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降异星第3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乐恬没有轻易展开精神触角，顺着前来打水的异星生物留下的痕迹，悄悄摸到了他们的居住地附近，暗中观察。

异星生物的居住地几乎依托原本的丘陵地貌，直接挖空山腹就是一间房子，要么就是地洞，看起来和原始人无异。自接触圣歌会之后，乐恬也了解过一些生物进化方面的知识，她推测，这种生物的类金属表皮或许类似一层外甲，既起到防护的作用，又可以保温，极大提高了他们的生存能力，所以他们不需要特别精致的庇护所，也不需要衣物。

他们的社会结构也和原始人村落类似，整个族群以某一个个体为领袖，其余个体有的负责寻找食物，有的负责守卫居住地，有的负责喂养未成年个体，各司其职，维持居住地正常运转。

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科技。

乐恬特别留意了居住地的夜晚，异星生物并不直接使用火进行照明，他们会用某种像是发光矿石的东西，嵌在每个房间内外，可以感光控制和手动控制；他们处理食物也不是直接用明火，反而更像是……电磁炉？料理机？至少乐恬能确定他们的科技水平不会太低。

但是居住地里没有货币交易行为。所有生活物资统一处理后分配，偶尔有个体不满意分到手的物资，会和其他个体交换，但没有货币出现。

迫降异星的第5天，乐恬成功连接上异星生物的精神网络，收集数据，搭建语言模型。

迫降异星的第7天，乐恬利用霜钩的算力重编译了异星生物的语言模型，完成实时翻译软件，解决了沟通的问题，试用效果良好。再观察也得不到更多结论，乐恬回去临时基地，看了看霜钩安静的通讯频道，叹了口气。

根据她这几天的监听结果，异星生物靠精神力波动来分辨不同的个体，不靠外表，职责不同的个体之间，外表有很明显的差异，她戴头盔穿驾驶服混进去不成问题。

以她的体型，只能冒充未成年个体。

乐恬坐在霜钩驾驶舱里，眉头一动，食指无意识敲击操作台：“Delta？”

没有得到回应，乐恬冷笑一声，精神触角抽向虚空中的某处，光球出现，陀螺似的旋转着，在驾驶舱内壁接连撞了几下，停在操作台前，眼冒金星。

“你逼我的哦，不要怪我，”乐恬狞笑着，精神触角形成八角牢笼，把光球死死束缚在内，“为什么躲我？”

光球露出嚎啕大哭的颜文字：“你怎么忍心虐待我一个吉祥物！”

“那你说说，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出来见人？”

光球抽泣道：“人家保护你安全穿过虫洞，用光了能量，和这边的连接变得不稳定了，不就是出来得慢点吗！你居然打我！”

“我倒要谢谢你？那你怎么不把我捞回去？”乐恬将信将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光球还想狡辩：“你权限不够……”话没说完，精神触角向内压缩，一下从八角笼变成捆绑式，光球被勒得动弹不得，颜文字都断断续续的：“我招！我招！”

“你知道的，我不能随意干涉你们，这次能保住你已经是作弊了，”光球哭丧着脸，颜文字也蔫蔫的，“你遇到的生物，是我在这个宙域观测的另一个潜力种族，他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同时自身又非常强大。

“他们最为独特的点在于，通过金字塔形式构建精神网络，连接所有个体，种群信息完全共享，金字塔每一层拥有一个领袖个体，负责上下的信息传达，以减轻首脑的负荷，每个个体都有自我意识，但绝对服从上层指令。”光球绕着乐恬转了一圈：“类似于主机和分机的概念吧，主机传达命令，分机解析并制定执行方案，由最底层的个体执行。”

乐恬明白了：“不就是秦且安想搞的那一套么？所以这个种族也是类似于蜂群的结构，是每个种群都有一名女王蜂，还是整个种族只有一名女王蜂？”

“整个种族只有唯一一名。”

“如果说这个种族已经达到进化后的人类的理想形态了，你为什么不选择他们做实验？”

“说实话，这种形态并不罕见，麦加一族也通过精神网络交流，”光球闪烁几下，“而且我认为，人类的分化更具有研究价值。”

乐恬狐疑地盯着面前闪烁着可疑光芒的光球，总感觉它在刻意隐瞒什么。Delta明明可以提早告诉他们纯净晶矿的情报，好让他们早做准备，却偏偏选择临时提醒；如果Delta那么在意所谓的规则，为什么又愿意作弊救她？

就像在刻意把控事态的走向一样。

既然麦加族没有实体，那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存在意义么？Delta是否已经知晓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或者说，他就是那个设置所有事件发生的掌控者？

这个猜想让乐恬感到非常不舒服。科学界不乏对高维生物的研究探讨，但她发自内心地不想当那只被圈养在农场的火鸡，或者被画在纸面的小人，或者别的什么会被轻易摆布的东西。

“你说他们的自身强大，是因为他们拥有坚实的身体么？”乐恬不愿再深思，转移话题。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只会拎起扳手就干，这种宇宙哲学问题，该丢给马修那种指挥系高级人才去想。

光球松了口气似的，换上轻松的颜文字：“是因为他们可以‘转生’。他们不是通过雌雄□□繁衍的，而是由‘母液池’中诞生，你应该有看到他们不同职责的个体之间外形的不同，那是因为他们在成年之后被分配职责，会进入母液池转生，重新塑造身体。相应的，面对不同的自然环境，他们也可以经由母液池转生，转换外表，快速完成其他生物需要花费几万年、十几万年的适应性演化。”

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哪怕是硅基生物，也会遵循某种类似基因的规则，完成生物的外形表达，如果母液池真能随意使该种族的个体完成转生，那其中必定有非常丰富的基因信息来支持完成表达的过程，可是仅凭一个种族，不可能搜集到这么多基因信息才对。

“他们能吞并别的生物的基因信息？”乐恬悚然问。

“不止生物信息，他们甚至能融合金属，”光球平静道，“你现在看到的他们拥有的科技，实际上很多来自于其他种族，他们只用将材料或者成品投入母液池，母液池自然就能造出功能相似的仿品。很神奇吧，我至今也没明白其中的原理。”

听起来母液池宛如一个超级加工厂，拥有制造、复制、加工的能力，其中储存的生物和科技信息不知几何，简直就是万能许愿机般bug似的存在。

“他们主脑的性情怎么样？暴躁吗？爱侵略吗？”乐恬很难想象和这个种族作战的场景，这边刚出一架战舰，对面给你扔进母液池，呼呼造上七八艘，堆数量就能把人堆死了，简直拿头打。

“不知道诶，不过你们发射出去的那颗歼星弹，打到他们属星上了。”

“……”精神触角猛地把光球抽飞出去，乐恬崩溃大喊，“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说啊！”

那枚歼星弹是百里铮走后门弄来的，没有正式记录，边境尚未传来消息，驱逐舰一返航，众人一销任务各自遣散。百里铮把亚瑟和马修带到百里家，自己去找父亲百里闲，在书房里关着门聊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百里闲称病，百里铮暂代家主之位。

百里铮以保护贵客安全的名义，将亚瑟和马修软禁在百里家内，由秦牧陪同，前往秦家。

秦家除开秦牧这个例外，全员从军，在军部势力根深蒂固，牢牢掌握了军部的喉舌，现在已全军覆没，成为圣歌会的助力。秦家得到秦且安的嘱咐，装备了武器的安保人员严阵以待，从百里铮踏进秦家庄园那一刻起，所有枪械的准星都瞄准了他的眉心、心脏。

百里铮不以为意，缓步步入主厅，环视四周平时他得称上一声叔叔阿姨的秦家成员，声调凛冽：“见圣子如见圣父，为何不跪？”

“百里铮，你是我的子侄辈，我可以容忍你的冒犯。”秦家现任家主约莫二百余岁，拥有与秦且安如出一辙的刚毅脸庞，不苟言笑时颇具威严：“圣歌会不过是小辈随手为之，既然你已打算将之剿灭，我们自然不会干预，却也容不得你在此大放厥词。”

百里铮踏出一步，扣地声在混响效果极好的主厅中回荡，掩盖了细微的风声，一秒后，金属坠地之声此起彼伏，所有的武器都被平整地切断，饶是安保人员们训练有素，也不免愕然，端着只剩一半的武器怔在原地。

“现在呢？”百里铮淡淡道。

“你敢威胁我们？”秦家成员中有人上前质问，百里铮只撇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视线，那人突然捂住心口，蜷缩在地，神色极为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秦家家主蓦然站起：“百里铮！你要在这里杀人吗！”

百里铮收回精神力，示意秦牧去查看倒地那人的情况：“这才是威胁，懂么？你们既然接受了秦且安的改造，怎么，不知道他死之后，我这里的是唯一的母体，随时都可以要你们的命么？”

他也是刚才临时想到秦且安控制他的事，试了一试，没料到真的凑效了。

他果真成了一切罪恶的根源。

秦家成员所在的地方人群耸动，秦家家主面色铁青，沉下声来：“你想要什么？”

百里铮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扣，黑色宝石一如他墨色的瞳孔一般，在富丽堂皇的主厅中显得那么沉静而深邃，将所有的疯狂掩藏在深潭之下。

“我要你们为我所用。”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