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考核小队他们就这样在章鱼老板店里待了下来，以食材的身份。

林觉相对好些，他成了店里的账房先生，但这位账房先生表示，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当食材。

每每回到后厨那些个笼子里休息时，他除了检查盛霖和札潇潇这两位骨折病患的伤势情况，就是木着脸掏出算盘摇到飞起。

多么熟悉的熬夜加班，简直让林觉梦回当年他还没去沐秋学院教书时的社畜时光。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还算俊秀的面孔就莫名沧桑了许多。

要他说，这灵界实在落后人界太多，那些潦草凌乱的笔记，说它们是账簿都对不起账簿这两个字。

偏偏那章鱼实在不算是什么好的主顾，只知道瞪着眼睛要求林觉给他想办法赚钱，简直把他当奴隶使唤。

当然，他们这些人在章鱼眼里，可能连奴隶都不如。

社会经验丰富的林老师总觉得眼前这情况很不对劲。

他们明明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开始了打黑工之旅？

“这个我很早就想说了，林老师，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算账啊？”

安儒伸着被捆绑住的手，点了点林觉边上几乎堆成山一样的账簿，不解发问。

林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算盘，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为师为人耿直！”

他都快忘了，他当年就是因为总想把手里的活干完再休息才被安上卷王称号，然后被安排越来越多的工作量！

他这该死的性格！

面对学生们迷茫又清澈的小眼神，重新觉醒社畜属性的林觉闭了闭眼睛，又成了那个严肃端正的林老师，

“这段时间以来，从我们接触到的那些精怪来看，我们应该不是直接被传送到灵界，反而可能进入了一个幻境或者来到了不同时间线的灵界。

在这样两界对立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得尽快想些办法从这里出去，一直待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盛霖，你还能记起来当时地上所绘的阵法吗？”

说起正经事，考核小队一个个也跟着皱起眉来。

盛霖掏出手机，找出当时所拍摄的照片，语气有些惭愧，

“我、我只拍了阵法启动前的那些压阵节点，后来启动时，空间转换的速度太快，我就没来得及看清阵纹……”

林觉自然不会怪他，反倒眉头舒展了几分，夸道：“不错，临危不乱，能记着拍下这些。”

随后，他又嘱咐道：“你得花老真传，且先就这些照片看看能不能确定是什么阵法，等我们离开这餐馆再做解阵打算。”

“老师，我们要打出去了吗？我感觉有点难……”曲秀筱捏捏自己的绘符笔，不甘心地叹气道：“这里好像全部精怪都很厌恶人类，我们就算出去了，可能情况也不一定会好。”

“除非我们能隐藏气息，但我们带来的那些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办法用，不然阿霖和潇潇也不用一直这样用板子固定住手和脚。”安儒小心碰了碰盛霖骨折的手腕，担忧不已。

这些问题林觉不是没想到，只是这里实在不是个适合养伤的环境，阴冷潮湿且没有足够营养的食物。

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哪怕不能回到现实，只是找个干燥舒坦些的环境也好。

林觉垂眸看了看手边堆叠的账簿，思及自己这两天的发现，总是拉直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弧度，声音是入阵以来难得的透亮，

“不必太担心，外面的精怪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

“老师你发现什么了吗？”

考核小队急忙追问道，连被疼痛折磨得有些蔫吧的札潇潇都精神了几分。

林觉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学生们放轻音量，那修长大手上是剑客特有的厚茧，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这家店的翻台率有些问题，不论是账簿还是章鱼的话，都在说明这家店生意很好，那应该客流不断，翻台率很高才对，可事实却相反，这一周以来，店里来来回回总是一样的精怪，连菜品点得都是一样的，就像被循环播放的片段。”

林觉的这个发现让楚淮明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道：

“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那些来挑食材的精怪虽然总是在说哪里哪里又有人类入侵了，或者是说谁去人界抓了不少人类回来，但这后厨一直没有其他人类进来，作为店家，章鱼不应该进货吗？”

“而且章鱼一点不慌张，这些天反而菜品一直供应到位。”札潇潇回忆道。

顺着这个思路，他们所处环境到底是什么，似乎逐渐明朗了起来。

“因为是幻境，所以只能制造出一定数量的精怪吗？”安儒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偏他阵法课学得稀烂，一时间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幻境制造者难道是游戏公司出来的？

先不说这些精怪们长相不同，性格也不一样，就说精怪的数量。

要知道他们可是已经杀过一大批精怪的，现在外面却还有那么多，甚至能营造出一种繁荣景象，这幻境得需要多少力量和精力啊？

这人到底图什么？

就为了抓他们这几个学生？

安儒百思不得其解。

捧着手机努力观察阵法的盛霖倒是因此有了些启发，

“幻境阵法一般都是为了使入阵者陷入绝望从而不战而败，目的如此，幻境内容一般也都是入阵者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画面，不会像我们这个这样，内容过多且前摇过长。”

他边轻声科普，边放大手里的照片，突然他眼睛睁大了几分，解释的语速也快了起来，

“所以与其说这是幻境，不如说这是重现的某段回忆，而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好像让我们重回历史的程度，就只有——”

“梦魇之镜！”×4

林觉没有加入后续的分析行列，反倒轻倚在角落，静静看着他们层层剥离，最后找出真相。

他为学院里有这样优秀的学生感到自豪。

梦魇之镜这个名字，哪怕是不爱上阵法课的安儒都耳熟到不行，可见是课堂上老师拿出来作为典型案例来教学的。

也因此，考核小队都知道这个阵法的特殊性和破阵难点。

若他们在阵外或者是在入阵初期，或许可以以力破之，但看着眼前同伴们身上的伤势。

盛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梦魇之镜已经进入第二层甚至第三层，单靠我们不太可能打破阵法了。”

“或许我们可以等外面破阵，学院里肯定能发现我们失踪了的。”安儒提议道。

楚淮明却摇了摇头，“我们入阵已经一周，恐怕外面也出了问题，不然不至于这样久还没破阵。”

“那就只能找到绘阵者了。”盛霖收起手机，抬眼看向同伴们，总是腼腆温柔的眼神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锐利，

“我们得想办法找到那个羊头怪，梦魇之镜只能重现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回忆，那么在这个时间段，在这个灵界，那只羊头怪肯定也在，他也好，外头那只也罢，都是阵法的阵眼，不论我们找到哪只都能破阵。”

眼看着学生们已经找到方向，林觉才出声，说出自己的另一个发现。

“学院应该已经派人入阵了，听说昨天有只灵狐来应聘厨娘，是一只尾巴缺了半截的奇怪狐狸。”

话音未落，盛霖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是阿言！”

不同于盛霖的开朗，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顿时一沉。

这消息几乎证实了楚淮明刚刚的猜想。

要知道，所有阵法都是在阵外更容易破解，若非外面出了什么变故，学院里的老师绝对不会放着阵法不破，反而选择入阵来救人。

而更让六人心焦的是胡韵言带来的糟糕情报。

他们所有人都小瞧了梦魇之镜，也小瞧了这幕后绘阵之人。

千年前两界混战的局面，给了这群在先祖们庇护下，格外自得于自己能力的孩子们一个响亮的巴掌。

人类的寿数实在太过短暂，对精怪来说是如昨日之事一般的惨痛经历，对人类来说已经是史书里寥寥几笔的记载。

哪怕历代师长殷切叮嘱，这些经历都成了民俗鬼怪般吓唬小孩的传说罢了。

一代代师生更替，学生们无关痛痒，老师们也慢慢失了警惕敬畏之心。

然后一届又一届带着这份自傲的新鲜血液涌入稽查局，与友善的精怪们共事，年轻的心脏鼓胀着，飞扬着，直到哪日在轻视和自傲中突然坠落……

之后考核小队再没了苦中作乐的心情，每天都焦躁不安地等待着逃离的机会。

只是还不等这个机会到来，他们先等到了震荡天地的龙吟声。

这天，考核六人已经准备好一切突围所需的准备，只等那只精明又阴冷的章鱼被胡韵言引开时逃离这里。

不想还没开始行动，这声不同寻常的龙吟就从遥远处传来。

一开始众人都没在意这声龙吟，毕竟这里是黑沼区，龙族管辖的范围，有龙吟出现再正常不过。

哪怕这声龙吟所包含的情绪比以往所听到的任何一声都要激烈。

直到对灵力格外敏感的盛霖在龙吟里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在周围满是龙族特有的冰冷刺骨如雪山般的灵力里，那丝熟悉就像冲破迷雾的灿阳，那般炙热，烫得人忍不住落泪。

“是姜族长，她来了！”

盛霖睁开眼睛，因为手腕疼痛而有些低哑的声音激动得显得有些高昂。

“同学们，就是此刻！”

林觉沉静的声音，在横扫千军的凌冽剑意下响起。

楚淮明和安儒迅速背起伤势未愈的伙伴，曲秀筱手持绘符笔，信念之力随心而动，密密麻麻的符咒随风浮动，在周围炸起一朵朵不同颜色的火花。

血液似海，染红了这座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餐馆，轰隆隆的倒塌声里，急切出逃准备跟大部队汇合的考核小队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历史里本就该存在的人类和精怪。

隐匿的阵纹不断闪动着，似活物般吸收着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

被人类遗忘的历史彻底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