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这一脚,当场把栏杆里头的曹文峰吓了个哆嗦,他本就胆子小,这下更是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整个人都紧贴着墙壁。
但怕归怕,怂归怂,嘴上倒是还不忘狡辩:“官爷你这说得什么话,你们衙门当初把我们客栈都封了,该收缴的也全收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都搜了个遍嘛,哪儿还会有什么漏网之‘财’。”
“小的姐姐现在的钱都是后来赚的。”
“这不是,这不是小的进了牢里,姐夫又死了,姐姐一个寡妇无依无靠总得想点法子谋生,就开了家小店糊口。运气好,生意不错就,就赚了点嘛……”
曹文峰说得结结巴巴的,一双眼睛直转悠,一看就心虚。
袁满故意把栏杆踹得咣咣响,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眼睛紧紧盯着曹文峰道:“开得什么店呀,这么经营有方?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取取这生意经。”
曹文峰咽了咽口水,缩着肩膀道:“面,面店。小的姐姐,姐姐做面的手艺特别好,吃过,吃过的都说好,回头客特别多。”
“官爷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柳泉镇里瞧瞧,姐姐的店生意好,好着呢。”
“面店……”周远抱着手臂听得差点笑出声,“什么面店这么能赚。柳泉镇那破地方,往来的十有八九都是穷人,你姐这店开出花来也赚不了几个银子吧。”
“曹文峰,这话你自己说着不心虚吗?”
“就是,就是开面店赚得呀。”
曹文峰还想嘴硬,断断续续地说着他那套站不住脚的理论:“开面店听起来是不怎么赚钱,但是只要来几个有钱的客人点几碗贵的面,那,那,那利润也是挺可观的。还是,还是能赚不少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姐靠着一个面店,能支撑你在牢里每年二十两关照费用不说,还能给自己买新衣买首饰。这可真是厉害了。”
袁满不咸不淡地夸奖完,侧头问周远:“周牢头,他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给这笔关照费的,持续多久了?”
周远配合着回话道:“他过来的第一年就换到两人间了。每年都给呢。”
“哦,也就是说,六年下来已经给了一百二十两了。就这还没算上你们日常的花费和维持你姐那家面店运转的本金。”
“我之前听周牢头说,你姐还隔三差五就过来给你送吃食和衣服,看来当真是个经商奇才啊,我们这就去请你姐姐过来坐坐。”
袁满说完冲赵南和周远使了个眼色,三个人配合默契的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唉,唉,唉——等一下!”曹文峰一听要抓他姐姐,急眼了,人也不缩着了,一下子扑倒了牢房的栏杆上伸长着手臂企图阻止,“你们,你们做什么要抓小的姐姐啊?”
赵南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冷声道:“我们现在合理怀疑你姐藏匿了一笔当年你们那起案件的涉案赃款,抓她过来问问有什么问题吗?”
曹文峰扒着栏杆大喊:“小的姐姐没有,不关她的事!我们姐弟现在花的钱真的是小的姐姐后来赚的!”
赵南冷冰冰地扫视他:“有没有的,你说了不算。等我们把你姐抓回来严刑拷问一番自然会有结论。”
“就是。你既然说了你姐的钱财来源干净,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也不会屈打成招啊。”
周远故意拍了拍上墙挂着唬人的刑具,把那些东西弄得哗啦哗啦作响。
其实他这会儿心里正乐着呢,心道这两个平川过来的同僚还挺好玩。知道里头这姓曹的小子胆子小就变着法子吓唬人,演得还挺好。
以这曹文峰的性格估计是要顶不住。
曹文峰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眼睛直盯着墙上晃动的刑具看。仿佛那些刑具下一刻就要招呼在他自己或者他姐姐身上,整个人吓得直打摆子。
袁满和赵南对视了一眼,又加了一把火,故意推开了门作势就要走出去了。
“等一下——小的招,招!”
曹文峰顺着栏杆滑倒在地,嘴里带了点哭腔:“小的招还不行吗,你们别去找小的姐姐,她,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当年我姐夫也知道做这些事没准要遭报应,还想留个种呢。从来就没叫小的姐姐参与过,所以她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袁满背着身悄悄舒了口气,没想到他这虚张声势的一番操作居然真能搞定曹文峰。
多亏他家大人教得好,偶尔框框人果然有奇效。
赵南和周远都瞥见了他的小动作,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小幅度翘了翘嘴角。
之前袁满那出人意料的一脚还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呢。
小鬼头就是花样多。
三个人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提,总之转过身对着曹文峰的时候,一个个都板着张脸。
曹文峰刚还扒着栏杆,看三个官爷走回来了,一溜烟儿又缩回了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蹲成一团。
“得了得了,别缩着了,你既然要招,就好好说话。”
周远拍拍手边的两把椅子示意袁满和赵南坐着问话,他自己则是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出去看门,后头涉及到别人衙门的案件他就不参与了。
“多谢周牢头。”
袁满心里对周远好感十足,周牢头真是太上道了,还会配合他们唬人。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僚。”
周远笑了笑,带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一时有些安静。
袁满盯着曹文峰看了会,开口道:“说说吧,你们当年去泰安寺犯事,是不是因为接了别人买凶杀人的委托?”
曹文峰缩着脖子瞥了一眼回道:“官爷你这不知道的挺清楚的嘛,还问小的干啥呀。”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赵南板着脸敲了一下栏杆,“还是说,你真想试试墙上的刑具?”
“没没没,小的说,说。”曹文峰是一听刑具两个字就抖,赶紧开始往外秃噜实话:“当年我们会犯那起案子,确实是因为有人来我们客栈这头买凶杀人。”
赵南顺着话连连问道:“什么人?男的女的?看起来多大,你可认识?”
“小的当然不认识了。是个遮遮掩掩捂着脸上门的女,女人。听声音应该挺年轻的。”
“应该?”赵南侧目看过去,“她遮掩的很好?”
曹文峰点了点头:“嗯。小的还记得那会是十月还是十一月吧,天气已经转冷了。有一天下午忽然来了个男人,戴着顶风帽还裹了厚厚的围脖,大半张脸都遮得牢牢的,就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一进门就说想见见我们客栈的掌柜,有桩生意想和我们谈谈。”
“这人没开口还能唬唬人,一开口小的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个女人,虽然她故意压低了声线。但光是身形也能看出一二嘛,何况她后来转身的时候小的还看到了她有耳洞。”
“不过她出手大方,塞了二两银子给小的,小的就带她过去见了小的姐夫。”
“这女的也不知道是打哪听说的我们客栈接些阴私买卖,上来就跟我姐夫说,想让我们帮她杀掉一个人,让我们报个价。”
曹文峰回忆着搓了搓手:“官爷,小的跟你们说句实话。其实在她之前,我们客栈顶多也就接一些打砸催债的活,再就是骗骗钱偷盗一些投宿客人的物品,是从来没有接过杀人活计的。”
“小的姐夫当时很诧异,问她能出多少钱,她却叫小的姐夫报个价。姐夫想试探试探,故意狮子大张口报了个五千两,没成想这女人一口同意了,只是要求分两次给钱,省得我们拿了钱不干事。”
“啥人命值五千两啊,小的姐夫当场就应了。那女人见状居然真的从身上掏了一叠两千两的银票出来。”
“她说需要我们杀掉的女人是有钱人,也就二十岁上下,脸上的鼻子侧边一颗黑痣,穿着打扮会很富贵。叫我们注意着点女人的耳饰,说这个人一定会带一副金色的珍珠耳饰,还说珠子有人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很显眼。”
“但是泰安寺来来往往的香客那么多,人鼻子侧边的黑痣也就丁点儿大,耳饰那种东西再显眼也就那样。那天姐夫他们动手的时候看了半天眼都花了,反正要干票大的,最后就乱七八糟抓了一堆衣着富贵的年轻女子。”
“有人买凶这件事小的姐夫本来就没透露给其他的兄弟们知道,姐夫的意思是杀了人十有八九我们得跑路,这笔钱要留给我们一家子自己用。对兄弟们用的借口是客栈已经被官府注意到了,大家最后干票大的就散伙。兄弟们还觉得姐夫非常仗义……”
“小人虽说没跟着冲进去动手,只是在外头等着姐夫他们回来,但也算是参与者,钱放在我俩身边不安全,万一出个什么事情都来不及交代。银票就给了小的姐姐保管,若是小的和姐夫能够安然身退,就继续照常经营。傍身的银子,谁也不会嫌多不是。”
“若是有个好歹,就让姐姐带着银子远走高飞,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哪成想后头姐夫没了,小的侥幸留了一条活命。”
曹文峰说得满脸唏嘘,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伤心点了,还伸手抹了把眼睛。
“所以你姐姐没走,甚至找了离你近的柳泉镇落脚。只等你刑满释放与她团聚。”袁满把曹文峰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你们倒是姐弟情深呢。”
曹文峰苦笑:“小的父母早亡,是姐姐一手带大小的。当初姐姐会嫁给姐夫除了他对姐姐确实好,另外也是因为他能护得住我们姐弟。”
“姐夫虽然没干什么好事,对我们姐弟却是实心实意。”
“只是早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我们当初就压根不该接这单,而且约定好的尾款那女人最后也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