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轻叹,抓住孟逢晴手指:“到底怎么了?”
孟逢晴侧身靠在燕回怀里,搂着燕回腰,闷闷道:“你还记不记得阿父说过,三宝丹蛊是巫族圣蛊之一?”
燕回当然记得,巫朔那时还说,给他种下三宝丹蛊的人或许知道三宝丹蛊的一些秘密,但肯定不知道三宝丹蛊最重要的秘密。
当年燕回体内三宝丹蛊被挖走,但三宝丹蛊真正重要的东西仍然留在燕回身体里,再精确一些说,那些东西混在蛊毒中。
所以巫朔解蛊毒时选择了炼化蛊毒。
这些别人自然不知道。
“燕执瑄身中三宝丹蛊蛊毒”是从燕回那里流传出去的,各种与之相关的消息,真真假假,大部分也都是燕回故意放出去的。
从逍遥山回京都后,燕回就在暗中调查三宝丹蛊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直到十一年前,终于查到北斗阁。
可是没等他细细查下去,北斗阁就派人来取他性命,紧紧追杀了他半个多月。
杀他一事失败后,北斗阁忽然销声匿迹许久,三宝丹蛊的调查至此进展寥寥。
直到中秋宴宫变前,天玑出现在安国公府。
燕回摸摸孟逢晴头发:“别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孟逢晴是有担心,可更多的是不开心,他见过燕回最狼狈的两次,都是因为三宝丹蛊。
他讨厌那些人。
“好吧。”
孟逢晴从燕回怀里出来,手撑下颌看着燕回笑:“那你去拿吧。”
啧。
燕回凑过去咬了孟逢晴唇,留下浅浅牙印,才在孟逢晴“威胁”的视线下起身去拿装药粉的罐子。
给金属机关盒表面全都撒了药粉,两人得到了两条信息:一,云泽白水,午时当空;二,御剑山庄,三十六里。
孟逢晴用棉帕擦干金属盒上残留的水渍,把盒子和罐子收进箱笼最底层。
燕回去赛小星那里将案件卷宗拿了过来,顺便把孟燕元也带了进来。
赛小星拿着燕回写的信,避开其他人下了山。
赛小星离开后不久,陈苍玉过来敲门,说有事要回太守府一趟,向燕回和孟逢晴作揖道别。
转身时他的余光不由自主落在燕回身上,只见燕回牵住孟逢晴手,眉眼带笑,凑到孟逢晴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画面只这转身片刻,可直到他下了山,依然挥之不去。
如果楚惊弦说的那些是真的,如果裴殊清真的去桃水湾找燕回求和,那么他有十之八.九的把握确定,燕回真的是燕执瑄。
可……为什么会这样?
留山山脚,陈苍玉眸光微沉看向路边茶肆,少许,走向裴殊清坐的那桌。
周围的护卫向前要拦住他,被裴殊清出声止住。
“你们退下,让他过来。”
陈苍玉一袭青衫,困于病痛略显单薄的身躯倔强挺拔,夏初晴空,一袭寒霜。
裴殊清给陈苍玉倒了杯茶:“陈大人请用。”
裴殊清没戴幕篱,露出一张无暇面容,如似雪中白梅,不同芳尘,可落在陈苍玉眼中,却格外讽刺。
陈苍玉冷笑:“裴公子倒的茶陈某可配不上。”
裴殊清神情淡淡:“不知陈大人找我何事?”
陈苍玉没工夫和裴殊清虚情假意,他在裴公那里求学,与裴殊清相识,曾真心以为裴殊清是他知己好友,可惜一切都为了利益,都是算计。
“裴殊清,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你已经害了他一次,还不够吗?!”
裴殊清眸色微冷:“那陈大人呢?”他直直注视着陈苍玉,若冷月孤高,“陈大人不是一直与他作对恨不得杀了他吗?现在又在做什么?”
果然,燕回就是燕执瑄,裴殊清在瑄地就认出了燕执瑄,来这里也是为了燕执瑄。
陈苍玉心绪起伏,面色难看,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故意引导,我也不会误会他!”
裴殊清平静道:“陈大人也是当过大理寺卿的人,如今怎么空口白牙诬陷于我?就算你误会他一事真与我有关,可误会他的是你,你自己犯的错,怎么不敢承认,要都赖在我身上?”
只几句,陈苍玉就受够了与裴殊清这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极其反胃的对话,他猝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前倾身体压着声音。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自燕执瑄任摄政王以来,他都以为燕执瑄想让他变成一颗争权夺利的棋子,自以为是想挣出布局,却原来,燕执瑄才是真的知晓他志向为民为国,一直在将他推出布局,而他自己,自作聪明踏进局中,任人摆布,“裴殊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就开始陷害他,他死了又惺惺作态,但从今以后,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别怪我对不起裴公!”
陈苍玉撂下狠话后起身甩袖离开,未有半点停顿。
放在他面前的茶杯被无辜牵连滚落在地,茶水从桌面一直溅到地上。
裴殊清坐在长凳上,看着陈苍玉坐上等在路边的马车,直至马车拐弯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
这山野间的泉水有股别样的甘甜趣味,只是可惜了。
裴殊清放下杯子起身,一旁候着的照影立即走到他身边。
他问道:“云宁呢?”
照影道:“百里公子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大好,已经在有山客栈歇下了。”
有山客栈在留山往东四五里地的官道旁,裴殊清来之前便书信一封,请裴家在梁州的大掌柜给他在留山附近找间住所。
留山附近能住的地方挺多,但考虑到裴殊清在裴家地位,大掌柜选择了将有山客栈空出来。
裴殊清戴上幕篱:“他有写信回去吗?”
照影道:“如公子所料,百里公子让护卫带了封信回京都。”
裴殊清唇角微微勾起:“你去备车吧。”
裴殊清带着他的人离开路边茶肆不久,一长相普通、脸上有很多麻子的青年人推着木头推车从茶肆里面出来。
麻子青年推着推车走到云泽崖山门,恭恭敬敬送上一封信,说是要见孟逢晴孟少侠。
白鹤石,孟逢晴拆开信,信纸上画着一枚铜钱。
这意味着事情已经办妥。
孟燕元现在正在休息,需要有人在一边照料,而听云泽崖弟子描述,送信的人应是燕关东城夜市那个卖砚台的小贩,燕回便让孟逢晴待在这里,他过去就行了。
反正没必要亲自过去,孟逢晴应声同意,从箱笼里找出剩下的那枚金子“铜钱”给燕回。
云泽崖山门前,麻子脸青年往燕回身后看了看,没见着孟逢晴,等燕回到他面前,正要询问,看见燕回拿出金子“铜钱”。
燕回将金子“铜钱”递过去。
麻子脸青年想见孟逢晴就是为了拿回剩下的那枚金子“铜钱”,东西到手哪还管什么孟少侠是哪个。
“多谢。”他向燕回拱拱手,“那我就告辞了。”
麻子脸青年推着他的木车慢悠悠下山,走到路边茶肆时忽然停了脚步,转了个弯往东走。
回白鹤石后,燕回看案件卷宗看了一下午,孟逢晴看没到一半就乏了,将案件卷宗都丢给燕回,自己去厨房给燕回做些吃的。
案件卷宗很杂,大部分都是从别人那里搜集来的东西,真假都没确定。
燕回任摄政王时,罗天在魏国已经站稳脚跟,但罗天毕竟起步晚,对于曾经的很多朝中事情仍有不足之处,于是他有空就带着一些人去尚书阁翻看之前的文书奏章一类,对处理这些已经得心应手。
案件卷宗记载,安庆五年正月十三,唐三娘找绿衣巷牙人胡大为帮她买下绿衣巷五三号,后在此默默居住一年多。
景宁元年十月十七日,绿衣巷五三号传出怪异臭味,在绿衣巷巡逻的衙役敲门一直没人应,大家一合计,让一人爬墙进去开门。
院子一片安静整洁,只有卧房充斥着残忍血腥。
衙门的仵作验尸,死者死于景宁元年十月十四日晚子时,躺在床上被人一刀砍了脑袋,随后分尸,尸块能拼成完整人体,但因为头颅毁坏严重,认不出究竟是谁。
是后来去了唐三娘之前待的花楼云上坊,打听到唐三娘腰腹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才确定死者是唐三娘。
案件卷宗里,几乎将云上坊和绿衣巷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少部分人说了些有关唐三娘的事情。
除了云上坊和绿衣巷,案件卷宗里也有其他人的问话。
但不管知不知道了不了解,只要是问过的人,一字一句都被记录下来,可见花费的时间精力之多。
孟逢晴端了晚饭回来,就见燕回坐在那儿思考着什么,案件卷宗被合上放在一边,按照燕回的习惯,显然已经看完了。
“你看出什么了没?”
“是有线索,但还不能完全确定。”燕回接过孟逢晴手中的托盘放桌子上,“等回崇云客栈那边,我还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孟逢晴坐到燕回身边,给燕回分析了仵作的验尸记录,最后道:“瑶花蛊适应性极强,反应速度也极强,宿主死亡后,它会陷入极其强烈的自我保护本能中,不断释放毒素来保证自己的生存环境,宿主尸体会有明显中毒迹象,而仵作记录里没有提到一丁点死者有中毒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