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上诣景陵，至陵门外哭入。于圣祖仁皇帝梓宫前，上食奠献，旋诣孝恭仁皇后梓宫前，行百日祭礼，读文致祭，奠献哭泣。扈从诸王、满汉文武大臣、蒙古诸王、台吉、塔布囊等、齐集举哀，礼毕。上回驻行宫。

白日在祭奠中度过，胤祥这日跟胤禛跟得紧，没让自己被落下。除了出享殿后再溜去祭奠下母亲，其余时候便再无未分离。

回到行宫，两人便坐于炕前看折。河南巡抚石文焯上三折，胤祥取了一事简的，留给胤禛两本事繁的，一同批阅起来。

胤祥看到的是石文焯奏为恭缴朱批事。胤禛其实向来不甚喜欢与人交往，尤其不喜欢这些官员虚与委蛇说些逢迎的话，于奏事无益地，不对自己指出的问题作回应。折子往复不易，按照以前的往来方式，胤禛的回复到官员处便会如石沉大海一般，仿佛只有胤禛在意这些事，这些官员倒是不紧不慢，于是胤禛心中便只剩消极地不能从事的疲倦。胤禛如今回折多了，便要求每位官员都要上缴朱批，由此他们回复原先的问题也变成了约定俗成之事，这才让胤禛心里舒服下来，得以平心静气地去批折。

这日石文焯简要回了几事：“设立保甲为弭盗之良图。圣谕指示周详，臣不敢徒以泛泛文告为事。”胤祥觉得夸胤禛当然是对的，并且详尽说明地方事也无可指摘，在此批下：“ 可嘉之极。”接着又见，“河南全省田禾现在陆续收获，皆仰托圣主洪福”，胤祥带着胤禛平常感激上天的预语气回：“实尔等好大臣实心奉行感召之所致，勉之。”最后看到石文焯对通判李先益的评价，“李先益为人任性，办事粗率，未便题补，应令其照旧供职。”胤祥揣测一二地写下：“如此方是。即便题补。亦可参革。知道了。好。”零零碎碎多写了几句胤禛常说的话，以再显得更像胤禛一点。写完向胤禛报道：“哥，看好了。”

胤禛嗯了一句，专注地看着石文焯对河南漕粮的清点，“杨宗义感激圣恩，今已凑银十五万三千两弥补亏空。查杨宗义任内未买五十九年漕米十万三千七百三十一石，又应赔补未经查参之汜水县知县王召祥亏空并武陟县知县朱凛廸亏空，以上三项共银一十一万一百五十一两。……臣已令杨宗义将此项民借谷石照时价每石八钱，兑交银三万五百八十七两收贮道库……臣任内查参之卫辉府知府吴柯等六员，其未完之项着落杨宗义赔补。”算了一大通的结果就是，“伏读圣谕，凡有亏空，无论已经参出及未经参出者，三年之内务期如数补足。今臣勒限二年内，将所有羡余积累补苴，不许额外科派丝毫贻累百姓，其未完银谷亦着落杨宗义赔补……”胤禛看着如此大的账目，也觉杨宗义虽已还了十五万三千两亏空，还有如此之多，深深叹了口气。

胤祥看胤禛看得不甚愉快，便主动爬进胤禛怀里，跟着胤禛一起看：“禛，你别生气，我陪你一起看。”胤禛倒是转而轻松道：“我不烦。就是有些钱粮实在谅他们也还不上。”胤祥看着折子上那些大数字，便也是惊诧：“这要是都让杨宗义还，再怎么也还不上吧，他都已经凑够十五万三千两了，还能怎么凑。”胤禛也道：“是，实在不行只能拿命还。我只能管活人的事了。”说得胤祥都心里毛了一下，好在胤禛说得倒是轻快利落，接着就抱着胤祥批起来：“甚好。但不可能为新任无辜之属员。必将羡余，要你深知洞悉，留多少为养廉用，多少以补苴，好言劝导，情理皆通，方与地方百姓有益。若无缘无故新任属员，又不论其所出所入。又不管其养资，但泛言不要掊克地方百姓。恐众属员未必诚服，如法奉行也。”胤禛知道官员有所需要，并不完全苛求，只要求石文焯能按法好好奉行，以诚相禀，“谕在朕。奉行得来奉行不来在你，凡事只要实心实行，丝毫无隐为务。如果如此奏可行，一点不至为难，则妙不可言矣。勉之。”

胤详见胤禛已是看完这个便将另一个拿过来给胤禛：“两个一起看，一次烦心完。”胤禛转而轻松一笑，听话看起来，“窃臣查豫省从前各抚臣及杨宗义任内，已经参追各案亏空，尚有未完银七万二千三百余两。未完谷三万三千八百余石。有本犯已经身故，有本犯虽现在，无可变赔者。”石文焯再一次说明有多少钱粮未查清，但在这里倒是不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杨宗义身上了，“臣思完补之法。若以通省俸工抵补，则豫省俸工因抵补军需及堤工等项，直扣至雍正九年始得补完。若以通省耗羡抵补，则谨饬自守并无亏空者所得羡余，反为他人抵补，似非情理。查巡抚衙门向有府州县节礼，莫若将此项节礼，令各属缴存司库，留为抵补亏空之项，以完国帑……”想从俸工、节礼里抠，而不以耗羡抵扣，倒是自己另辟蹊径的法，于事可行，于法不合，甚至想象从前督抚给皇帝献节礼的方式补，胤祥还没读完，已见胤禛回道：“此事朕谕不得。朕为天子，岂可令督抚收受节礼，如果将节礼补亏空，即百姓亦未必不心服。此则在你通融而为之，非朕谕尔之事也。”在先皇时，一般来说，没有什么看似有利朝廷的法子是不能用的，于是百姓小官员大抵都要跟着遭罪。胤祥看到此计，第一反应也是觉得答应没什么问题，直到看了胤禛回的，才知道此事又是一个合情理但皇帝不该做的。胤禛看事情总是很看得清，不该做的，就是不做，不会轻易给人留下随意行事的依据，官员们怎么变通还是得看他们自己处理的程度了。

胤禛才写到一半，就听到外有人通传侍卫，侍卫进前，递上收到的驻扎西宁侍郎常寿摺奏。此事之前便由总理王大臣议定，让两人都不禁一同料想廉亲王应该已是回到京城，与隆科多议定好了。“亲王戴青和硕齐察罕丹津，领兵与罗卜藏丹津相持，势难抵敌，率妻子属人一百四十余名，来至河洲老鸦关外，臣即令其进边居住。其余人众，令伊寨桑管束，边外防守要隘。”西部之事还要进一步协定才好，胤祥看罢先犹豫地看向胤禛，等胤禛指示。胤禛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不如王再召议政大臣商议？”胤祥一回生二回熟，这就派人去传各议政大臣来行宫前殿议事。

大概是因为没有允禩，又有允礼在身边帮忙，胤祥这次和众人商议得很快，很快就带着允礼从前殿回到后殿找胤禛汇报。允礼请安得让胤祥猝不及防，少见地跟着跪了胤禛一次。胤禛给两人免礼很快，便问胤祥结果。胤祥看了眼允礼：“还是果郡王回吧。”自己坐到胤禛炕前的椅上去，端起茶来。允礼果然汇报得很靠谱，直接省略了对常寿汇报的重复，直奔主题：“回皇上，臣等会议得：助保护王察罕丹津乃理所应当也。今宜驰咨总督年羹尧交付洮岷关员，王察罕丹津若被迫前来投关，即准放入，全部收容，妥善看护，我军则不可轻易出关，务须固守关口。罗卜藏丹津追击察罕丹津来犯边关，即予剿灭。”言语间尽是果决，稍微停顿了下，胤禛看了他一眼，允礼仿佛会意，便又接着道：“至派大军扬言夺取王罗卜藏丹津牧场之事，现值西宁兵马调遣之时，一应准备不知是否停当，至我大国调遭兵马事关重大。然察罕丹津既有奏请，若不派兵，似有不管之嫌，察罕丹津或败或胜日后其必疑我坐山观虎斗。罗卜藏丹津打败察罕丹津，我等阻止亦系徒然，罗卜藏丹津溃败，其亦必派人问罪。”

胤禛在写着什么，但听着想着写着都很快很认真，写了一会儿才抬头，回允礼道：“好。是故将常寿前折会议之情，一并驰送总督年羹尧，命其参照二次会议，一体斟酌，交付提督岳钟琪，预备松潘之兵，保护王察罕丹津。俟西宁等处兵马齐备，其扬言夺取罗卜藏丹津牧地一事，俱由年羹尧与侍郎常寿磋商，相机而定，务求稳求。一面具奏，一面酌情而行可也。”胤禛一面在常寿的信下很快地写着许多俊逸的满文，写罢后递给胤祥，一面根据自己听的意思做出了议政大臣们可能得出的结论，说与允礼听

允礼仔细听着皇上说的，肯定道：“是，臣等所议如皇上所言。”胤祥看起来胤禛递来的信，在胤禛示意下一同读与允礼听：“常寿奏察罕丹津之事，朕观察罕丹津之奏，属有理，此其时也。令尔急急往西宁及时酌量，唯此机会似不可失。如果可以令罗卜藏丹津进善罢，其身亲来京奏明谢罪，不便中止也。所发文字上，尔可细定筹划。朕观少迟误了些，可惜一个好机会。总在尔相机斟酌而行。”读罢，见胤禛、允礼都未有更多意见，胤祥收起信，传了侍卫进来，连同常寿折子一起，递给侍卫快速发与年羹尧。如此三人才皆暂且放缓此事，从容待之。允礼也恰到好处地跪了安。

胤祥看着允礼走远，这才蹭到胤禛身边，而后被胤禛揽在怀中，有些疲惫地靠着他说道：“胤禛，你想得好快，我听得很累。”胤禛搂着胤祥，低头在他额头吻了吻：“没事，不是太大的事，都听清了吗？”胤祥很骄傲地答：“当然，我虽然让允礼汇报，但我也提了些有用的看法的。”胤禛更是喜爱地问：“提了什么呢？”胤祥抬起他漂亮的眉眼：“我说我差不多说了你补充的，信吗？没你说得好和快，但是差不多。”胤禛捏捏胤祥软软的脸，接着坚定看入胤祥眼中回：“当然信，你的身体里有我了。”说着摸了摸胤祥的肚子。胤祥左躲右闪，不让胤禛揉弄，将自己藏进胤禛怀里，努力避开，结果又不小心往下滑去。胤祥被胤禛一下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小声警告道：“救你一次，再靠近我就不推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