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莫惜欢的一番“悬崖开导”,花血牙终于解开了心结。
他从圣山返回城中,一路上,再看到异样的眼光,再听到刺耳的评价,也不再感到纠结和失落。
在“圣子”与“儿子”的身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在“继位”与“复仇”的事业之间,他也选择了后者。
既然做出选择,就要贯彻到底。
有些仇,虽然兹事体小,该报还是得报,不能留到隔夜。
没办法,西域圣子就是这么小心眼,这么睚眦必报,不服来干。
花血牙一回到行宫,就马不停蹄,赶往圣女的寝殿。
果然,刚到门口,就遇到索琳了。
“哟,圣子殿下,这么巧。”
索琳昨晚才把花血牙“修理”了一顿,一大早撞见他,难免有些心虚。
但她依旧强作镇定,抱起双臂,摆出高傲姿态,嘲讽一笑。
“殿下,昨夜你破防以后,跑到哪里散心去了?”
“该不会是万念俱灰,找个没人的角落,寻死去了吧?”
花血牙没有搭理她的讥讽,淡淡问道:
“我娘如何。”
索琳瞥了一眼房门,挑眉:
“放心,圣女没有大碍,她刚才还叮嘱我,让我来找你道歉呢。”
花血牙语气冷淡: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娘。”
“哈,我看没必要。”
索琳凑到他耳边,恶劣一笑:
“不过是踹了你娘的轮椅一脚,她不会怪罪我的。”
“毕竟,我服侍她的时间,可比你这个亲儿子,还要久得多。”
“……”
花血牙静静看着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拐到背后。
“哎哟!痛痛痛……”
索琳被迫转身,龇牙咧嘴:
“君怀怜,你干什么?!”
花血牙钳着她的手臂,推开房门,像押送犯人一样,把她推到不夜姬面前。
不夜姬正在阅览卷宗,听见声响,诧异的抬头:
“怜儿,索琳,你们这是?”
索琳好像看见救星,拼命挣扎,狂吼乱叫:
“圣女殿下!快救我!君怀怜疯了!”
花血牙面无表情,一脚踹向她的小腿,让她跪倒在地。
接着,按住她的后脑勺,对着不夜姬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啊啊啊!!君怀怜!!我要杀了你!!”
三叩完毕,索琳仿佛受到奇耻大辱,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
花血牙摁着她的后颈,缓缓开口:
“索琳姐,我知道你恨我,但索娜一事的罪魁祸首,乃山海王莫蛟。”
“你若不嫌,来年我必血刃仇敌,手提莫蛟首级,向你请罪。”
“在那之前,我的命,暂时不能给你,明白了么。”
“……”
索琳一愣,停止挣扎。
她实在没想到,花血牙竟敢说出“取莫蛟首级”这种诳语,简直像在白日做梦!
花血牙的眼眸中,却泛起凌厉的寒光:
“至于我娘,你若再敢冒犯她,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让你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记住了么?”
“……”
索琳额头冒汗,内心已经胆寒了。
但表面上,她依旧不肯服软,放出狠话,与花血牙正式宣战。
“好,君怀怜,你给我等着。”
“在西域的地盘上,到底谁说了算,到底是谁让谁付出代价……”
“咱们两个,走着瞧!”
说完,推开花血牙,爬起来冲出去了。
索琳跑走后,屋里安静下来。
不夜姬叹了口气:
“怜儿,母亲明白你的心意。”
“不过,你实在不必如此激进……”
花血牙淡淡回答:
“谁做错事,儿子就会报复谁。”
“儿子本性如此,还望母亲体谅。”
“可是,你这样做,是在给自己树敌……”
“儿子明白。”
花血牙打断:
“十年来,儿子早已树敌无数,习以为常了。”
说完,他就双膝跪地,像索琳刚才那样,额头重重叩向地面。
咚!咚!咚!
三声忏悔,余音不绝。
再抬头时,额头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不夜姬惊呼:
“怜儿,你这是作甚?!”
花血牙保持着跪姿,一字一句,平静的开口。
“十三年前,母亲以身作盾,替儿捡回一命。”
“诀别时,又反复叮嘱,不要复仇,余生要平安顺遂。”
“儿却辜负您的期望,十年来,报仇不止,杀戮不断,害您日夜焦忧,殚精竭虑。”
“儿不孝,还望母亲,不吝重罚。”
“……”
不夜姬怔愣,许久,才露出温柔的笑容。
“傻孩子,快起来。”
“天下父母亲,没有不期盼儿女一生平安的。”
“但,你若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母亲也定会支持。”
“母亲只问你一句话,这条复仇的血路,一路走来,你后悔么?”
花血牙抬头,望向不夜姬,目光坚毅闪烁:
“母亲,怜儿不悔。”
不夜姬释然一笑:
“如此,娘便无忧了。”
“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是。”
花血牙就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
望着母亲干枯苍白的发丝,不禁心如刀割。
“娘……”
花血牙深吸一口气,强忍哽咽,笑着开口:
“您现在,满鬓都是圣洁的白雪,比黑发的时候,更美了。”
不夜姬眸光微漾,声音柔和:
“怜儿,你现在的红发,不也像圣山的彼岸花一般,比黑发的时候,更加绚丽辉煌了么?”
“……”
花血牙一怔,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就这样,母子俩互相依偎,从日出东山,一直聊到夕阳西下。
花血牙将自己跳进桫椤溪逃生、练成易容术、暗杀九十九大将的经历,都告诉了不夜姬。
但,唯独隐瞒了“变身花鞘,嫁给莫惜欢”那一段。
原因很简单,莫惜欢也来了西域。
从不夜姬这两天的反应来看,她好像,暂时没有认出莫惜欢的身份。
一旦认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未来的一年,莫惜欢还是姓“吴”比较好。
花血牙自然也是,能不提“莫惜欢、花鞘、莫府”这些字眼,就尽量不提。
不夜姬听完花血牙的回忆,叹了口气:
“怜儿,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花血牙摇摇头:
“不,这是怜儿自己的选择,再苦亦无妨。只不过……”
他忽然想到,这次来西域,另一个重要的任务。
前段时间,他的身上,发生过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现象。
而且莫蛟说过一句话:“这么大的事,你娘居然没有告诉你!”
由此推断,关于那些异象,母亲或多或少,一定知道答案!
花血牙抬手摸向后颈,问道:
“十三年前,怜儿从岩石后醒来,后颈就多了一条缝合的伤疤,至今仍会作痛。”
“尤其是过度使用易容术之后,会痛到钻心刺骨。”
“母亲,您可知,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夜姬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异常平静,好像早料到花血牙会提出。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疑惑么。”
“有的,前些日子,怜儿重伤濒死时,身上突然泛起红色光晕。”
“并且,失去意识后,身体依旧能活动,还做出了许多怪异举止。”
“简直就像……被鬼神附体一般。”
不夜姬不置可否:
“还有呢。”
“还有……”
花血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
“怜儿有一位朋友,他在情绪激荡的情况下,眼角也会泛光。”
“不过,他的光芒是湛蓝色,像星空一样。”
“嗯。”
不夜姬点头,陷入沉默,神色越发凝重,似乎有所顾虑。
“……”
花血牙也不好追问,只好跟着沉默。
良久,不夜姬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
“怜儿,时机成熟之前,一味地追求真相,并不明智。”
“要知道,有时候,真相才是令人痛苦的根源。”
花血牙猛然一震,这句话,好耳熟!
“第二次真心话游戏”时,莫惜欢也说过“真相才是令人痛苦的根源”。
当时他不信邪,非要让莫惜欢解释清楚。
结果,真相果然很残酷,令他痛苦了整整一夜。
而今,母亲也搬出了一模一样的说辞……
难道,在后颈伤疤、蓝红光芒这些异象的背后,果然还隐藏着更大、更深、更残酷的真相?!
“母亲,您可否进一步说明……”
“怜儿,母亲有些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夜姬突然的“逐客令”,打断了花血牙的追问。
花血牙微愣,有些失落:
“母亲,儿子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么……”
“自然不是。”
不夜姬惆怅的笑了:
“许多时候,你没有错,对你说谎的人,也没有错。”
“人生在世,不过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执着,罢了。”
“如此,儿子就先告退了。”
花血牙虽然不甘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行了礼,退了出去。
他拖着郁闷的脚步,来到花园中。
与母亲长谈一日,虽然缓解了思念之情,困惑却一个也没解开。
他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身边所有人,都是“幕后大佬”。
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只能拼命追寻真相,一点一点探索这个世界!
也许,这就是“主受视角”的无奈吧。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花血牙转头望去。
只见莫惜欢缓缓走来,面色阴冷,左手提着星锋,右手握着血恨。
两把上古神兵在手,显得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
“和娘亲叙旧了一天,终于得空清闲,开始游园赏月了?”
“……”
花血牙有点诧异。
这家伙,怎么又摆上“高冷男神”的臭脸了?
昨夜在悬崖上,明明那么温柔体贴,俨然是个“人生导师”……
花血牙本来就烦,揉揉眉心:
“你有事么。”
莫惜欢冷冷回答:
“我没有事,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开始干正事。”
“什么正事?”
“你来西域一年,最重要的任务,可不是返乡探亲。”
“嗯,你说那件事。”
花血牙反应过来,点点头:
“我知道,我最主要的任务是提升武艺,变得和你一样强。”
“不过,我们才刚到西域第二日,况且,天已经黑了……”
莫惜欢冷然打断:
“时间紧迫,你必须争分夺秒。”
说着,把血恨剑抛给花血牙,自己拔出星锋,直指他的门面:
“出剑,跟我打一场。”
“什么?”
花血牙更加惊愕。
“来。”
莫惜欢没有再废话。
一个“来”字,仿佛携着铺天盖地的冰霜,席卷而来!
“……”
花血牙咽了一口唾沫,手掌暗暗握紧剑柄。
刚刚那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