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息轻拂在耳畔,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林轻音偏过头,看见他眼中暗藏的威胁,心中忍不住发笑。想让她走,又何须用匕首威胁?
她难道会怕他吗?
她看了眼他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湿透。打湿的碎发贴在耳畔,更多了一丝清冷与凌厉。
她仰起头,故意贴近他的耳边:“公子不是已有妻子吗?跟我贴得这么近,真的好吗?”
周景寒身形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姑娘好胆识,竟然不害怕?”
林轻音淡淡一笑:“怕什么?怕你吃了我?”
林轻音故意逗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好像一缕游魂找到了方向,心中再也没有迷茫的感觉。
不管多危险的处境,她都能轻松地和他开起玩笑来。
周景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喂!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呵斥声。
周景寒一凛,将她搂得更近,匕首也抵得更紧:“别乱说话,只说我们路过,马上就走。”
林轻音微笑道:“你这是想让我带你脱身?”
周景寒眯着眼睛,转动匕首,扎破了她的衣衫:“你别无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死路一条!”
他话音尚未落下,林轻音已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她笑意盈盈:“相公,雨大了,咱们回家吧。”
周景寒愣了神,没想到她这么配合。
官兵已走到跟前:“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林轻音弯起眉眼,向官爷问好:“奴家是布庄的织娘,文昌伯府老太君过寿,我上门去给她做寿衣。没想到雨势太大,迷了路了。”
官兵不信,目光紧紧地打量着她。
林轻音淡定自若,当着他的面打开寿衣,又取出文昌伯府订货的凭证,一一展开在官兵面前。
“您若是不信,可前往文昌伯府查证,这种事我骗不了您的。”
雨天昏暗,几乎无光。官兵凑近细瞧,才看清凭证上印着文昌伯府的印章,心中的疑虑便打消了一半。
他又抬眼看向周景寒:“他是谁?”
林轻音笑道:“这是我夫君,雨天危险,来接我回家的。”
官兵已不再疑惑,只是看着林轻音带着面纱,惯例说了声:“把面纱摘下来。”
林轻音一怔:“奴家貌丑,怕吓着官爷。”
“少废话,摘下来。”
林轻音无奈,只好背对着周景寒,缓缓摘下了面纱。
周景寒眸光微动,心中充满了好奇,正欲偏头看她的面容,那官兵却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带上带上,大晚上的别吓死人!”
林轻音赶紧将面纱带上。
官爷满脸嫌弃,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走,别靠近这里!”
“是。”林轻音转身,偕着周景寒一起离开。临走时,还能听见官兵口中嘟囔,“大晚上的,真是比鬼还吓人!”
听着这话,林轻音一直垂着头,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周景寒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紧紧挽着的手臂,又看向她带着面纱的面容。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火,只因为刚才官兵那难听至极的话。
“你的脸……”
他刚欲开口,林轻音便轻声道:“不必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周景寒有些惊讶,眼前的女子好像能猜中他的心思。
“对不起,麻烦你了。”他清了清嗓子,感到抱歉。
林轻音温柔一笑:“别客气,公子想去哪里?我们现在是夫妻,总要一起去的。”
虽然离开了官兵的视线,但她一直挽着周景寒的手,直到远离了陆家,才慢下脚步。
周景寒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的头顶也刚好到自己的下颌,她走路时也会踩着雨水,将水花溅得很高。她得意时也爱扬起下巴。
除了声音不一样,所有的小动作完全一样。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他本已沉寂的心,好像又活了起来。
他面露微笑,满目温柔道:“我们是夫妻啊。秦掌柜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林轻音浑身一颤,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要逃命吗?”
周景寒摇头:“我逃出陆府,本就是要去找秦掌柜的。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我刚翻墙而出,你就在墙边等我了。”
林轻音假装听不懂他的揶揄,停下脚步,一脸疑惑道:“你找我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相求。”
周景寒嘴角上扬,他的脸上虽然有一丝落魄,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悲伤。
这样的神情,她太熟悉了。从前在林家,每次他替她受罚时,也是这样假装认错,眼中却满不在乎。
林轻音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太子禁足另有隐情?
她没有说话,只垂着头,和他一起回了布庄。
周景寒的衣服早已湿透,林轻音从店里拿了件成衣,让他去后院更换。自己则去了二楼换身衣服。
房间内,她摘下了面纱,看着左脸上用墨团画出来的乌青。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把他也吓一跳?
思及此,她忍不住自嘲一笑。林轻音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人是秦音音。
她换好衣服后下了楼,周景寒却一直不出来。
林轻音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心中奇怪,忍不住推开门走到后院。
入眼,是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林轻音慌了神,赶紧转过身去:“你怎么还没换好?”
周景寒却没说话,只有隐隐的呻.吟声从背后传来。
“嗯!”他哑着嗓子,带着颤音,低呼了一声,好像故意喊给她听一样。
林轻音的心慌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这才看见他浑身的伤口。
因为雨水的浸泡,他的衣服和伤口全部黏在了一起,此刻伤口处正不断地渗出血迹。
林轻音的心猛地抽疼,她没想到他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你怎么样?严不严重!”她颤抖着走上前去。
周景寒怕吓到她,扬起苍白的笑容:“没关系,只是伤口需要清理。”
他下意识将她当做了轻音,温柔地哄着。
林轻音红着眼眶:“怎么没关系!明明这么严重!”
她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洗伤口。
周景寒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她触碰自己的伤口。忽然间,一滴泪落在他的后背上,很疼很疼。
像极了那日在农户家中,轻音为他上药。也是这样,她的泪落在他的伤口上。
也是那日,他亲口对轻音说:“他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个姑娘。”是他轻手将她推到很远很远。
周景寒喉咙微颤,闭上眼睛,不愿意回想。
伤口擦拭之后,周景寒将衣服穿好。再抬头时,他的面上露出严肃的神色。
林轻音还红着眼眶,见他这样,吓了一跳:“怎么了?”
周景寒不再沉迷这熟悉的感觉中,说起了正事:“我从陆府逃出来,的确是为了找你。”
“找我干什么?”
周景寒抿着唇,拿过她为伯府老太君织的寿衣。衣服上有一个面盘大小的寿字,不是绣出来的,而是直接纺出来的。
周景寒问道:“再小一点的字,能织出来吗?”
林轻音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周景寒没有隐瞒,向她说明了来意:“如今太子禁足东宫,所有进出的人和物都要严格审查,就连食物也避免不了。”
“但是,人总要穿衣服的。”
他从湿掉的衣服中掏出一个牛皮纸,打开后,里面是一捆白色的丝线。
“这丝线外表看来和普通丝线没有区别,只有在烛光下才能看出微弱的变化。我想请秦掌柜帮我纺成一段文字,织在布匹上。我自会找人做成衣服穿入东宫。”
林轻音颤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害怕。她能做到,但她不敢。
似是察觉到她的害怕,周景寒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有我在。”
这样温暖的声音,像极了在临川时的他。
林轻音心中一慌,下意识逃避:“你在又能怎样?关我什么事?我就非得帮你?”
似乎是猜到她会拒绝,周景寒笑了一声:“秦掌柜,你现在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为什么?”
周景寒弯下腰,嘴角扬起微笑,慢慢靠近她的脸颊:“你在陆府等我,还掩护我离开。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是吗?”
林轻音心中慌乱,推脱道:“胡说,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周景寒竟耍起了无赖:“我不管,反正那些官兵都看到了,是你带我离开的。”
“你无赖!”林轻音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周景寒不再吓她:“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而且,我也只能求助你了。”
他软下声音,竟露出一丝可怜巴巴的神色。
林轻音不由得心软,她看着手中的丝线,为难道:“这很难,我不一定能织出来。”
周景寒已经摸透了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朝她眨了下眼睛,乞求道:“秦掌柜,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林轻音看着他清俊好看的眉眼,心中一软,下意识点了点头:“我试试。”
话音刚落,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男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