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咖啡厅门口挂上了白色的贝壳风铃,一有顾客进来,风铃就会发出声音,不是很刺耳的声音,因为是贝壳的缘故,反而有种厚重的踏实。
宁遥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窗户推开就能看见外面静心养护的绿植,大片的绿色里零星地点缀着几朵黄色的小花,随风摇曳,将生命这个名词诠释得恰当好处。
他心不在焉地搅弄着杯子里的勺子,门口的风铃声响起,宁遥抬头看去,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是王泽,他把头低下去,没成想男人径直朝他走过来并坐在了他对面。
宁遥疑惑,“您是?”
程想脸上挂着得体公式化的笑容,他将公文包放在一旁,“您不记得我了吗?在盛典后台,我们见过。”
宁遥努力回想,那天他只顾着观察汪廷希与汪廷希的朋友去了,他旁边当时还有别人吗?
程想作为秘书,体贴入微,洞察人心是他的能力,“宁先生如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程想,是白鸟公司总裁的办公秘书。”
自我介绍之后,程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正是宁遥的解约合同,只不过这份合同跟王泽发给他的那一份还不太一样,宁遥翻开了几页,在看到写着违约金那一页停了下来。
宁遥的反应落在程想眼里,程想身子前倾,语气友好,“我知道宁先生有解约的心思,也知道您对违约金并不满意,秉持着主播与平台友好相处的公司理念,我觉得你可以谈谈您的想法,如果谈的满意了,不仅这份新的解约合同是您的,还有一份也可以是您的。”
“还有一份?”宁遥听得云里雾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解约是我提出来的,该付多少违约金我就付多少违约金,我不会少一分,也不会多一分。如果公司对此有所异议,你可以跟我的律师谈一谈,他这会儿应该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风铃再次响起,不像上一次的厚重,这次风铃响得乱码七糟的,宁遥与程想寻声望去过去,只见一个近两米的西装男人正在跟风铃垂下来的贝壳争抢着,店员看不过去急忙上前。
“先生,您别动,我来帮您。”
男人对着店员道谢,抬头时再次与风铃的贝壳撞了正着,他捂着额头对着店员憨憨一笑。
宁遥见到此景,嘴角不由得扯了扯,心里暗自许愿,希望这个人不是他请来的律师。
事与愿违,男人走到宁遥面前,再次露出他憨厚的笑容,“你就是宁遥吧,我们通过电话的,我是你的律师,拓跋霁。”
程想将拓跋霁上下打量了个遍,心里默默评价,长得不错,肤色不错,身高不错,性格不错,其余,有待观察。
拓跋霁确实长得不错,他穿着棕色的西装,更衬得古铜色的肤色显眼,再配上他将近两米的身高压迫感十足,偏生他一笑抵消了他身上的厚重与压迫。
宁遥往里面坐了坐,给拓跋霁腾出位置,拓跋霁坐了下来,原本看着还挺宽敞的沙发现在倒是显得有几分拥挤。
“拓跋先生是怎么看出他是你委托人的呢?”程想笑着看着拓跋霁。
拓跋霁也露出憨厚的笑容,“因为我的委托人说他是一名主播,我想他长得一定很好看,在这个咖啡厅里,他最好看。”
笑对笑。
两人心知肚明,原来都是笑面虎。
程想给自己刚刚的观察补充,洞察力十分,伪装十分。
宁遥看着两人笑来笑去,扯了扯嘴角,“我们还是谈谈违约金的事情吧,我想尽快离开青城。”
这句话在程想听起来是一个信号,一个狮子大开口的信号也是一个能和谈的信号,只是拓跋霁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如果宁遥是想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要挟公司,那他就不会再找一个外人来掺和这场谈判。
“宁先生,我刚刚说了,只要我们好好谈,你得到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
“这位先生,你现在是在威胁我的当事人吗?什么叫做好好谈?什么叫做不好好谈?”拓跋霁在宁遥与程想对话时,将桌子上翻开的合同看了,上面的金额与宁遥发给他的那份合同不一样,“我的当事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或者什么行为才能得到这份正常的违约金合同呢?”
“如果是诚心想要解决矛盾,那一开始的那份合同意义为何?”
谈判的拓跋霁与刚刚憨笑的拓跋霁判若两人,就连一开始对他抱有怀疑态度的宁遥也不由得惊讶,看来自己还真是在墓地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律师,也是,跟死人钱打交道的律师必然是一身正气啊。
程想不慌不忙,他拿出另一份合同放在桌子上,“确实,之前那份合同有些过分,但这与本司无关,全然是宁遥经纪人王泽的私人行为,宁先生与王泽私下或许相处得不是那么愉快。”
“当然这是私人事情,我无权过问。但我是公司的职员,一切利益以公司为先,经过我司高层人员对宁先生的评估,我们一致认为,宁先生未来的发展前景以及商业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并不想因为私人恩怨,导致公司失去这样的人才,白鸟平台正直上升期,对于宁先生这样的主播,平台珍惜爱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对他不利的行为呢?”
“所以,这份合同,是我司想与宁先生重新签订的直播合约合同,打赏分成一九分,你九公司一,且这份合同的底薪以及分成不受到平台之后的薪资改革影响,为表我司诚心,合同年限,宁先生来填。”
事情的转折超出了宁遥与拓跋霁的意料,拓跋霁还以为自己要与面前的笑面虎来个口水之战,宁遥以为自己解约没那么容易,说不定还会撕破脸面,没想到解约确实不容易,但却是不一样的不容易。
宁遥与拓跋霁对视一眼。
程想喝着服务员刚刚端上的咖啡,面上泰然自若,心里mmp,本来他的主线认为应该是让宁遥闭嘴或者是双方达成闭嘴的合作。但在临行前,顾祜改变了主意,让宁遥张口说出目的不是主线,主线是留下宁遥。
这份对宁遥好到天际的合同是顾祜亲自拟定的。
拓跋霁捉摸不透程想,在宁遥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前,他也不能随便开口了,果然双方都是活人真是难搞,他也开始喝起咖啡来,只是他就没程想那么泰然自若了,入口就被咖啡烫了个嘴麻,一口咖啡全都喷在了程想脸上。
“对,对不起。”拓跋霁连忙抽出纸巾给程想擦拭,他想要站起来,腿被桌子卡住,只能弓着身子去忙活,程想手中的纸巾用完,他去拿纸巾,正好与拓跋霁来回乱动的脑子撞了个正着,程想感觉自己是被撞回到沙发上的。
“你,你不许动!”
拓跋霁僵在原地。
程想快速抽了几张手纸擦拭脸,咖啡有些烫,程想脸上起了一连片的红,拓跋霁眼神逐渐愧疚起来。
宁遥坐在一旁,想要帮手,但看到他们两个手忙脚乱撞在一起,于是默默地把手收回去了,“你要不要去冲一下?咖啡挺烫的。”
程想扯了扯嘴角,还是得体的笑容,“宁先生,现在您的想法比我的脸重要多了,还好不是喷在您的脸上,要不然该是多大的损失啊。”
“宁先生,我听您说您要离开青城,这些都是您的个人意愿,与我司无关,即便不在青城,您也可以在别的城市直播,我司与白鸟平台都会全力支持您的直播,这是我司的诚意,希望您可以好好考虑。”程想将那份九一分成的合同往宁遥面前推了推,“如果您签了这份合同,那这份解约合同,您可以自行处理。”
“这是我的名片。”程想递给宁遥,接过去的人确实拓跋霁,程想得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龟裂,“拓跋律师,这是给宁先生的。”
“我是宁遥的律师,我有权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程想抿紧了嘴唇,然后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了宁遥的掌心,“您考虑好了,联系我就好。”
程想拿起公文包离开,宁遥总觉得哪里奇怪,他想咨询点法律上的事情,等他望向拓跋霁的时候,发现拓跋霁的眼神已经跟程想走了。
“拓跋律师?”
“这个案子有些复杂,我需要时间思考,等我整理完毕,会发一份报表给您的。”
拓跋霁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宁遥,他默默挪出桌子卡腿的范围,随即大步离开。
宁遥扶额,清冷的脸上浮现几抹无奈,他垂下头叹息着,这段时间怎么都这么奇怪,他自己也是,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在他放空脑子,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时,肩膀上传来轻微的触碰感,他转过去看见了两个女孩正紧张地看着他。
宁遥被她俩盯得有些紧张,“有事吗?”
“是sleep吗?”
被认出身份的第一反应,宁遥捂住了自己的脸。
耳边传来女孩克制又欣喜的叫声,“啊啊啊啊,好可爱啊!真的是sleep。”
宁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类似网友面基的尴尬,但他也知道一直手挡脸是不礼貌的,他平复了下心情,把手放了下来,“没想到我带着帽子也有人会认出我。”
“你超级帅的,你本人比直播间里还要帅,可以签名合照吗?”
宁遥不擅长拒绝,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合了影,女孩心满意足地离开,宁遥却像是只鹌鹑一样,用胳膊将自己的脑袋圈了起来。
许是因为女孩还没走远,宁遥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好帅啊,你看没,sleep好像染头了,是白金色呢。”
“而且还戴了耳钉,跟直播间里完全不一样呢。”
“好少年啊!我的男朋友要是有他一半的气质就好了……”
耳朵里好像进了水,耳鸣声渐渐响起,人群声渐渐清晰。
“我靠,宁遥又是第一啊?!为什么啊?!”
“我听说他考第一就要跟隔壁班的校花表白了。”
“胡说八道呢吧,就宁遥那个样子?我都怀疑他恐女啊!”
“人家只是在女孩子面前腼腆而已,在男生面前不是很活泼嘛!”
“嘿嘿嘿……”
‘咚’‘咚’‘咚’
敲桌子的声音响起,将宁遥从记忆里拉出来,他抬起头看向声源,阳光正好照射进来,宁遥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看清楚是个男人的轮廓,他以为是拓跋霁回来了。
“拓跋律师?”
“宁遥,你留下的理由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