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叛者大楼出了露琪口中的‘基因药混乱’事件,所以原本在雇佣兵监视下可以出门购买食材的权利也被剥夺,现在只能到大楼一层大厅领取压缩类食物。
元乔下到一层的时候早已经过了饭点。
整个楼道大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朝大厅环视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找到类似食品贮存地的地方。
所幸在回大楼之前被欧文带着吃了顿饭,所以肚子不是太饿,便打算回去,但不想,他刚踏入电梯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个粗犷的声音就从后面居高临下地浇了下来。
“这么晚了不在房里睡觉又准备出来鬼混?”
一转头,发现是之前的那个粉毛飞机头。
他此刻没穿雇佣兵的统一服饰,上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小黑背心,出了很多汗,身上暴露在外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每块肌肉之间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也产生了很深的阴影,一看就是每天坚持锻炼的结果。
“问你话呢。”见元乔只盯着不吭声,他啧了一声,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开始擦汗。
“……我是下来领取食物的。”元乔这才别开眼慢慢出声,“但是没找到领取点,所以准备回去。”
“是吗?这么晚才下来?”
飞机头明显不信,他呲着牙展示起锻炼得异常健硕的肱二头肌,表情故意变得吓人,“我怎么觉得你是又想背着我们出去鬼混呢?被我发现了就想找理由蒙混过去。”
没想到飞机头睁着眼睛看自己准备坐电梯回去还能说出如此不聪明的猜测,元乔呆呆看着地面对他的逻辑分析了晌久,才抬起头,眨了眨眼发出疑问:“……诶?”
“哼,还准备装可爱蒙混过去吗?”
飞机头凶神恶煞地展示背肌,“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学好,撒谎真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你这种爱出去鬼混还死性不改的。”
“……我没有出去鬼混。”对于飞机头的污蔑元乔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但许是迫于对方的淫威,也只敢嗫喏着说给自己听。
“哈?”
飞机头捞起黑背心,面目狰狞地展示胸肌,“自己一个人叽里咕噜什么呢?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所以说现在的孩子都不得了!不是我说啊,现在你们这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是得多读点书才行,不然等最后一粒米被别人吃干净了,自己还没研究明白手里的锄头咋用的,鬼混这种事情我们这辈的人做做就行,别虎头虎脑的跟着不学好!”
“都说我没有出去鬼混了。”
而且你明明看着只比我大十岁左右,却一副说教老头子的样子……
元乔虽仍旧低垂着眼,但因为不满而鲜见地想要反抗,所以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大了不少,对方显然也能听到。
只是一语落地,他还没来得及看飞机头听到这句话后露出的表情,背后的电梯门就‘叮’了一声缓缓打开,将两人的注意力悉数向电梯中聚集而去。
而后,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女人此刻正后靠在电梯最里面,一抬头,蓦然见到面前这副变态非主流肌肉男□□单纯无辜好孩子的生动画像,不觉表情怪异地抽了抽眉毛。
“你们……在玩什么吗?”
她皱起眉,半张着嘴哑然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怀疑缓步从电梯中走出来,语气都带上了不确定的颤音。
这既视感超强的一幕……
“露琪小姐!”见来人自己认识,元乔从飞机头身边快速闪开,带着统一战线的架势和露琪并排而立。
“发生什么了?”
见一向和他人不甚亲近的元乔居然一时间和自己变得这么熟络,露琪静静看了他两秒,才带着长辈式的关心发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谁欺负他了?”
听出露琪是在点自己,飞机头在元乔正打算出声的当口瞬间把话头抢了过去,“我这是在例行审问行为异常的人,谁叫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瞎晃悠准备出去鬼混的?在今天晚上这种特殊时刻不得更注意一点?”
“鬼混?”听到这两个字,露琪就大致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据露琪对飞机头这个老熟人的了解来看,他无非就是听到中尉把元乔带出去后,心里不太平衡。
他此生的人生目标就只有两件事——一是没办法要赚钱,所以不得不进行的工作,二是抛开一切钻进美食城和游戏厅昏天黑地地鬼混。
现在因为时局特殊,让他一个工作时都想着出去鬼混的人连着好几天都无聊地靠在大门边上当门卫可不心情烦躁?
做着自认为谁都能做的大爷式工作,每天朝着B区的方向叹气,而就在这时,一个本应该和鹌鹑一样呆在大楼里的小孩居然满面春风、精神状态如此良好的在B区待了好几天才回来,实在是让他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阴阳怪气地酸那小孩几句可不是很合理吗?
“——所以,你揪着元乔不放的真实原因其实是这个吧?”露琪把他内心一切的波澜起伏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而后,她在元乔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和飞机头被揭露后的否认声中叹了口气:“所以说,你在组织的时候干什么要抢这份无聊的工作?比起这个,外面的搜查工作才更适合你。”
“嘁!”
见自己的小心思完全暴露,飞机头干脆不装了,他把黑背心重新穿好,双手抱臂别过头不去看两人,“还不是因为事后能用来鬼混的钱很多?而且还不用像外头的人一样任务不成功了被抛弃不说,还会接二连三地被记者拿着镜头轰。”
任务?记者?
去除飞机头感性的表达,元乔从他的话中提取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看来,他们也发现围在背叛者大楼周围的记者中有叛徒安插的同伙了。
还有他说的任务,难道他们要进行什么清理……或者抓捕行动吗?
毕竟由着叛徒把控全局显然不是复活基地高层的个性,而且这次的事件落幕后,那个叛徒只会规避风头而躲得更深,以后抓捕的话只会更难,但此次如果能抓到记者中的同伙的话,很大可能可以顺藤摸瓜。
复活基地是不想放弃这个反守为攻的机会吧……
“听你话里的意思,接下来是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是吗?”露琪也听出飞机头隐藏的信息,推了推眼镜,“在被叛徒逼迫着打算后天解除大楼封禁之前,还想要挣扎一下吗?”
“喂!你——”
见露琪把秘密消息就这么当着元乔的面说出来,飞机头愣了一下,皱着眉瞪向她,“我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是因为和你有点交情,同时也确认你和叛徒没关系想让你安心一点,我说露琪,你可别害我啊!”
说着,飞机头带着威胁和狰狞的表情也上下把一旁的元乔瞪过一遍。
被瞪得别过头的元乔在此时很上道:“我和叛徒没关系,同时也什么都没听到。”
“我还没蠢到会在有威胁的外人面前出卖熟人而不自知。”见元乔被瞪得很凶,露琪稍微把他挡住了点,望向飞机头的表情带上了略微柔和的安抚,“这孩子的脑子很好使,而且看起来和中尉先生关系密切。”
言外之意就是这一切都被元乔猜到了,现在对他隐瞒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中尉能满不在乎地把他安置在B区这么多天也很可能是因为他没什么问题,所以飞机头不用这么紧张。
见露琪连中尉都搬出来了,闻言,飞机头哼了一声,明白她什么意思,但总觉得有种隐隐被卖掉的感觉。
而他感觉的没错。
元乔默默侧眸瞥他一眼,替露琪感到心虚。
因为元乔自己对于后天解封的消息全然不知,而自己能猜到大楼里这几天发生的这么多事也全得益于露琪旁敲侧击的提示。
所以,这么看下来,还真有点露琪出卖他的意思。
只是,露琪为什么宁愿冒着风险也肯把消息透露给自己呢?再加上第一天到达大楼时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
元乔想不明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怎么问我都不会再说了,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自己猜去!”
待元乔还在发呆之际,飞机头面色仍旧不满地把嘴巴缝上了,“而且我说,露琪,你怎么大半夜的和这小子一样出来晃悠?不会也是——”
“房间里没饮用水了,所以我下来取水。”露琪明显知道他后面要吐出什么词,立马打断。
“而且我没有鬼混,只是下来取食物。”元乔也趁机还自己清白。
“行行行,就我喜欢鬼混成不?”飞机头撇着嘴哼了一声,“那走呗,去库房取吃的和喝的。大半夜不睡觉真是欠你们的,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三人就在飞机头絮絮叨叨的抱怨中探身进了昏黑的夜幕,往西边走了五六分钟,终于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房子。
飞机头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扭开了锁,没用什么力气就把铁制的卷帘门一推到顶。
房子里也是昏黑一片,飞机头摸索着墙打开了灯,转身向身后的两人看去,正想催促他们快点,却不想——
“砰!”
一声不大不小的枪声从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赫然传来,听起来俨然有些距离。
三人具是一怔。
又是既视感超强的一幕……
“欧、欧文哥……”
被欧文卧身扑倒的年轻人怔愣在枪声余波中半张着嘴。
他生理性咽下口水,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脚底打滑地站起身,方才直对着自己的黑洞洞枪口仍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可眼下明显不是发愣的时候,开枪之人不等两人回过神就甩开窗子迅身跳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股强风刮得欧文瞬间抖擞,他大叫一声不好,紧接着扑过去准备扯住对方。
可那人却游龙一样躲了过去,背身向窗外倒下。
“这里可是五楼!你他大爷的死东西不想活了?!”
年轻人回过神,紧随其后地也朝窗口奔来,目眦欲裂地看对方最后一点衣角从欧文手中滑过,不认命地朝那人大叫一声,妄图在无措中拯救回来点什么。
可如同讥讽一般,下一秒,呼啸的风把他和欧文的头发杂草般向上乱吹的时候,他们就见向下坠去的男人咧起嘴角,带着嘲讽的意味露出了一排牙。
他……在笑?
在这零点几秒内,年轻人瞪着眼冻在了原地,脑子像打了无数个结而后搅在一起的电线般混乱。
等到一片血色充斥了他的两个眼球,耳中似乎回响起了数分钟前还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一个雇佣兵的临终遗言。
那人身上中了好几枪,夹在耳朵上的烟被浑身的血浸透,他睁着呆滞的眼睛指着走廊尽头最后的这个房间只留下了一个字:“快……”
“他大爷的开什么玩笑!”
那双呆滞的眼睛似乎还在盯着自己,年轻人被眼前这个狡黠阴险的笑惹得彻底怒红了脸。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向楼下奋力砸去,正正砸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尸体的脸上,带出一股粘腻的噗呲声。
他还想再砸,可回过神来的欧文立刻箍着他的身体抵在了墙上。
“你疯了吗!这里可是那群记者的重点暂住区,你他大爷的不怕被拍到?你真想干完这次就去死?”
“……死?”
触发到什么开关般,年轻人这才慢慢不再挣扎,嘴唇嗡动着瘫软在地,望向欧文的眼睛就像外面被黑暗粘在一起的混沌天地,“欧文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两次。”
两次……
大风如野兽般灌入房间,带来低低的嘶吼。
破旧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沾着厚厚灰尘的鲜红渐渐汇聚成河,流进入欧文的脑海,叫他如点灯般知道了些什么。
可他对此全然没有任何奇异或震惊,只是耷拉下眼皮没有一点情绪地盯着地上的年轻人,而后,粗暴地将他一把扯了起来。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楼下,被刺眼鲜红裹挟着碎成渣子的烟灰缸流连着诡异的光,残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点碎裂声也被逐渐势起的“咔嚓”声所笼罩。
在黑暗中,静静流淌着的狰狞血色被一个个看不清脸的求知者圈在了中央。
他们的每一个镜头都在为了揭露一切、为了正义、为了给更多受到蒙骗的普通人带来真相而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