花满楼回答,陆小凤知道他的答案必然和自己一样。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的荒村。无论是那个怪异的“梦”,还是自进村以来心中隐隐的不安,都表明这个村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恰在此时,远处有人声传来。
“像这种废弃的村子,最吸引那些山野精怪。等你晚上睡着了,那些精怪就从角落里钻出来,用长长的指甲划开你的肚皮,挖你的……”
“啊!闭嘴!你别说了!钟鸣你这个王八蛋!我就不应该管你,让你一个人在那个破庙里自生自灭。”
来人正是叶疏桐、莫阳、钟鸣三人。
钟鸣听到叶疏桐骂他,非但不恼,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深,辩解道:“我这儿不也是好心嘛。这村子……”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叶疏桐捂住耳朵,强硬地打断他的话。
陆小凤认出来人,朗声叫道:“疏桐丫头!”
叶疏桐只以为又是钟鸣说话,捂着耳朵不断摇头。
“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莫阳循声看去,连忙拽了拽叶疏桐的胳膊,示意她往前看。
“小姐,是花公子和陆公子。”
叶疏桐抬头,看到花满楼的瞬间快步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紧绷的心弦一下放松,声音因害怕和庆幸带上了些许哭腔。
“七哥哥,你们在这儿太好了!这个地方好吓人。”
“知道吓人还跑来!”相比责备,花满楼语气更多的是担忧。
“我不是……”叶疏桐吸了吸鼻子,眼底隐隐有泪花闪过。
“花兄,这次我可支持小疏桐。”陆小凤解围道,“哪有明知和身边人有关系,却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还会说些中听的话。不像这个坏家伙!”说到最后,叶疏桐不忘瞪了钟鸣一眼。
钟鸣嘴角笑意更浓,似乎这一眼并非埋怨而是赞赏。他抱拳一礼,道:“花公子,好久不见。陆大侠,久仰大名。”
“七哥哥,你不知道这家伙多坏。”叶疏桐拽了拽花满楼的胳膊,正要告状。忽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垂眸看去。待看到手臂上的纱布,当即叫了起来:“七哥哥,你受伤了。”
“无事,小伤而已。”
“谁伤的你?到时候让……”叶疏桐这才发现少了一人,开来回打量,“七……初霁姐姐不在吗?”
“嗯。”花满楼面色稍沉。
叶疏桐不明缘由,但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正无措间,她听到钟鸣轻哼一声。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有自己的事要忙?”
叶疏桐下意识反驳道:“谁说我没有自己的事?我在忙的就是自己的事。”
“是是是,叶二小姐最舍己为人了!”敷衍地说出夸奖的话,让钟鸣的语气显得更加阴阳怪气。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话也说的这么难听。”叶疏桐嘴上抱怨,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亏得钟鸣插科打诨,本来有点僵住的气氛终于松快不少。再看钟鸣,她突然觉得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偶尔也挺顺眼的。刚产生这个念头,她就瞄到钟鸣嘴角的笑意,顿时心中火起。这家伙,果然还是讨人厌。
三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聊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已黑,尤其现在坟地边,更觉得周身冷飕飕的。
这两天,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寻了间稍好些的屋子各自休息。屋子能稍稍挡点凉风,但床上的被褥早就污秽不堪,自然是没法睡的,只能找个还算干净的长凳或是木板靠着休息。
新到的三人没有更好的方法,只好有样学样,各自选了屋子。叶疏桐心底害怕,可就她一个姑娘,找谁同屋都不合适。幸好这几间稍好些的屋子离得都不远,她才稍稍安心。她等了等,确定花满楼回了屋,快速溜到陆小凤房外。破损的门起不了什么阻拦作用,她一迈步便走近了房中。
“陆小凤,我问你,七哥哥和初霁姐姐怎么了?”叶疏桐压低了声音,“他们不会……”
“放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家七哥哥是在跟自己怄气。不过嘛……”陆小凤稍稍卖了个关子,待叶疏桐急得瞪大了双眼,才继续道,“只要你家初霁姐姐往你七哥哥面前一站,什么都不用说,他就好了。”
对耳力极好的人而言,破损的门窗阻挡不了太多的风,同样也阻挡不了说话声。两人的低语随着夜风飘进花满楼耳中。他轻轻叹出一口气,陆小凤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在和自己怄气。气自己为何说重话将她气走,以致完全没了她的消息。不知她身在何处,更不知她平安与否。
夜色渐深。
偶有风吹过,撞得破损的门窗猎猎作响。
撞在花满楼窗户上的风声比别处更响一些,像是混杂了其他声音。花满楼端坐长凳之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声音并非他熟悉的那个声音。
窗台上多了一个人,正是半路将花满楼带去猛虎堂的那位姑娘。她那双玉足抵在墙边,手托下巴,眉眼间难掩失望,也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花公子深夜未眠是特意等我,没想到是我会错了意。既如此,那我也不便留了。”她作势要走,见花满楼没有挽留的意思,又重新坐回窗台上,道:“你想我走,我偏要留,”
“请便。”
那姑娘似是被花满楼这无所谓的态度惹恼,眼珠一转,威胁道:“我走了,你最想知道的消息可就没了。”
“我想姑娘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消息。”花满楼面色如常。
“那是自然。我肯定要先收报酬才行。不过嘛,我想要的报酬对你而已很容易。”那姑娘从窗台一跃而下,弯腰凑到花满楼身前。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正好落在花满楼鼻前,轻轻撩过他的鼻尖。她抬起手,纤长的玉葱轻轻抵在花满楼心口,红唇凑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我要你心底留一块给我。”
“姑娘请回吧。”花满楼不动如山。
“没意思。”那姑娘猛地直起身,面露委屈,娇嗔道,“此间就你我二人,绝无第三人知晓。花公子连说句假话哄哄我都不愿吗?”
“可我知道。”花满楼的态度丝毫未变。
“没想到花公子竟如此不知变通。”那姑娘似乎失了兴致,从窗口一跃而出。
整个村子已完全淹没在夜色中,唯有门窗吱呀作响的声音宣誓着它的存在。
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