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始终没有路阮的任何消息。土楼村也不知悄悄去了多少次,可惜毫无踪迹。好几回夜里,萧迟都在路阮住的土屋外面来回徘徊,盼望屋里能够突然亮起来,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归。对方好像真的消失了,或许她永远不会再回鹅城了。
路家大宅里,她住过的小院里那株梧桐树依旧枝繁叶茂,树叶儿像无数的小巴掌在迎风摇曳。天气也是出奇得好,万里无云,是那种一望无际的湛蓝色。萧迟一个人愣愣地坐在秋千上,目光呆滞,神情落寞。
她究竟去哪儿了?回忆起上次她给自己送药来时,一切都还是好好的,虽然言语冰冷,可是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意。萧迟能够感觉得到,可是她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停落在梧桐树上,发出一声声凄婉的叫声,听着让人心碎。接着“扑啦啦”一声,那只鸟儿又展翅飞入了湛蓝色的天空里。
萧迟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伤痛,他感觉到自己要失去路阮了。这种感觉涌上心头后,他一手按住心口部位,感觉到心慌得厉害。
“我不要!我不要失去阮姐姐!”他在心里重复地强调。院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墨斗一个人走了进来,先瞥了眼宅子,目光复又落到了萧迟身上。萧迟道:“有什么事吗?”墨斗道:“没什么事。今年的秋试结果出来了,我特意去贡院看了贴出来的榜单,没有发现姓史的名字。看来这家伙落榜了。”
萧迟笑了下,道:“没想到你这张嘴还真挺灵验的,居然被你言中了。这回史公子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一定是生不如死吧。”
墨斗望着对方落寞的神情,轻声道:“萧迟,你呢?”萧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感觉到可能今生今世都见不到阮姐姐了。她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我,不会再见我了。”
墨斗没再言语,扭头出了小院,快步出了路府骑上马飞奔而去。一路狂奔到了瓶儿的家门口,墨斗拍拍门,一位老妇开了门。墨斗道:“姑母安好!我堂姐在家吗?”那老妇道:“在西屋。此刻正在描鞋样子呢,说是要给我做一双鞋子。”墨斗三两步走过去,掀开门帘子直接闯进了对方的屋里。
“阿娘!你来比划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脚?”瓶儿坐在窗前,没抬眼,以为是自己的母亲进来了。墨斗没吱声,气呼呼地上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鞋样子。
瓶儿一惊,看到是墨斗也不说话,身子一拧别过脸去。墨斗质问道:“路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家小少爷哪点对不起她了?当初路家落难的时候,小少爷明里暗里也没少帮衬。为了逃婚,又遭到老爷的毒打,只剩下半条命。我敢说小少爷对你们家大小姐是一片真心,天日可鉴!而路大小姐呢?我看她分明就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
“你胡说!大小姐没有!”墨斗追问道:“那她现在怎么忽然这样了?人也不见人,信也没有信!我看她就是在玩欲情故纵的把戏,故意玩弄小少爷的感情。她是在借此报复萧家!她恨萧家害死了她的父亲和族人,可是又没有能力报仇,所以就施展这种手段来报复!”
瓶儿气得脸色都涨红了,急赤白脸地道:“墨斗!我不许你出言侮辱我家大小姐!你走!我家不欢迎你!”上去就要将他往外推。
墨斗立着不动,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道:“我就不走!我在我姑母家里,干你何事?”瓶儿被他两手攥住,一时挣脱不开,大叫道:“你再不走!我就去报官,告你个擅闯民宅之罪!”墨斗无所谓道:“随你去!我家大小姐是太守府的少夫人,衙门里的衙役哪个我不认识?你把他们叫来吧,看他们抓我还是抓你?”
瓶儿急得大叫道:“阿娘!你快进来,墨斗欺负人!”那老妇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数落道:“瞧瞧你们,一天大似一天了,待在一处还总是磨牙。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呀!”随即冲墨斗道:“墨斗,萧少爷还好吗?最近怎么也没带他来家里玩啊?上次送我的那几颗老山参真是好东西,吃完了两腿发热,走起路来有劲着呢。”
墨斗瞟了眼瓶儿,言道:“姑母,过段时间我就带小少爷过来玩儿,到时给你多带几颗老山参。”老妇听了分外开心:“那孩子看着就叫人喜欢。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话,不许磨牙。”随后出了屋子。
二人相视了一眼,平复了情绪,各自找板凳坐了下来。墨斗哀求道:“堂姐,就算我求求你了。你是没看到萧迟现在的样子,整个跟变了个人似的,终日里窝在路宅那个你们住过的小院子里,看着就让人心疼。再这么熬下去,人就废了。”瓶儿诧异道:“就是我跟大小姐之前居住的小院?”
墨斗道:“除了那里还有哪里。老爷曾想把路宅典卖了,可是小少爷死活不答应,说喜欢那所宅子想留着自己玩儿。老爷也就没再说了。这么久了宅子就一直空着,留着几名家丁在看守。还不是因为路大小姐在那里住过,所以他才会如此上心。他对一所她住过的宅子都如此上心,更何况是她本人呢?”
瓶儿认真地听着,陷入了深思之中。墨斗又道:“堂姐,你我是看着他们走到现在的。凭良心说,你觉得小少爷对路大小姐是虚情假意吗?”瓶儿默然不语,墨斗急了:“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人!”
瓶儿终于开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络大小姐。上次在土楼村就匆匆见了一面,但是我能看得出她很伤心,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她只告诉我今后会比较忙碌,回来的次数会比较少,让我不要挂念她。我听了感觉像临别赠言似的。我当时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墨斗浓眉紧锁,迟疑道:“你也不知道怎么联络她?那她以后都不回来了?”瓶儿道:“那倒不会。路家的老老少少还在土楼村,她是当家人,肯定还会回来的。”墨斗仔细地盯了瓶儿一眼,严肃地道:“你没骗我吧?明明知道联络方式却故意不告诉我。”
“你以为我是你呀!专爱信口雌黄!”瓶儿白了对方一眼,又道,“大小姐走后我反复琢磨了一下,肯定是你家萧少爷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所以她才会这般伤心的,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墨斗沉吟片刻,道:“我看他们之间肯定是发生什么误会了。我整日里陪着小少爷,他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告诉你!他的眼里只有你家大小姐,别的女孩儿他连正眼都懒得瞧一眼的!”
瓶儿疑惑道:“那就奇怪了!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让大小姐如此伤心呢?老爷、夫人都已经过世那么久了,路家的那些人又没有一个跟她亲近的。”
墨斗沉思道:“得想法子来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否则时间耽搁长了成了解不开的心结,那可就真的黄了。”瓶儿道:“可是你我都联络不上她,只能等大小姐自己主动回来才行。”
墨斗强调道:“堂姐,我跟你说正格儿的。只要你家大小姐回来找你了,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们要设法让他们见上一面,有什么误会还是让他们当面解开为好。”瓶儿想了想,道:“我怎么感觉好像跟你们是一伙儿的了,好像成了你们的眼线似的。”
“哎呦!堂姐,若是真能把他们俩撮合成了,你也是功德无量啊!将来必定遇到一位有情郎,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啊!”
瓶儿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赶紧滚蛋!别又想在我家蹭饭!”墨斗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脸色:“你既这么说,我还就不走了!让姑母做我最爱吃的虾米小馄饨去!”扮个鬼脸,嘴里喊着“姑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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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得厉害,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压迫感。不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接着是几道刺眼的霹雳。霎时间,狂风大作起来,吹得人睁不开眼。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半空中像是有妖魔在吞云吐雾,即将要毁天灭地一般。
梁郁在一阵刺痛中醒转过来,感觉浑身像是被一块软布紧紧裹着,两个人用肩膀抬着自己。旁边跟着一名大汉,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眼熟。他忽然想起来了,对方就是给自己实施阉割的人——柳生。
柳生见他睁开了眼睛,有些惋惜道:“哎呀!梁统领,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再昏迷一会儿直接就解脱了多好。”梁郁默然道:“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柳生饶有兴趣地道:“你抬头瞧瞧这是哪里。”
梁郁抬了下脖子,立时牵动了下身,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瞬间袭遍了全身。柳生哈哈笑道:“抱歉!忘了你还不能动!我们正在潜龙山里,马上就要登上蚀骨崖了。”梁郁在京都待的久了,自然也听过蚀骨崖,淡淡地道:“你们打算将我丢下崖去?”
柳生赞道:“聪明!听说蚀骨崖深不见底,下面还有个蚀骨老妖,专门喜欢啃食人的骨头。”梁郁闭上眼睛,忽觉脸上落了几滴水珠,看来一场暴雨要来了。
呼啦啦一声,暴雨顺着风势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柳生咒骂了一句,命令道:“加快速度!赶紧丢下去好回去交差!”两名侍卫不由加快了速度。
不多时,已经来到蚀骨崖上。由于崖顶常年人迹罕至,草木倒是长得茂盛,还盛开了满地的蓝色野花。此时间,风雨越发肆虐,天地之间一片笼统,已经分不出明显的界限。
柳生用手抹了下脸上的水珠,大叫道:“梁统领!也算对得起你了,此地颇为清幽,倒是一个葬身的好去处呢!”小心翼翼地走到崖边,只见崖下云雾缭绕,深不可测。身后的两名侍卫将梁郁放在地上,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果然是万丈深渊啊!”柳生啧啧惊叹,忽听崖下传来了奇怪的叫声,像是婴儿尖细的啼哭声,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竖。
那两名侍卫吓得身子一缩,柳生却丝毫不怕,两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冲着崖下大叫道:“蚀骨老妖!你别急!我柳生来给你送吃的啦!”躺在地上的梁郁强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爬了过来。
崖下的怪叫声依然声声入耳。柳生冲身旁的二人道:“胆小鬼!这肯定是蚀骨老妖在给我们回话呢!蛮好玩的!”
两名侍卫都被他逗乐了,掐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梁郁已经爬到了柳生身后,咬紧牙关忍着剧痛身子猛地窜了起来,不偏不倚直接撞在柳生的后腰上。
柳生猝然遭袭,完全没有防备,身体失去重心,跟着梁郁一起跌入了深渊里。梁郁四肢展开,仰着身子开始急速下坠,瞥见崖上的两名侍卫哇哇大叫着,可是却无计可施。
耳畔响起了呼呼的风声,暴雨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四周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眼睛根本不能视物。梁郁可以听到周围有个明显的声音,应该是柳生也在急速下坠,不禁大吼道:“柳生兄弟!我是见你对蚀骨老妖情有独钟,所以就将你带了下来,刚好可以瞧瞧对方的真面目。”
白雾里传来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姓梁的!老子当初阉割的时候就该在你的嘴上也补一刀,割下你的舌头!”梁郁哈哈笑道:“可惜啊!为时已晚,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黄泉路上有你陪伴,我也不孤单了。”
“呸!你个阉货!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老子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照样可以投胎转世!而你呢?你的宝贝已经被野狗叼了去。你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到时候想投胎都没地儿!”
周围依旧迷雾重重,也不知下坠了多久,感觉好像深不见底似的。梁郁不再理会他,闭上了眼睛,仍由身体急速下坠。
柳生犹自不罢休:“姓梁的,就这么死了你不遗憾吗?别忘了你的心上人还在蛊公子的手里,可怜她还对蛊公子一往情深,被瞒得死死的!哈哈!世间还有这种蠢女人,想想就有意思!”
此话无疑刺中了梁郁的痛点,只听他大吼一声:“你住嘴!”迷雾里传来了对方得意的笑声:“被我说中了!哈哈!梁统领,老子真为你可惜啊,你的心上人也算有几分姿色。不过我猜你连她的手都没拉过吧,可是却轻而易举就被蛊公子弄上了床。瞧瞧你自己,不就是一只活王八吗?哦不对!还是一只被阉过的活王八!”
梁郁愤怒已极,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可是周围迷雾重重,根本看不到对方人在何处。柳生于是变本加厉,将梁郁狠狠地挖苦了一阵子。过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对方累了,终于住了口。
天光愈发阴暗,雷声像是小了许多,想来二人已经下坠到了非常深的地方。忽听下方传来了怪叫声,和先前的声音一模一样,不过听着清晰了许多。梁郁开口道:“柳生,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就算你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也不过是蚀骨老妖口中的一嘴肉!”对方难得地选择了沉默,显然是开始怕死了。
梁郁回想着柳生方才的言语,心想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心,她可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