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还没缓过劲，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凶狠，只是在看到来人是祈安后，收敛了些恶意。

祈安本以为他会出声替自己辩解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近距离感受到雨印亚少主的死状，胸口的血红色大窟窿令祈安触目惊心、血液倒流。

虽说它只是一只作恶的鱼妖，周身的黑气也足以看出它早已入魔，叶南洲替天斩魔没什么错。

但是他却完完全全忽略了两只鱼妖的联结关系。雨印亚少主一死，即会迎来龙王少主的死期。

叶南洲凭自己的想法意气用事，丝毫不考虑事情的后果，这一点令祈安感到生气。

祈安余光瞥见叶南洲正紧紧攥着濯雪，此时的剑身上有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在一片素白中格外惹眼。

他轻而易举地将剑夺到自己手上，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叶南洲早已卸了力。

“濯雪剑义当斩魔，这点我不否认。”祈安颤动着瞳孔，凝望眼前的红色，“但你可有想过，你这一剑下去，会多添一个枉死的生命呢？”

叶南洲嗤笑一声：“是啊，我没有你这般觉悟，所以才处处比不过你。”

“你每次都这样为所有人，乃至所有妖说话，真的很令人讨厌。”

祈安愣了，他没有料到叶南洲会是这样的心态。同时他也觉得有些恐惧，叶南洲这副样子，似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端。

思及此，他立刻将剑收到了自己的万能口袋中。

“你干什么？！”见到他这番动作的叶南洲慌了，就要扑过来抢。

祈安往旁边一躲，目光冷冽道：“正好，一直有一个疑问尚未请教你。”

叶南洲蹙起眉，周围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祈安严肃道：“这把濯雪，当真是你的佩剑吗？”

此话一出，他细微地察觉到面前人都趔趄了一下。

叶南洲眼神有瞬间的慌乱，但仍旧嘴硬道：“你什么意思？”

祈安心下已了然，只是不知他此举是为何，故而继续问：“你将我的佩剑归为己有，是何意？”

“难道说，你是欺我记忆缺失，故意为之？”

叶南洲几乎是一瞬间闭上了双眼，整个人的气势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具颓然的躯体。

等了好一会，他才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既然你已知晓，那剑便归你罢。”

祈安愁容不展，这分明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对话，他依旧未能得知叶南洲拿取他剑的意图。

眼下那人垂着头，落魄得像一只丧家犬。

僵持不下时，小夜灯携呼呼飞了下来，它们也被这压迫感极强的氛围吓得不太敢上前。

小夜灯小心翼翼道：“我刚问了呼呼，关于你说的，一身黑的那个人。”

这话是对叶南洲说的，那人也像回过神似的抬起头。

呼呼躲在小夜灯身后，悄悄探出个脑袋：“之前偷偷潜入城内玩，碰巧遇到雨印亚少主，我自然是不敢上前相认，倒是对它身旁那位一身黑的人印象深刻。”

“我当时还以为是它新收的宠物，毕竟长得也是十分俊美。”

看来，唐夷确是和雨印亚少主接触过。

只不过现在雨印亚少主已死，重要的线索断了。

祈安望向叶南洲，渴望从他眼中找寻出一丝后悔。

可是相反的，那人的眼神中重燃起名为斗志的火焰。

“好，谢谢你们。”叶南洲勾起嘴角笑，“其实我方才也有些许发现，经你们一说，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祈安凝神望向他，没有主动开口问。

叶南洲倒分外积极地开始解释：“我用濯雪刺杀鱼妖时，便感到他的元神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紧锁。”

“这股内力非常熟悉，虽然我并未与之交手，但我能探出其中属于灵剑派的法术基础。”

祈安心想，这股内力的来源便是唐夷了。

“并且，正因为雨印亚鱼妖的元神被紧锁在龙王躯体之中，导致龙王的元神没有办法回去。”

怪不得雨印亚少主此前一直说“回不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祈安也在此刻才发觉，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按照以往，原身死去的话，原身本来的意识会跟着死，无论那意识在哪个躯体。而不属于原身的意识会回归到自己的原身。

但是加了这道锁就不一样了。

原身死去，不属于原身的意识无法回归，被身躯误认为是原身的意识，自然也就随之逝去。

而原身本来的意识得以幸存在另一具身躯内。

这之间，仅仅是“身躯认定意识”和“原意识消散”这两者存在时间差的关系。

故而，龙王少主的意识能够至今不消散，也靠了些运气。

祈安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是唐夷为什么要帮雨印亚少主锁住元神？”

叶南洲眸光闪了闪，偏过头去不看他，回复道：“这也许只有等我们找到他，才能问个清楚了。”

小夜灯听后，又补充道：“龙王少主似乎快醒了，不如再去问问它？”

是个好主意。

祈安给鲛人使了个眼色，它就立刻将他抱到了肩膀上。随之飞来的是小夜灯和呼呼。

只有叶南洲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有了濯雪，他无法御剑。但是他总会基本的轻功吧。

祈安忍不住用余光注意他的举动，却发现他脸色苍白，人又开始站不稳。

看到这一幕，祈安才想起他还是个重伤之人。刚刚那一举定又消耗过大，现在连轻功都使不出来。

祈安叹了口气：“鲛人，把下面那个人也抱上来吧。”

他还是心软。

叶南洲上来后也显得有些不自然，用手背擦鼻子来掩饰尴尬。

他们一起围到龙王少主与珍珠的旁边，祈安发现，此刻的珍珠已不像之前那般闪动，只是稳定地常亮着。

这是不是说明，龙王少主的元神已经稳定下来了。

果然，不出片刻，龙王少主就幽幽转醒，露出迷茫的双眼。

“龙王少主，你醒了？”小夜灯出声道。

可惜面前的少主说不了话。

只见它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察觉到自己还是一只雨印亚海鲂鱼后，又要掉下眼泪。

祈安忍不住抬头发问：“鲛人，你可有办法帮助它回到自己的身躯内？”

鲛人开始吟唱一首不知名歌曲。在场的人都双眼茫然。

【系统：鲛人说有办法。】

系统刚刚出来翻译，鲛人便将自己肩上的珍珠挪到了地上的龙王躯体旁。

随后，它将龙王少主托起，放到那具躯体旁，紧紧靠着珍珠。

【系统：鲛人让你们抓稳了。】

“啊？”祈安尚未反应过来，鲛人就开始绕着珍珠跳起了舞。

上上下下地绕着圈圈。

原本站立在鲛人肩膀上的人与妖直接被带的屁股着地，重重摔了一跤。好在他们反应极快，在未被鲛人甩下去之前，握住了它耳边的鱼鳍。

但是还是头晕、想吐。祈安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

终于在绕了不知道第几圈后，鲛人停了下来。

祈安定睛一看，珍珠竟已重新开始闪动，而原本坐立的雨印亚身躯倒下，预示着龙王少主的意识已经被转移。

接下来就只要等待龙王少主在自己身躯内醒来即可。

他们再次来到地面后倍感亲切，都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

祈安见到小夜灯和呼呼又朝他走来，歪着头表示疑问。

呼呼照例躲在小夜灯身后，只敢探出个头，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半个字。

这和他之前敢冲到最前面与雨印亚少主对峙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

小夜灯无奈道：“呼呼想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它的族人。”

对了！还有一群雨印亚族群还在万能口袋里呢。祈安发觉事情一多，他是会变得有些健忘。

既然鲛人已经召唤出来，把解锁条件放出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他刚想完，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其实原本是不可以的，毕竟这些是鲛人的食物，但是看在这些鱼妖都已修炼成精，本系统暂且宽容一次。】

祈安心还没放下来几秒，系统又接着说。

【系统：但是你得接受惩罚，去找100只雨印亚海鲂鱼回来给鲛人吃。】

行吧，谁让他要当好人呢。祈安只得满口答应。

下一秒，雨印亚族群便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父亲！！母亲！！”呼呼大喊着跑了过去，“是这位人类救了你们！”

它将手指着祈安。

这下好了，祈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群鱼妖便游到他的身边，将他簇拥起来，又要开始转圈圈。

“停，停，先放我下来吧。”他赶紧阻止，好不容易不头晕了，他可不想真的吐出来。

祈安还有些心虚，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召唤鲛人，故道：“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但由于刚刚又接到个任务，他只得继续道：“如果真的要谢我，可以告诉我其他尚未修炼成精的雨印亚族群在哪吗？”

鱼妖们面面相觑，对他的要求感到困惑，但是也没多想便告知了他地点。

祈安赶紧在心中用小本本记下，顺便道了100次歉。没办法，生物界总有食物链。

他若是不这样做，自然有其他鱼类会这样做。

所以，他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死里逃生的鱼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死去的雨印亚少主的身躯。

大部分的妖和人好像都认为，仇恨远远抵不上情谊来得厚重。

无论是亲情、爱情亦或是友情。

但有一类妖和人，他们却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任何其他动容的画面。

祈安不自觉地将目光望向远处的叶南洲，他正紧紧盯着鱼群看，眸子里是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祈安还是非常在意，叶南洲所说的以前有人劝过他，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莫名觉得，现在的叶南洲看上去既孤独，又悲伤。

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