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苗王都没有出声,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她尊重她们的任何一个决定。
“当然危险。”王储点头应下,“降头术不比蛊术,向来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果在降头师死前,中了降头的人没能解开身上被种下的术法,那就无力回天了。”
石微蓝不解,“为何?”
“解降头术的引子,需要降头师的灵血,死了就没用了。”说话的人是林夜行。
王储连连点头,圣女有些意外的挑挑眉,试探性开口说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道士,现在看来,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林夜行保持礼貌的微笑,没有回答。
没劲,又是一个谜语人。圣女撇了撇嘴,抿了一小口杯子里的白开水。
“事态紧急,我今日会出谷,跟踪处理后事。不管那些降头师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苗疆都不是他们可以放肆的地方,”王储抬头看了林夜行一眼,迅速移开了目光。
“圣女留在谷内。”在圣女开口前,王储率先决定了她的去留。
她透过窗,望着屋外的蓝天白云,“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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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会客厅后,二人没走出去多远,林夜行突然停下了脚步。
石微蓝回头看她:“?”
“阿蓝,我有点事要去找王储……”
“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林夜行的视线落在她的肩头,“对不起……”
石微蓝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我先去收拾行李,阿夜你慢慢来。”
林夜行默默攥紧了手,转身回了会客厅。
屋门大开,王储知道她会回来,圣女依然坐在原处喝水,苗王沉着脸坐在上座。
林夜行站在进门口的位置,开门见山道:“阿蓝还在等我。”
王储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
“我查了古籍,金蚕蛊确实没有解法。”圣女也不兜圈子,“不过老师的本命蛊现在也在她身上,二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林夜行脸色凝重,圣女睨她,“小道长,那本命蛊可是好东西。哎,你别不信啊……”
“凡事都有两面性。”王储意有所指,目光如炬,“就像赶尸一样,不是吗?”
林夜行勉强接受,“你们特意留我,不会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蛊术与降头有异曲同工之处,如果蛊术里面没有法子,不如去找找降头里面有没有留下生机。”
“可我听着,总感觉降头太过阴邪……”
闻言,圣女笑了,“小道士,你想让她活着,我们也想弥补,目的都是一样的,你也不必在我们面前掩饰了。”
“我观她气息有异,但是除了蛊术,其它的不在我了解的范围内。可是,你应该很清楚吧。”圣女眼睛盯着她的左手腕,那里有一道与石微蓝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林夜行抚平袖口,“对,那就是我说的法子。”
“用来捆住金蚕蛊的法子。”林夜行面上一片平静,“你们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不过是权宜之术。”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从未见过有人能够用术法,逆转别人死气的……”王储和煦道,“巫术讲究因果法则,你——”
苗王眼里藏着一抹异色,圣女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小道士,你不要紧张嘛。从古至今,巫蛊本是一体,我能察觉到也很正常。”
“毕竟,我在蛊术上也是略有建树!”圣女暗戳戳挺胸。
“那金蚕……”
“停——”圣女扶额,“你这个小朋友就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你为何不去向那位求助呢?”一直默不作声的苗王开口就是王炸,“我虽然老了,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当初那些人之所以会对你的道体起了贪念,不正是因为你的天生道体却是后天形成的吗?”
屋外的风灌进会客厅,圣女一时间忘了呼吸,王储脸上也略显惊讶。
“那人既然可以出手干预道体,小小蛊毒自然不在话下。”
被掀了老底的林夜行面不改色,眼神平静地看着苗王,“那是另一段因果了……”
林夜行用先生为她改命的红绳,替石微蓝改了运,逆转了她生命线上的死气。
金蚕蛊何其敏锐,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它在潜意识里选择了最优解。
其实,屋子里的人都知道,金蚕蛊不难消灭,万物生于水,皆灭于火。
所有的术法都构建在这个基础之上。
让她们真正感到棘手的是,该如何保住石微蓝的性命。
她与金蚕纠缠太深,血肉全都融为一体。当初在下蛊的时候,下蛊之人就下了死手,没有给她留下丝毫生机。
林夜行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孩子,是如何在那样的绝境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博得一线生机。
后来,林夜行增加了她存活的筹码——以自身的七魄为代价。
难言的沉默在厅内蔓延,苗王笑着摇摇头,道:“我老了,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几个自行商议便是,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再多嘴了。”
老狐狸,林夜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该多嘴的都多完嘴了,又有什么必要呢?
王储道,“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小丫头就拜托给你了……”
林夜行矜持的扬起下巴,“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小道士。”圣女抬手,随意抛给了她一个哨子,“你如果要联络我们,吹响哨子即可,自会有小东西出来送信。”
哨子就是最简单的竹木口哨,林夜行看不出来什么特殊,她点头收下。
王储给了她一份路线图,“我会去苗疆棺山以外的地方搜寻降头师的踪迹,棺山附近就交给你了。”
“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林夜行粗略的看了一眼路线图,将其折叠整齐拿在手中。
“小道士,她现在虽然看着跟常人无异,但是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了。”圣女十分郑重,“她的情况从未有过先例,所以谁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症状。我这里有一颗药,你随身带上,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服用。”
林夜行伸出手,圣女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强调,“一定记住了,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绝对不可以服用!”
“我记下了。”林夜行朝她们一一行礼,“多谢各位前辈,夜行永感大恩。”
王储朝她略一挥手,道:“前路险阻,各自珍重!去吧!别再让她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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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石微蓝坐在床边,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包裹。
两件衣服被她折来折去的,棉质的布料揉的一团糟。
听见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起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夜行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默不作声地上前,接过石微蓝手头的事情。
收拾完行李后,她偏头询问石微蓝意见,“王储下午会出谷,我们要同她一道吗?”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吗?”
林夜行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败下阵来,道:“我同她们打听了蛊毒的解法。”
石微蓝并不意外,如果之前没有发生这场意外,她们现在也该是到苗谷求医了。
她介意的是,明明是她的事情,林夜行却总是想把她撇到一边去。
“看样子没有什么好消息,不然你早该告诉我了。”石微蓝自认为对林夜行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
“阿夜,不管结局怎样,我都没有遗憾了。”
林夜行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很想问她,那她呢?
林夜行的遗憾,又有什么可以弥补。
冷静惯了的人没有办法做出这种冲动的举动,林夜行重新低下了头。
“有办法,只是比较困难,但也没有那么困难……”林夜行没有办法当着她的面,宣判她的死期。
石微蓝看着她,蓦然开朗道,“那我们就去试试吧!”
林夜行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墨色的眼眸登时亮了,“嗯。”
她将行囊背在背上,左手提起镇煞,像只开朗的小狗。
两手空空发石微蓝控制着自己想要摸头的冲动,左手握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林夜行已经迫不及待了。
石微蓝走在她身侧,看着她因为高兴而柔和的侧脸,便也心生欢喜。
背着手,脚步欢快一蹦一跳的并肩同她前行。
石微蓝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但如果能够用这条烂命在她最后的时光里,哄得身旁的青衣术士开颜,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她哼着歌,林夜行侧耳听着。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码头,王储正在岸边等她们。
林夜行搀扶着石微蓝登上竹筏,负责采买的三个姑娘也在。
见到这一幕,付钱姑娘一阵牙酸,她还记得与石微蓝初见时的模样。
结果短短几天,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姑娘搅得苗谷那叫个天翻地覆。
她在端午宴上拔剑,质问苗王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现在上个竹筏,还需要人扶了!?
付钱姑娘一脸木然,她身后的两个傻妹妹倒是两眼放光,对石微蓝十分崇拜。
王储扫了一眼,道:“人都到齐了,出发吧。”
竹筏在水面上缓缓飘动,石微蓝凑在林夜行身边,嘴巴没停,不时指着周围的景象朝林夜行说着什么。
林夜行耐心极佳,侧着头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偶尔点头。
王储见状,也不自讨没趣,站在船头望着前方。
付钱姑娘人都麻了,她们虽然不在同一张竹筏上,但架不住两个傻妹妹一心只想往石微蓝身边凑。
水面够宽,两条竹筏几乎是并驾齐驱,禁止避无可避。
付钱姑娘木着脸,学着王储的样子,站到船头,望向前方。
迟迟不见岸边。
这一刻,站在船头吹了许久冷风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到,这条路,有这么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