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渝迷茫地放下手里捧着的书，看着两个小家伙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般抱在了一起，不解地歪头。
阿顿还是那副臭脸模样，但在阿墨着急忙慌地扑到他身上时，他却下意识将手搭在了阿墨的肩膀上，话里的温度也跟着升高了不少。
“别跑那么快，摔倒了有你哭的时候。”
阿墨紧紧抱住他，眼泪汪汪地抬头，“呜呜呜，阿顿，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
“又去哪里偷看电视剧了？不是跟你说了别乱学。”阿顿无语地锤了他一下。
孟黎看着眼前突然沉默地看向桌子上摊着的书本的三人组，茫然的同时，再一次产生自己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感觉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一般，莫名沉闷了起来。
他知道这不是谁的错，只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导致朋友们来不及告诉他。
但低落的情绪依旧如不讲理的暴雨突然来袭。
他张了张口，但看着又重新和龙迁笑闹起来的林书渝，看着再次笑出月牙眼的姜宁，他只是慢慢垂下眼，重新看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度这么缓慢的数学卷子。
“啊，孟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书渝突然说道，“他看不到阿墨真的不太方便呢。”
“我……”我也不想这样融不进你们。
卷子的边缘被卷起又揉开，草稿纸上只留下无意义的划痕。
“所以你们有没有那种能让孟黎也看到精怪的办法？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林书渝清脆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览无余的期待。
持续不断的暴雨顿时停下了。
孟黎下意识转头瞧去，就看到他们三人正神情认真地跟他瞧不见的书灵们讨论着。
龙迁原本显得乖巧无辜的龙眼因为沉思而显露出兽类特有的凶意，
姜宁一改平日里散漫闲适的态度，手指随着思索时不时敲击着桌面，
林书渝神情专注地不断地记录着，那严肃样子跟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他们的初遇其实不是林书渝以为的高一开学，而是十岁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孟黎的性格比现在更加害羞内敛，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甚至因为总是格格不入地独自一人而受到了不少委屈。
但哪怕是这样，小时候的他依旧没有要交朋友的想法，他不喜欢那些总是玩得脏兮兮的男生，也不喜欢女生们爱玩的扮家家酒，只喜欢捧着手里同龄人都不感兴趣的书看得起劲。
但在那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十岁的孟黎遇到了第一个想要交好的小朋友。
他当时和每一个周末一样，一个人泡在图书馆，看着那些关于宇宙，关于物理的书，然后遭遇了一场俗套但对他来说格外惊心动魄的美救英雄。
十岁的林书渝就跟现在一样肃着脸，拎着塑料跳绳，以一敌三地打败了那些欺负他的男生，然后霸气地将手里的跳绳往孟黎的脖子上一挂，当着那些坏小孩的面庄重宣布：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相信我，我一定八抬大轿抬你进我林家的大门，让你做大少奶——嗷!”
小小的林书渝宣誓还没宣完就被她的妈妈揪着耳朵拎走了，孟黎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也没有成功交上朋友。
但这之后，他小学的日子突然就好过了起来，因为那些爱欺负人的家伙们都知道他有个据说抽人很痛的“主人”。
现在，他这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小仆人”很多年的“主人”，正眼睛亮晶晶地将自己手里的本子递了过来，
“快看快看，我们觉得这个办法是最好实现，你要试试吗？”
孟黎恍惚地从回忆中抽离，看着眼前相貌不同，但神情却格外相似的三个人，他突然笑出声来。
已经停雨的乌云刹那间被阳光撞破开来。
“笑什么呢？”龙迁挠挠头，感觉自己好像跟不上剧情发展。
姜宁和林书渝同步摇头，脸上满是茫然。
说得口干舌燥的墨夫子趴在龙迁的水杯旁，踮着小脚，挣扎着要喝水，完全没功夫理会奇奇怪怪的人类。
阿顿倒是看得明白，但他只随意地扫了一眼孟黎，就转头专心扶住双脚都离开桌面的阿墨，并没有帮他们说破的打算。
毕竟人类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孟黎没有解释，轻咳了几声也没能阻止自己的眼睛笑成弯月，最后他只能不好意思地垂眸向手里的笔记看去。
本子上整整齐齐地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办法所需的东西和要点也被认真地圈了出来。
龙迁和姜宁怕他看不懂，忍不住凑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起来，最后他们指着被划了又划，最重中之重的办法，说道：
“阿顿，就是阿墨那个帮着作弊的朋友，他说有一个符咒可以帮你看见精怪，只是需要你有一个很相信很相信的东西才可以画成功。”
“也可以是人。”阿顿抓着已经大半个身子探进水杯里的阿墨，艰难补充道。
林书渝觉得这个办法真的很简单，因为孟黎可是阿墨认证过，最相信科学的人。
但因为书灵这个震碎世界观的存在，她还是不太放心地叮嘱，“你这段时间一定要一直坚定的相信科学哦!”
姜宁却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时慢吞吞的状态：“他们说心里的信念越坚定就越容易成功，你一定随便一画就能成。”
“而且刚刚阿顿说这个符在以前精怪们中流行过一阵，龙族应该会有记载，周末我跟姜宁回去翻一翻，下周你就能跟我们一样看见他们了。”龙迁揉着太阳穴懒洋洋地说道。
他记得他小时候无聊，翻过族里的藏书，隐约记得有一本符咒大全，但时间实在太久远，他脑子都快回忆炸了也只能想起来一点点。
孟黎珍惜地抱着这本笔记，认真点头应下，“我一定好好练，争取早点画出来。”
“那当然，我们四人小分队可不能落下你。”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纷纷笑了起来。
阿顿听到他们的动静，终于收回观察其他人类的眼神，对于他们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氛围，他表现出极度的不信任。
“哼，人类。”他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语气里满是嘲讽。
龙迁耳尖地捕捉到这声笑，瞬间垮下脸，“你什么意思?”
阿顿也不是好脾气的主，虽没有马上呛声，但表情却已经表达了一切。
林书渝不是傻子，这回也反应过来阿顿对于人类的奇怪态度。
说他不喜欢人类吧，他刚刚却耐心帮着解释各种办法的由来和途径，可单看他对人类的态度，又实在不像是喜欢人类的样子。
林书渝伸手拦住要跟阿顿掰扯掰扯的龙迁，放轻声音问道：“能告诉我们吗？关于你对人类的看法。”
阿顿沉默地与林书渝对视了很久，随后在阿墨担忧的眼神下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开口。
林书渝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直到今天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阿墨回书里睡觉去后，阿顿突然开口。
“我不喜欢人类。”他说。
“嗯。”林书渝应道，这个回答并不让她感到惊讶。
龙迁和姜宁倒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因为他们的朋友就是人类。
但随后他们的不赞同就变成了惊讶。
“我也不喜欢精怪，”阿顿冷漠地看着窗外，继续说道，“其实我不喜欢世间任何生灵，除了我们自己。”
林书渝不太理解，但却没有打断，只小声同孟黎转述着。
“动物，人类，精怪，只要是群居的生灵，都会有自相残杀的时候，我不喜欢。”
四人小分队对此都没办法反驳什么。
只有孟黎反问道：“那你们书灵呢？不可能只有你们两个吧？”
阿顿冷漠的小脸上如冰雪消融般露出笑来，
“世间知识如浩渺云烟，自然不会只有我和阿墨诞生，但我们同知识比起来实在太少，别说会因为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我们甚至直到消亡都不会遇到另一个书灵。”
不等林书渝等人发问，他继续说道：“只有特别特别特别深厚的缘分，才会让我们相遇。”
说着，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就像我跟阿墨这样。”
林书渝觉得他这点说得特别对，因为他这时候的神情简直跟臭屁的阿墨一个模子刻出来。
但身为人类，她还是想为自己所在的群体辩驳一下，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们人类也有和谐共处的时候，比如发生灾害，那真的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还有啊，你看我们学校，氛围是不是特别好，完全没有恶性事件发生……大概，可能，是的吧……”
说着说着，林书渝就在阿顿嘲讽的眼神下收了声。
阿顿的眼神实在太肯定，导致她越说越没信心，最后她忍不住看向孟黎，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对校内信息掌握不及时，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孟黎快速回忆了一遍，也没想起学校里有什么人类自相残杀相关的事情。
他们学校是市里的重点高中，学习任务太重，别说校园霸凌了，连同学间的吵架都很少有。
倒是号称百事通的龙迁尴尬地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事情我早读就想跟你们说了，只是听写一打岔，后来又有其他事情，我就给忘了，但这事姜宁也知道。”
姜宁懵圈地看着自家不中用的幼龙，坚决不承认自己有消息没分享，“什么事情，我肯定跟阿渝一样也不知道。”
龙迁不乐意了，“你知道的，这事还是你先发现，然后让我去打听的。”
姜宁刚想反驳，突然神情一顿，本就圆乎的眼睛瞬间睁大，“你说那个血迹吗？”
“什么血迹?”林书渝和孟黎追问道。
龙迁看了看姜宁，又看了看不屑一顾的阿顿，小声将事情说来，
“你们还记不记得上周学校突然多起来的心理健康调查?”龙迁趴在桌上，压低声音问道，“那天之前其实有个学生跳楼了，就在实验楼那里。”
林书渝：“!!!”
孟黎：“!!!”
两人惊诧：“怎么完全没有消息传出来?”
这个消息对在场的众人来说都很沉重，一时间四人都沉默了下来。
孟黎再回想刚刚阿顿的那句“自相残杀”，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格外难过，“因为跳楼的她不论因为什么原因，都是人类逼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