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廷希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门被关上,他开始晃动手腕上的绳索,也许汪父早就知晓汪廷希的性子,于是给他弄了条静音又结实的绳子,无论汪廷希如何挣扎,最后只是在手腕上留下几道血痕而已。
认清楚现实,汪廷希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眼遮盖了所有的情绪。
握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必须出去。
必须见到宁遥。
告诉他,他是谁。
告诉他,他是一个伥鬼。
无论是否放弃,选择权都应该在宁遥手中,而不是在他汪廷希手上。
最近宁遥喜欢上了香烟的味道,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他不能抽,只能去找些类似的味道,比如说早餐摊,他以往不太喜欢喝豆浆,尤其是在这种小摊上的豆浆,他总觉得里面有种烟熏火燎的味道。
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但现在退而求其次,这个味道倒是成了最好的平替。
只是今天他闻不到这个味道了,倒不是小摊不干了,而是他穿上了病号服,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宁承志。
除了第一次见面,兄弟两个几乎没说过话。
宁承志很安静,他就像是一个装饰品,天真又可爱。
宁遥其实很喜欢他这个弟弟,无论他这个弟弟对他是什么看法,他都会救他的,从在得知他有了一个弟弟之后,这个念头就存在了。
谁会舍得自己的弟弟死呢?
“哥哥。”
清脆的儿童声从旁边传来,宁遥扭头看过去,宁承志不知道何时从床上下来,趴在他的床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充满好奇,“哥哥。”
他又叫了一声。
宁遥勾起一抹笑,抬手揉了揉宁承志的脑袋。
“怎么了?”
“看哥哥。”
“哥哥有什么好看的?”
“哥哥好看。”
小孩子天生对待美好的事物有本能的向往与崇拜,宁承志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只是一直没见过,家里也没有哥哥的照片,直到有一次他溜进妈妈的房间,看见抽屉最里面压着的一张照片。
一个穿着黑白校服的男孩站在国旗下,笑得张扬肆意。
宁承志知道,那就是哥哥。
宁遥往旁边挪了挪,没等他示意宁承志,宁承志自己就爬上了床,躺在了宁遥身边,他拉过宁遥的手与自己的手掌对比,嘴里感慨着,“哥哥的手好大,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跟哥哥一样大?”
“很快就可以跟哥哥一样了。”
“哥哥,我会死吗?”
宁遥捏了下宁承志的小脸蛋,“不会。”
“我信哥哥的话。”
小孩子总是不老实,多愁善感这个词语用不到宁承志身上,刚刚还在跟宁遥探讨生死的问题,下一秒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宁承志摸到了宁遥的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宁遥再熟悉不过的画面出现,宁遥见宁承志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连忙抢过手机,倒不是怕带坏宁承志,而是怕宁承志这么小有了心理暗示。
“哥哥,那个哥哥是上次来看我的哥哥吗?”
“嗯。”
“他长得也好看。”
“不过上次他来看我,一直在跟爸爸妈妈说话,他问了我那个问题,我没回答上来,所以他就不来看我了吗?”
宁承志实在理解不了大人的世界,只能以自己的理解去解释,一个好看的人为什么出现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不是,他有事情要忙,等他忙完了……其实,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人来过就消失不见了。”
宁承志觉得有些冷,宁遥将宁承志搂入怀里,小孩子的性子实在难以捉摸,觉得暖和困意就起来了,就这么缩在宁遥怀里睡着了。
宁遥也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跟一个小孩子谈人生,他的人生还没有过全呢,怎么就谈起了人生呢?
鹤城的雨季不像是青城那样狂风大作,而是轻柔的,拍到在窗户上的声音都像是摇篮曲,久违的放松席卷了宁遥,让他听着宁承志的呼吸声也进入了梦乡。
宁母、宁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走廊上,宁母试探地问宁父,“孩子都大了,也有自己的生活了,其实我们也应该。”
宁父:“他气死了我的母亲,我不会原谅他的。”
宁母看着宁父离去的背影,心酸涌上心头,当初她远嫁到鹤城,赌得就是宁父的固执,她知道他的固执,所以明白他认准一件事情一个人就会坚持到底。
事实也确实如此,宁父这些年对她都很好,对着家庭也很负责,如果没出宁遥这件事情的话,她不敢想象,现在他们该有多幸福。
世事无常。
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宁母与宁父都在宁承志身边安抚着他的情绪,宁承志倒是显得无所谓,他可能不太了解自己要面临什么,他学着那天宁遥对他做的事情,也抬起手拍拍两人的脑袋,“好的,承志知道了。”
宁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该笑,抬头时对上了宁遥看过来的目光,她先是看向宁父,宁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走到宁遥身边。
“害怕吗?从小到大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第一次手术就是这么个大手术。”
“儿子……”
宁遥拉住宁母的手,跟刚刚宁承志的手法一下,轻轻拍了拍,“妈,没事的,都会平安的。”
手术灯亮起,几个小时的焦急等待最终迎来了一个令人心安的结果。
“手术很成功。”
宁母靠在宁父怀里,喜极而泣,天知道他们等医生这句话等了多久,“好好好。”
宁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两人直奔宁承志的病房。
宁遥这次没与宁承志住在一个病房,宁承志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本来不算大的病房此刻有些空洞,麻醉的药效早就过去了,而他的病床前还是空空如也,除了医生与护士来跟他说明捐赠骨髓后的一系列注意事项,他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鹤城下了三天雨,宁遥在病房里待了三天,直至第四天,天终于放晴了,宁遥独自一个人走出病床来到医院的后花园里散步。
仅仅只是几百步的路,宁遥却走得满头大汗,捐赠骨髓的后遗症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面对事实时还是吓了一跳。
他找了个长椅坐下,这个位置跟白鸟大楼附近公园的长椅位置差不多,一样有树荫遮蔽,一样有阳光洒下,一样让他睁不开眼睛。
宁遥瘫坐在上面,他坐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在等谁,可这一次没有惊喜,也没有汪廷希。
现实轮转,宁遥这才有了实感,他跟汪廷希好像真的掰了。
“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感情啊。”
宁遥没等来汪廷希,但是等来了另一个人,一个不熟悉的熟人。
“白庚习?”
“我现在叫庚习,前段时间刚改的名字。”
庚习想坐在宁遥旁边,宁遥却不让位置,庚习没办法只能站着与宁遥说话,“看样子,你似乎联系不上汪廷希了。”
“你是个骗子,我不想跟骗子说话。”
庚习今天穿了身不张扬的柠檬黄套装,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宁遥,“汪廷希已经跟你表明了身份吗?”
“也是,输入他的名字在百度上一查就能查到,他怎么就那么笃定,你不会调查他呢?汪大总裁在情场翻车,也是够好笑的。”
除却第一次见面,白庚习的表现还能让宁遥觉得他是个可交流的人,除此之外的两次见面,宁遥从骨子里漫出一股排斥厌恶白庚习的情绪,现在尤其明显。
“他不欠你钱。”
“他不欠我钱,确实。”庚习俯身贴近宁遥,他依旧笑着,只是这笑看起来癫狂得很,“但是他欠我命,法治社会,我总不能杀了他让他偿命吧,所以只能让他还钱了。”
宁遥揪住庚习的衣领,他眼神中的淡漠瞬间转化为凶狠,“让他偿命,你还不够资格。”
庚习推开宁遥的手,站直身体,摆了摆手,“哈哈哈哈,我不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你看看你虚弱的模样,现在还能一拳一个男人吗?”
“在青城跟踪我的人还有你?”宁遥眯起眼睛,藏住眼神中的情绪。
庚习摆摆手,“不只是我,应该说,我只是里面最不值得一提的人,我来,是好心想给你点线索,你联系不到汪廷希了吧。”
“没联系。”
“嗯?”
“我没联系过汪廷希。”
庚习看了宁遥许久,他叉腰笑了起来,“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所以说,你们分手了?不会是他甩了你吧?”
宁遥沉默不语。
庚习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宁遥不懂白庚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吧,你要是被汪廷希甩了,那你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庚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思考良久才说道:“宁遥,你甘心吗?你不想报复一下汪廷希吗?”
“呃……”
庚习捂住自己的下//半身,疼得只能跪在地上,宁遥从长椅上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庚习,“确实,我现在不能一拳一个男人,但是我可以一脚一个男人。”
“别再在我面前提起汪廷希这三个字,你没资格。”
“还有,你实在不会蛊惑别人的话,就去报个班儿吧。”
“医院泌尿科在三楼尽头,我就不送你去了。”
宁遥留下四句话转身离开花园,徒留庚习一个人在花园里为自己的下//半身默默骂人。
“你可真是没用啊。”
白淼从一旁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看着庚习的眼里满是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