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安正提杯饮茶,被这一句话呛到,连咳了好几声才缓下来。
他抬头看向对方,沈云薇凝眸带笑,反倒是显得自己这反应多有心虚。
“殿下这话说的,若是地方不够好,就算是陛下开的,我也不会带殿下来的。”
沈云薇挑眉,故意为难他:
“那若是我开的呢?”
“那就是殿下带我来了。”谢鹤安反应倒是快,眼中爱意不减,直勾勾的望过去。
沈云薇觉得这个回答还不错,倒是真有了想法:
“等到离开京城,买一个这样的院子,种花养鱼,也是不错。”
谢鹤安毛遂自荐:“那我就给殿下做个侍弄花草的花匠,喂养换水的小工。”
“你会?”沈云薇笑着扫他一眼,好奇道。
谢鹤安拍拍胸脯,颇有几分唬人的架势,最后来了一句:
“这个可以学嘛!”
沈云薇被他这模样逗笑,拄着脑袋,慵懒的附和:
“嗯~我们阿争天资出众,定然是学得会的——”
“那是!”谢鹤安也不谦虚,反倒是同沈云薇商议起日后这院子要怎么装点,种些什么花,养点什么鱼,需不需要多来几个品种。
他一面兴致勃勃的说着,一面注意着沈云薇的情绪,见眼角那一点愁云散开,嘴角也带上了许久不见的笑意,他也跟着不自觉的欢喜起来。
笑着笑着,耳边传来嗡嗡声,沈云薇也听见,扭头去寻。
入眼繁花中,几簇淡绿反倒是脱俗而出,闯进了沈云薇的心头。
“那是什么花?”沈云薇开口。
谢鹤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一片之中,淡绿色的木绣球花摇曳在风里,蜜蜂落在它一侧的黄月季上,嗡嗡声也随之而去。
“是木绣球花。”
谢鹤安解释道:
“它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寓意,叫做希望。”
沈云薇听后浅笑:“真好,只要有希望,就有机会,就还不是定局。”
谢鹤安听见这几句话,有些心疼的转头望向对面,却见对方提裙而起,朝着花丛之中去。
“殿下若是喜欢,臣回去也栽种一些在公主府?”
沈云薇抬手抚上那木绣球的花瓣:
“这里的不让折么?”
她垂眸,等候着谢鹤安的回答,谢鹤安站在沈云薇身后,眼神停留在那花瓣前磨出茧子的指尖:
“折了,就不是花了。”
沈云薇对他这个说法有些稀奇仰头看向它:
“怎么不是花?”
谢鹤安也抬起指尖,触碰的却是沈云薇的手指,他温柔的解释说:
“它们就该扎根在土壤里,挣扎着,灿烂的绽放……”
温热的手握住她,沈云薇的耳畔传来谢鹤安的后半句:
“这才是它们的生命,是它们的路,折了,就不是花,而是一个美丽的摆件罢了。”
沈云薇反手握住谢鹤安的手腕,久久不语。
谢鹤安也就任由她握着,两个人静默无言,半晌手腕转动,拨开了遮住了木绣球花阳光的宽广的叶子。
“多种一点吧。”
两人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谢鹤安紧紧握着,点了点头应下来:
“好,明日臣就去找江浔也要花苗。”
夜色将至,沈云薇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似乎还能感受到掌心的余温,她不自然的弯曲着手指,神色温和的看着掌心发呆。
芸依端着参汤进到书房,见殿下看着自己的手愣神,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准备退出去。
“等等。”
沈云薇回过神来,吩咐道:
“派人传消息出去,就说我病倒了。”
芸依一愣,随后应了一声又问:
“要和四皇子那边通气么?”
沈云薇点点头,收敛了方才显现出的柔情,严肃道:
“四哥最近也很累了。”
芸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头离去。
月色高悬,沈云薇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一夜怕是又不安宁。
夜半,太医院的值班大夫被急传去四皇子府上,众人群龙无首,派人去寻六殿下,可谁知,六殿下竟也病了,头痛欲裂,难以起身。
这样一来,太医又要去公主府为六殿下诊治。
宫里有徐昭仪坐镇还算安稳,可宫外这些朝臣却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大宁就此断绝。
谢鹤安前脚离了公主府,就听见消息又跑了回来。
结果就见到一身天青色纱衣的沈云薇在花园的一角练剑。
月色银辉落在那人发丝、肩头,谢鹤安跑的满头是汗,驻足在花园的拱桥之上。
利刃破空,传来刷刷的声响,衣袖翻飞,青丝亦舞,犹如谪仙人,降临世间。
一套剑法结束,沈云薇没管早就被她察觉的谢鹤安,到一旁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这才转头寻人,却见谢鹤安快步而来,抢过她的水杯,把剩下半杯水尽数饮下。
“殿下不是病着,还迎风舞剑?”
这语气闷闷的,显然带着气,沈云薇被这话说的有些迷糊,反应了一下又笑起来,把脸凑上去给他看:
“你看我像是病了的样子吗?谢鹤安抬手抚上她的额间,倒是没摸出什么来。
“真没事?”他又确认了一遍才放心。
沈云薇点点头,就见谢鹤安的手非但没离开,反而是揪着袖子,给自己擦起汗来。
沈云薇由着他,听见谢鹤安发问:
“殿下没病那外面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谢鹤安了然的笑道:
“殿下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沈云薇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反问他。
谢鹤安擦完汗坐下来想了想:
“嗯……”
片刻他转了转眸子,眼中的浮起狡黠:
“四殿下不会与殿下‘同病相怜’吧?”
沈云薇把杯子推到他面前,玩笑的来了一句:
“谁知道呢。”
”病了?”
京郊,纪清俭的面容一半隐匿在烛火之中,话中满是质疑。
“信不信随你,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传来消息的人言尽于此。
纪清俭阴鸷的目光,盯着对方蒙住的脸,对这样的提醒很是不满。
话说完,就算是任务完成,窗边砰的一声,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
半晌,门被从里面打开……
皇宫,沈云薇抱病在身,不理朝事,四皇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就导致大部分都事情都压在了几个尚书和太傅的身上。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
而公主府内,沈云薇却是搂着画本子,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殿下,算上谭大人,这已经是今日第十一个登门探病的朝廷官员了。”
芸依从府门回到殿下的书房,忍不住揉了揉笑僵了的脸颊。
沈云薇给她塞了一块甜瓜,笑着道:
“芸依姑娘辛苦啦,来,吃点甜瓜解解渴。”
”殿下怎么不给我吃?”
一旁正替沈云薇誊抄名单的谢鹤安见状跟着抱怨。
沈云薇眼疾手快,在他下一句开口之前,也给他塞了一块,不过不是甜瓜,而是糕点。
“谢与争,刚刚摆在这那一碟子,是被小狗吃了么?”
谢鹤安把咬着的糕点塞进嘴里,笑呵呵的道:
“那能一样吗,嘿嘿……不过殿下还是心疼我的。”
芸依看不下去,转身去厨房看午膳了,沈云薇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桌子上的名单,让谢鹤安继续。
四皇子府,纪清庭得信装病,乐得自在,搂着自家宝贝过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二人世界。
晚些时候,收到了沈云薇那边的名单,带着人马悄悄离府,除了几个被纪清俭和东夷人埋在京城的暗桩。
除此之外,还在皇城附近埋下了人手,盯着京中的一举一动。
五月十五,距离两人的婚期就只余下九天,称病一事让徐昭仪特意来了一趟公主府,询问婚事是否如旧。
得到一切如旧的意思,便也就操办着,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对外,沈云薇打了个冲喜的名号,倒是苦了谢鹤安,被公主府拦在外面,说什么大婚之前十日之内不能见面。
沈云薇送走了徐昭仪,凌夜那边就带来了消息。
“城南有几家铺子最近多了不少帮工,我们的人盯着,能看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沈云薇点燃了纸条,眸色深深:
“看来纪清俭要忍不住了。”
沈云薇算着日子,不知为何心口有些焦灼。
见殿下久久不言,凌夜关切的开口:
“殿下可是在顾虑婚事?”
“公主大婚,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机会。”
沈云薇明白的道理,谢鹤安自然也明白,他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注定要变成皇权斗争的牺牲品,无论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为大局计,这是纪清俭最好的机会,他不愿意放过,也不愿意让沈云薇放过。
“你都盯着婚服看了一个时辰了,再看衣裳都要让你看穿了。”
江浔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
“殿下也是没办法。”
谢鹤安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江浔也望向那大红的婚服,眼中忧虑不减,这一次,事关家国,他或许也该做点什么才是。
五月廿四,鸿嘉帝下旨,贺柔嘉公主沈云薇新婚大喜,改封号为景阳。
公主府红绸高挂,谢鹤安一身喜服而来,绕着京城走了三圈才停下,沈云薇身着嫁衣,盖着盖头,坐进了轿子里。
迎亲的队伍,朝着皇城而去。
太清殿,鸿嘉帝一身衮服,面色虽憔悴苍白,眼神却中满是盼望与不舍。
远远的,那抹红色出现在了大殿之前。
“殿下,去做你想做的吧。”
耳畔传来温润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支持沈云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