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和林沅想象的一样。
文如晞穿着一件宽松T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提着塑料袋在片场周围晃荡了一下，就被出来抽烟的郑导看中了。
因为街口的红绿灯，郑导追人没追上，他急忙发动人脉，一边让人去看各大娱乐公司最近有没有签约新人，一边每天在街边蹲点，看能不能再遇到上次的女生。
过了一个多星期，郑导四处搜寻无果，在一个饭局上发愁哀叹，正巧何晟也在。
何晟满脸喜气洋洋。
旁边有人一问，这才知道是他手下那位从来不带别人的林沅，最近居然破天荒签了一位新人。
这倒真是一件新鲜事。
跟何晟一样，郑导对林沅也有滤镜，他瞬间来了精神，问何晟要新人的照片。
何晟递过来手机，郑导伸脑袋一看，激动得差点拍桌子。
第二次饭局，林沅就出现在了桌上。
“如晞确实是我前段时间刚签的。”林沅的脸上有几分疑惑:“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最近还没有给她安排行程啊？”
郑导闻言更高兴了:“要不说小沅你的眼光好呢！”
“当初就是你发现了溯安，现在又找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不瞒你说，我为了找这位姑娘可废了一番力气啊，当时在大街上一看我就觉得她简直跟我剧本里写的角色一模一样....”
郑导搓着手，大概是他真的很想让文如晞出演这个角色，语气都放软了些:“虽然戏份不多，是个配角，但我可以保证角色的高光点，片酬什么也都能商量。”
文如晞现在是素人身份，没有任何作品可以傍身，居然就让一个圈里已经有代表作和知名度的导演松口到这种地步。
林沅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她的语气受宠若惊:“第一部作品就能上郑导的电影是我们如晞的荣幸。”
林沅嘴边带着笑意:“合同没问题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签。”
*
办公室里，文如晞躺在沙发上，手里举着剧本翻看，评价道:“看着倒是没什么难度啊，台词也不多。”
文如晞这些年来大部分职业都体验过，当演员还真是第一次，她有点小兴奋:“我会一炮而红吗？”
“当然不会。”
坐在办公桌后的林沅在签文件，头也没抬:“这部电影上映后剧情被吐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后面还被评为十大烂片之一。”
“除了你。”
林沅说:“你是这部电影里唯一出彩的地方，有着完整的人物成长线，虽然戏份是最少的，但都是有效剧情。”
文如晞听完后琢磨了一下:“那我岂不是还会被骂？”
“是的。”
林沅签完字后，放下笔，看向沙发上的文如晞，轻声道:“你的事业线其实比陆溯安要好走许多。”
“但承受的非议却是他的千万倍。”
文如晞换了一个姿势，她撑着脑袋，语气格外无所谓:“黑红也是红嘛。”
“比起死亡，语言的攻击力对我来说实在是虚无缥缈。”
剧本看完，文如晞准备撤回家，林沅叫住她:“拍戏和你平常伪装还是有些区别，我认识的一位老师最近正好开了一个表演培训班，开拍之前你去上几节课吧。”
文如晞点头，很配合:“没问题。”
“我这边有点事，没办法陪你去。” 林沅说:“陆溯安会陪着你。”
文如晞表情一顿，还没开始挣扎，林沅伸手打断她:“放心，我不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培养感情。”
“我是让他也去上课。”林沅沉重一叹:“你们两个最好练练对视，起码不要到吐的程度，难道你们以后要在一堆摄像机的拍摄下看着对方的脸呕吐吗？！”
文如晞的眉眼耷拉下来，非常不情愿:“好吧...”
送走文如晞后，林沅照例去看周尧，到他家门口时正好遇到换完药准备离开的医生。
林沅顺便询问:“这几天他的伤口好了不少，是不是可以拆纱布了？”
“按理说是可以拆了....”医生的表情莫名有些古怪，说话也支支吾吾的，脸上强撑着笑:“但...但周总恢复得不太好，还是再多养几天吧。”
林沅觉得不太对劲。
她这次进门的时候，周尧没有如往常一样在玄关等着，反而是神色匆匆从里屋走出来。
周尧走上前去拿她手里的保温桶，眉眼弯起，轻笑道:“你今天来得比平常要早。”
林沅注意到他额头上新换的纱布。
她问道:“你换纱布了？”
周尧注意到林沅抬手的动作，便下意识低下头让她碰，做出这个动作后，周尧身子僵了一下，突然开始后悔。
但林沅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问周尧为什么伤口都要好了，他却突然换了新纱布，也没有问他刚刚在屋里做什么。
他本来掐好了时间的。
重新把伤口弄流血这件事很简单，周尧很擅长让自己受伤，如果林沅能因此待在他的身边，他甚至可以让自己有一个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
周尧当然知道这个手段很拙劣。
就像当年订婚一样，本质上他还是在拿自己威胁林沅。
周尧抿着唇，表情紧绷，垂眼看着地面。
他其实也明白林沅会生气，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林沅似乎是叹了口气。
周尧听到后，手指都颤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林沅开口道:“周尧，如果我是在正常情况下认识你，我可能都不会跟你说话。”
周尧呼吸一滞，一颗心都被狠狠攥住。
平心而论，如果是找交往对象的话，林沅实在是不喜欢特别出众的脸。
在她的世界里，林沅不是没有遇到过长得好看的人告白追求，但几乎所有好看的男人都有点别的毛病。
周尧更是不得了，林沅从来没见过比他脾气还差的人。
只不过这段时间周尧温顺得要命，林沅几乎都要忘了他曾经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
这句话似乎对他的打击很大，周尧身子微微发抖，红着眼眶看向林沅:“你是后悔认识我了吗？”
林沅静静看着他，突然道: “我其实很怕麻烦，也很讨厌照顾别人。”
林沅转头看向窗外，眉眼情绪极淡:“我的性格也很差，总是会对身边的亲人说伤人的话。我不喜欢交际，讨厌和陌生人说话，有时候甚至可以在家待两三个月都不出门。”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遇到你，我不会主动要送你回家，也不会帮你解决同父异母的弟弟，更不会记清你的所有爱好，每天都想办法哄你开心。”
周尧声音发哑:“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这些？”
”喜欢？”林沅微微侧头，脸上的神色显而易见的茫然，“我不太懂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林沅也不明白周尧对她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周尧一直觉得他和林沅之间隔着一层什么。直到现在，他好像才突破那层屏障，看到真正的林沅。
林沅是真心实意地疑惑，却不知道这对周尧来说有多残忍。
男人微微垂头，呼吸沉重，胸膛起伏，似乎在努力撑住自己隐隐崩溃的情绪。
半晌后，他肩膀微微塌下来，嗓音干涩，低声道:“没关系。”
“你怎么想都没关系。”
“只要我能见到你。”
周尧说:“哪怕一个月一次也好。”
什么意思？
林沅突然觉得这场对话偏离了方向，她原本是想告诉周尧，她不是他喜欢的模样，也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林沅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周尧是在默认她和陆溯安在一起的情况下，依然说出了这番话。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也不会让陆溯安知道。”他漆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她，手指勾缠住她的，微微垂头，以一种无比乖顺的姿态，语气祈求:“我什么都可以做。”
林沅表情都空白了。
她的语气不可思议:“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周尧睫毛垂着，微微颤了一下，低哑道:“你不喜欢我。”
怎么只听进去这个了？
“你....”林沅被噎住，她抽出自己的手，侧过身，发愁地揉了把头发，似乎是对周尧彻底没了办法。
现在周尧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像是连自我都没有了，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
如果持续这样下去，她不知道周尧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
空气静默半晌，林沅突然转过头，说道: “你以后不能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你要是想让我多陪你几天就直接说，不开心也可以直接说，无论有什么情绪，都不要压在心里。”
“可以做到吗？”
周尧表情还有些迷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沅说这些话是为什么，却下意识点了头:“可以。”
林沅补充:“好好养伤，听医生的话。”
“不许再骗我。”
周尧急促应声:“好。”
“如果你都能做到的话。”林沅停顿了一下:“那就在一起试试吧。”
当初的周尧虽然脾气差，但起码是一个鲜活的，有自己情绪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成为了一个一切喜怒哀乐都牵扯在她身上的玩偶。
林沅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她的影响，但要是让她就这样放着周尧不管，她确实也做不到。
周尧呼吸抖得厉害，好半天才艰难开口:“....什么意思？”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算喜欢。”林沅迟缓地眨了下眼，看着他，像是在回答一个学术问题:“但周尧，我确实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