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河原本叫三岔河,是在江南坊建起之后,被人戏称金雀河,后来却逐渐取代了原本的名字。
前往江南坊前,燕回脸上做了易容,着一身华贵锦袍,银线云纹,宝石腰带,瞧着颇为富贵恣意。
江南坊建在三岔河河边,楼台画舫,摇曳迷离。
江南坊一般只有晚上才营业,但是这几天,有位有钱的神秘商人包下江南坊的五艘画舫,画舫上从早到晚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缭绕,时不时传出玩乐嬉闹声。
江南坊周围的酒楼、饭馆、客栈、茶楼一类确实聚集了不少江湖中人,燕回脚步拐了个弯,进了江南坊河对面的茶馆。
他放眼扫了圈,茶楼一楼几乎没什么位置了。
刚送出客人的小二瞧着燕回满身矜贵,立马眉眼带笑迎上去,最后将燕回引上二楼的包厢。
包厢只剩这一间,包厢里的人刚离开,就是小二在门口送走的两人。
燕回当时注意了一眼,看着都是习武之人,二十出头的一男一女,距离亲近。
茶楼包厢贵的只是场地,茶水点心和一楼差不多,如果需要更好的要另加钱。
燕回如今当着富贵子弟,财大气粗扔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在桌上,些微嫌弃地让小二送些上好的茶上来。
小二赔着笑收下银票,一叠声附和着,退下去到后厨,给燕回换上最好的茶和最贵的点心。
包厢位置不错,窗户正对着河对面的江南坊正门,也能将河上画舫尽收眼中。
一楼台上,说书人正说的是《莲花台错杀》中第三回:赵大郎错断案情,真细作再次行凶。
《莲花台错杀》是他半个月前让人给赵北宴编的那些话本之一,有那么点艺术加工的成分,隐了一些东西,也对某些信息做了模糊处理,但是如果清楚鸿山寺错案一事的人还是会隐隐感觉到熟悉。
等舆论扩散的范围足够大但还没将赵北宴的名字闹开的时候,罗天在其中煽风点火的那些“书生”“普通百姓”“话本铺老板”等等便会公开他们为“十戒社”成员,拿出针对赵北宴的《诉罪状》,一同声讨赵北宴,集中吸引赵北宴的怒火,将其他人撇干净。
周王朝末期怨声载道,发生了多起暴乱,皇帝昏庸听信谗言,设下御听司,在各地广设暗部,监控官员书生甚至普通民众的言论,肆意抓捕杀害,最终彻底激起民愤,举民反周。
后魏国成立,魏高祖在修订律法时特意定下一条,魏国百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谈论政事官员民生,禁止有人因此侵害百姓,并定下相应的律法条例保驾护航。
此外,魏高祖还设下与御听司功能类似的监察司,且在各地设下监察所,收集民声,监察官员。
赵于来死后,赵北宴没按照赵于来的安排接任安国公的位置,而是让赵于来嫡次子——赵北宴同父同母的二弟赵南荣继承爵位,赵北宴则是科举入仕,到如今位至丞相。
赵北宴比之赵于来最大的不足不在于智谋武功心性,而是赵北宴更喜欢明面上的权力地位名誉,日积月累已经形成根深蒂固的执念。
魏高祖所定律法在先,难以改变,当今皇帝又奉行“仁爱治国”、“民为君舟”,赵北宴就算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也只会杀鸡儆猴,扫除最大障碍、也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十戒社”,不会去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迁怒其他人。
而且,一旦赵北宴明面上的势力无法动摇十戒社,便有可能引出山河十七。
按照罗天给他的事情进展,在御剑山庄试剑大会那段时间左右,此事就该收网了。
燕回在茶楼里待了大概半个时辰,将江南坊周围人来人往看了个大概。
离开时,迎他进来的小二殷切地送他到门口。
燕回给小二抛了二两银子,示意了眼江南坊前面,有些奇怪问:“对面江南坊的画舫是怎么回事?怎么大白天的还一直在唱来唱去的?”
小二拿了钱,话倒豆子似的:“客官您有所不知,三四天前,有位非常神秘的商人包下了江南坊的所有画舫,点了江南坊里所有当红的人,包括江南坊最清高最难请的雪颜公子,这些天都一直在在画舫上没下来……我听说啊,那商人面如冠玉貌比潘安,出手阔绰,江南坊不少人挤破脑袋想进画舫陪客献艺,这几天,江南坊里面都没什么东西可看了,花钱进江南坊还不如在河边听画舫里传出个乐。”
“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燕回不屑嗤笑,“你见过?”
“这倒没有。”小二赔笑,“但我认识江南坊的伙计,他进去送东西的时候见过,而且江南坊的姑娘双儿也都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是吗?”燕回似笑非笑,“我看啊,是江湖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小二张嘴要说什么,燕回已经带着笑意抬步走了,便把那些恭维话咽了。
离开茶楼,燕回绕路去了趟金银商号,在里面逛了圈,买下两件金首饰,并预定了一块今早新出的一款玉扣平安锁——伙计介绍说这是江南那边流行的款式,之后他没再去其它地方,直接离开了黑石城。
回到黑石城外买的院子,燕回卸下易容换下伪装,先和孟逢晴提起在金银商号见到的“一切安全”的暗号——玉扣平安锁上吉祥云纹图样是赛小满临走前和孟逢晴约定的安全暗号,才谈起江南坊那边的情况。
末了,燕回道:“雪颜是安国公府的暗探,包下画舫的人很可能就是赵北宴。”
孟逢晴想起天玑出现在清月山庄和玲珑阁之事,也许这次也和天玑、也就是北斗阁有关。
晋王最后带着天地辰极进了前秦地宫,赵北宴和北斗阁都想要天地辰极吧?
燕回想法和孟逢晴差不多,他决定晚上进一趟江南坊,赛小满和姜茶应该就在江南坊里面,至于在里面的什么地方……就算赵北宴真的在画舫上,赛小满知道山河十七的存在,绝对不会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他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左笑笑有什么危险,姜茶准备扮作舞姬或者乐师,潜入画舫一探究竟。
不过终究都是些猜测,一切还得等他进江南坊才能得知。
商量完正事,燕回从侧面抱住孟逢晴腰,上半身都靠在孟逢晴身上,贴着孟逢晴耳边故意叹气:“我都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你就告诉我昨晚怎么回事吧。”
孟逢晴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去推燕回。
燕回顺势侧过身,轻轻咬了孟逢晴另一边的耳朵,缠在孟逢晴耳边低低绕着:“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孟逢晴实在抵不过:“……昨晚我就和团团说了一些你刚到逍遥山的事情。”
刚开始到逍遥山的时候……
燕回退开些距离,好奇打听:“你说了哪些?”
孟逢晴找回些底气:“说你小时候会和我赌气,还小气地不让我把糖和别人换其它好吃的。”
那是燕回在逍遥山过的第一个春节,逍遥山热热闹闹,就他一个人和孟逢晴赌气,躲在东庐里面。
东庐非常大,有很多隐秘的地方,燕回不想被孟逢晴找到,专门往不引入注意的角落里走,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暗室。
暗室门上刻着一个图形谜题,他解开后找到机关将暗室打开。
暗室门慢慢往上升,一双毛绒雪白的靴子毫无预兆出现在燕回眼前。
燕回吓得心“怦怦”跳了几跳,但或许知道且确定那是孟逢晴今天穿的靴子,只有一开始的那时间,之后他已经完全平静。
果然,暗室里站着孟逢晴。
燕回冷酷着一张脸问:“你怎么在这儿?”
孟逢晴提着夜明珠制作的铜灯,手中拿着一只木盒。
“我来拿东西。”他一点也没介意燕回的态度,把木盒递向燕回,“给你的。”
燕回还在赌气,把盒子推回孟逢晴那边:“我不要。”
孟逢晴把木盒放进怀里,棉衣鼓起一块,他侧身让开路。
暗室里有燕回从来没见过的武器,有整整齐齐装订的书籍,有一排排丹药瓶,有画着绝妙剑法的图谱……
逍遥山东庐里藏有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很多历代逍遥山弟子写的各种东西,他这段时间在逍遥山,见识了不少从未见识的过的广阔天地,能看出来武器精妙、剑法上乘,其它的东西应该也都非凡品。
孟逢晴道:“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这里的东西都可以拿。”
“……”
燕回不知道该说这个小孩子是迟钝还是心大,他哪里是想要什么东西?
孟逢晴没领会到燕回的想法,接着道:“你放心吧,这里藏的都是师兄师姐们送给我的,只是放在这里而已,可以带出东庐。”
他拿出一本《三百六十种暗器图解》和一架机关暗器,“这是大师兄写的,这是大师兄做的。”又拿出一本《密探基础事项》,“这是二师兄写的。”
从大师兄到十师姐撰写的书或者制作的东西,最后,他还拿出自己写的《十八种诡丹炼制手札》和一盒子十八瓶丹药,仰着脸巴巴望着燕回,“都送给你吧,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燕回心底早就不想赌气了,但还是趁此提要求:“那你以后不准拿我做的糖和别人换东西吃。”
孟逢晴眨眨眼,点点头保证,可又小声道:“你要是之前就和我说清楚,我也不会把糖换成糖葫芦。”
燕回没反驳,高冷道:“我以后会说清楚的。”
……
……
小时候在逍遥山的记忆、尤其是和孟逢晴之间的事情,燕回记得一清二楚。
他重又把小夫郎搂进怀里,哼哼:“本来就是你让我做糖,结果拿去换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