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梨被身后的咆哮声惊得猛然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那座破败的地牢之中。
她倏然睁大了双眼,刚软下去的身体又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此刻,懊悔和羞愤直冲脑顶,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檀珩感觉到怀中少女在慌乱地挣扎着,但他并不打算放手。
他一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紧握她的腰肢,用力量将她禁锢,不让她逃离。
接着,他再次低头,轻柔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如同初雪落在眉心,纯洁庄重,又饱含爱意。
虞梨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惊慌和无助,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受了伤的小鹿。
她几乎要急哭了。
檀珩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鼻尖,然后缓缓地放开了她。
虞梨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躲到了他身后,蹲在地上,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搅动着,试图缓解心底的尴尬。
梁云鹤已经癫狂到神志不清,他愤恨地瞪着檀珩,从他口中传出一连串阴森疯狂的诡异笑声。
檀珩还是一副淡漠如水的模样,波澜不惊地望着梁云鹤。
这种淡漠,就像在凝视着一个将死之人。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紧张的气氛如同一根紧绷的弦。
两个观望的魔兵被吓得都不敢大声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除了寂静,还有一股寒意在空气中蔓延。
虞梨已经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她害怕被误伤,所以先捂上了耳朵。
檀珩眸光一转,瞥了她一眼,语气却柔软了几分:“出息。”
虞梨扭过头,愤愤地回瞪了他一眼,那埋怨的小眼神就好像在说“我现在这么丢脸都是你害的,你也不是什么好登西”。
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她不想掺和。
檀珩轻轻一挥手,他手腕上的红线便显现出来,如同一抹流动的光影。
红线的另一端,缠绕在虞梨的手腕上,两根红线交织在一起,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檀珩挑起眉梢,举起被红线缠绕的手腕,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你说,是我抢了你的姻缘?”
他一身衣裳被鲜血染成深红,红线在其中交织,若隐若现。
他神色冷冽,眸光幽暗,美得惊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暴戾之气,仿佛从冥界踏血而来的美艳厉鬼新郎。
既摄人心魄,又让人不寒而栗。
梁云鹤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线,脸色苍白如纸,桃花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红线剪断,更恨不得一剑了结这个与虞梨红线相连的男子!
梁云鹤气得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打着颤。
他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嘶吼咆哮,声音中充满了不甘:“神君,你就这点手段?如同曹贼一般夺人妻子,这种卑鄙之事,你也做得出来?”
檀珩还未开口,虞梨已经站起身来。
她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提高了音量,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清白:“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何时与你成亲了?”
她最讨厌旁人无端造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连男人的屁股都没摸过,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妻子了?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这个梁云鹤真是……每次都能精准地惹怒她。
檀珩垂下眼眸,目光暗暗落在虞梨那微微鼓起的脸颊上。
眸中寒光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的意思是,她不喜欢病秧子,那就是在替他说话。
说明她心里有他。
想到这儿,他那向来没什么弧度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阿梨……”梁云鹤痛苦地望着她,心如刀割。
檀珩一抬眼,杀气凌然。
但这病秧子,还不配死在他手上。
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陆吾。”
语落,一只身躯庞大的九头白虎如风驰电掣般踏月而下,它与檀珩的目光一触即分,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白虎眸光凌厉,落在梁云鹤身上打量一番,随即发出一声雄浑的虎啸,震得地牢抖动,梁云鹤也被震晕过去。
白虎大口一张,叼起梁云鹤飞身离去。
两个魔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檀珩立刻抱起虞梨,准备带她离开魔域。
然而,虞梨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袍,脸色忽白忽红,似乎并不愿意让陆吾带走梁云鹤。
因为她体内还有梁云鹤下的情蛊啊。
她的焦急和惶恐,在檀珩眼中却成了对梁云鹤的依恋与不舍。
他眸中光华一暗,从后抱着虞梨,俯身在她耳边,语气依旧温柔:“小狐狸,你再这么看着他,我会疯掉的。”
他渴望将怀中之人深深地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禁锢在自己体内,用最坚固的锁链将她牢牢束缚。
这样,她就永远无法逃离他的掌控,永远不会被旁人拐走了。
温热的吐息化作烈火,灼烧着虞梨的耳际,火势一路蔓延至她的脸颊,耳根子连带脸颊红透了一片。
虞梨僵在原地,一扭头,鼻尖正好蹭到他如琢如磨,如玉似雪的脸颊,心脏骤然收缩。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纷乱的心绪,终于鼓起勇气说:“不是,他给我下了蛊,我若离开他,会死的。”
这几个字于檀珩来说,恶劣至极。
他轻抚着虞梨柔软的脸颊,一声喟叹:“哈……我会帮你解开的。”
随后,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迅速收回了手,起身抱起虞梨,一跃而起,乘风而去。
虞梨坐在他的臂弯上,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红线,心中思绪飘远。
终究,他们还是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她收回目光,双臂搂住檀珩的脖子,好奇地问:“你知道怎么解情蛊吗?我是说,除了与他成婚以外的方法。”
“知晓。困了就睡一觉吧,等你醒来,蛊便解开了。”他轻揉着虞梨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睡吧,我守着你。”
他话音刚落,一股清幽的檀香再次钻入虞梨的鼻腔,强烈的困意突然袭来,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久,她便在檀珩的怀里沉沉睡去。
**
陆吾噙着梁云鹤直奔汴梁。
此时的汴梁,已经彻底地沦为一座满是尸鬼的死城,城中再无一活物。
朱红色的城门上挂着一颗残缺不全的死人头颅,若梁云鹤此时能醒来,他便会发现那颗头颅正是他阿姐的首级。
陆吾在弥漫着冲天魔气的空中盘旋了片刻,然后松开了爪子,梁云鹤就像一片枯叶般坠落。
就在他触地的瞬间,他猛然清醒。
几乎是眨眼之间,无数尸鬼将他团团围住,不消片刻,他便被撕咬得尸骨无存。
他究竟是被痛死的还是被咬死的,无人可知,但有一点,陆吾可以确定。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撕咬,被吞噬。
陆吾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语气平淡地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檀珩。”
它静静地注视着梁云鹤被尸鬼分食,直至他彻底消失,这才悠然离去。
陆吾刚离开,汴梁城内便有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如同流星划破夜空。
……
虞梨醒来时,感觉这一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或许是因为终于逃了出来,又或许是檀珩在她身边。
她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想要依赖檀珩了。
虽然,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脾气也不好,但是在危急关头,他总会来救她。
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脑子里不清醒、不成熟的想法给晃出去。
温暖的光洒在她身上,让她好受了许多。
魔域的地牢冰冷刺骨,她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檀珩低头看了她一眼,说:“情蛊已经解开了。”
难怪她忽然轻松了许多,连思绪也变得清晰了。
虞梨还是好奇,问他:“你用的什么法子?这么快就解开了。”
檀珩笑而不语,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其实,解蛊非常容易,不论是什么蛊,只要杀了种蛊人便可。
可他不想让虞梨知道。
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卑劣与不堪。
他想在她面前表现地好一些,让她觉得,他并非那么恶劣。
虞梨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他别的问题。
譬如,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她为什么记不起来送完他簪子之后发生的事情。
檀珩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她。
“我被天界指控勾结魔族之罪,挨了刑罚,又将魔域搅得天翻地覆,才找到你。伤,应该是这么来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好像他说的是别人的事。
虞梨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方面,他竟然能在未飞升的情况下承受天界的重罚,还能浴血奋战进入魔域地牢……他竟然这么强大。
天界一天,人间一年。
她在魔域的地牢里,将近被关了两个月。
所以,他这是刚挨完打就来找她了啊。
令一方面,虞梨敢肯定檀珩是被冤枉的。
以他这冷漠桀骜的性子,不可能勾结魔族,因为他压根瞧不上魔族。
她问:“你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要认罪挨罚?”
扶在她她腰间的大手猛然僵了一瞬,她抬眼望着他,发现他脸上不知何时挂着一抹笑。
他本就生的俊美,他这一笑,更让虞梨看的有得发怔。
这冰块脸正经笑起来,跟阳春三月的阳光似的,让人心都化了。
他说:“我急着救你。若不认罪,很难及时赶来。”
天界的法律程序异常繁琐。
这话又触动了虞梨的心弦,她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另一件事,我喂你吃了忘忧丹,所以你才会忘掉那些不好的事。”
听到这儿,虞梨又支棱起来了,她撅起嘴,语气稍微有些严肃:“你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想让我发现?”
檀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坦白:“我在你床榻上……”
话音未落,虞梨急忙伸手轻捂他的唇:“停停停!别说了,我懂了。”
她看过不少香艳话本,只听了开头几个字,她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此刻,虞梨羞得恨不得从他怀里一跃而下。
她从捂着脸,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你指的是哪样?让你忘却不好的事,还是不能睡你的床榻?”
她都不知道檀珩为什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问出这么肉麻的话。
虞梨想都没想,直接答道:“两样都不行!”
“还有,不许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她补充道。
檀珩抽出一只手,摸索着怀中少女的脸颊,眼神痴缠,语气却很认真:“其他都可答应你,但你不许离开我,半步都不许。”
虞梨的脸,已经烫的可以生煎鸡蛋了,她推开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回家再谈。”
檀珩有些错愕,他不知道虞梨说的家是哪个家。
于是,他追问:“回哪个家?你的家,还是我的家?”
虞梨突然从他怀中挣脱,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光芒,然后一字一顿的认真告诉他:“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