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偌扔了刷子就要跟着队伍爬上另一侧的金属扶梯，却被顾知唯拽了一把：“回头，看入口那面墙上的告示。”

他回过头，只见他们方才下水走的那道金属扶梯旁，洁白的瓷面上贴着一张巴掌大的贴纸。天蓝色，毫不起眼。

“不用走过去看，”顾知唯拾起他的刷子递给他，“那上面写着请勿乱扔东西，导游他在骗我们。”

“可是游客守则说要听从导游的指引……”

“导游属于水族馆，而水族馆里张贴的告示代表着水族馆的规则。我认为告示的优先级在导游之上。”

其实顾知唯话才说一半，林偌就已经顺从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刷子。

“信我准没错。”顾知唯满意地点头。

“嗯嗯，”林偌勾起唇角，“在我这里，你说的话优先级最高。”

队伍中也有留了心眼的人，一行人踏上金属扶梯时，蓝色通道的入口处放着一个空的置物箱，侧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刷子存放处”，除了顾知唯和林偌，短发女生和寸头男生也将带出来的刷子丢进去。

“哎！”中年男人质问导游，“这儿有存放处，你为什么让我把刷子扔在水里？你怎么可以骗人！”

“我让你把刷子扔进水里？不不不，”导游露出狡黠的微笑，“我一直都在提醒你们要将刷子带出来啊，是你不听从我的话。”

“你……哼！”

中年男人转身往回走，想去把刷子捞回来，却在金属栏杆上磕到了膝盖。

“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向下的楼梯怎么消失了？”

闻言，所有玩家神色一变，转头去看——通往海龟水缸的梯子凭空消失了，只剩下高处的小块露台，冰冷的铁制栏杆围住。要想下去也可以，只是这一跳就再也上不来了。露台距离缸底足足有五六米高。

三把刷子随着海龟的游动和水波的起伏漂在水面上。

“应该……不会出事吧？”双马尾女生的声线有些颤抖。

“不、不会的，”红发女人笃定地说，“我们明明就是听从了导游的话……他们带了刷子的才是违规。”

这话被寸头男生听见，他略带嘲讽地回道：“是吗？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那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

“别说了，他们很害怕。”

短发女生拍拍他的手臂。

顾知唯挑眉。看来短发女生遭到拒绝后立刻改变了队友人选，只是她这怯生生的性格，竟然能说服在场所有人中最难说服的寸头男生……有问题。寸头男生是一个有良好健身习惯且喜欢独行的人，从他的外形和方才进行游戏时刻意与大家保持距离就可以看出。此外，鉴于他这样的脾气，一开始面对导游的嘲笑竟然没有还击，只能说明他清楚的知道导游不是正常人。

寸头男生是被处罚玩家。

那么他的绑定对象会是谁呢？顾知唯有把握猜测是短发女生。

否则他不会轻易答应她的组队请求，也不会带着她认海龟拿刷子。

“下一个区域是白鲸池，走快点儿！”

导游不耐烦地催促。

白鲸池两侧有供人行走的地面，从高处朝下看去，池水深不见底，约有十几米深，池子的四壁安置着珊瑚礁，一头白鲸穿行其中。

导游朝着它招招手，白鲸就游出水面，张开嘴喷出一股水花浇在他身上。

“蠢货，”他恼怒地骂了它一句，“这家伙叫露亚，接下来它会跟你们玩个小游戏。”

【全体玩家触发游戏：寻物，白鲸露亚喜欢玩找东西的游戏，它负责藏，玩家负责找，每个玩家自行选择一样东西交给露亚，露亚入水后藏东西期间会保持隐形】

【注：未按照要求完成游戏的玩家将会获得▆ ▆】

【游戏倒计时：10分钟，从露亚藏好东西开始】

池边刷新出一排彩色的小玩具，最大的是一个粉红色皮球，最小的是一个橙黄色手环。

众人的目光都停在皮球上，红发女人、中年男人和寸头男生同时向它伸出手去——

“扑通”两声，红发女人和中年男人被寸头男生用力推下了水。他轻笑一声，拿起皮球。

“你居然敢推我！”中年男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气急败坏地大喊：“小子，你给我等着！”

从他嘴里喷出一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字句，岸上的玩家们没有理会，各自挑好了东西。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游回岸上时，只剩下了那个橙黄色的手环。

他环顾四周，一把抢过双马尾女生的海绵块，将小小的手环塞进她手里：“咱俩换一下，这个东西你拿着吧。”

“喂，你还给我！”双马尾女生眼里噙着泪水，上前去抓他的手臂，却轻而易举地被他推倒。

“吵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塞进水里？”他扬起拳头恐吓道。

双马尾女生畏缩地后撤了几步，没敢再出声。

在场的玩家只是默默旁观着，直到导游让大家将东西交给露亚。

露亚张大了嘴，露出浅红的口腔，小玩具一件一件被扔进嘴里，它咬住这些东西，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身形变得透明，短短三秒不到，偌大的水池里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两分钟后，露亚浮出水面，朝岸上众人喷了一股水花。

【倒计时开始】

玩家们争先恐后跃入水中。在深水里找东西，意味着要潜下去闭气，肺活量无疑是关键。

频繁换气会大大降低寻找速度。

林偌选择的是一个荧光绿的泡沫小棍，有他的一个手掌长，这个颜色到了水下按理来说不难找，可当他潜入水里时，面对着五彩斑斓的珊瑚礁，沉默了。处处都是棍状珊瑚，颜色从胭脂红到宝蓝，在水中随着小鱼的游动轻轻摇摆。

其实无论是什么颜色，到了这里都是一样的难找。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破坏珊瑚礁，随手将碎块扔在水中。

林偌脑子里蓦地响起导游说过的话：“伤害海洋动物也不行。”

珊瑚虫也是海洋动物。

他谨慎地避开珊瑚寻找，在浮出水面换气时看见顾知唯坐在白鲸露亚的背脊上，被它驮着在水中急速游动着，从水面上看去，她仿佛坐在雪白的浪花上。

晶莹的水珠飞散，潜水衣包裹的身躯纤长又美好，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的面颊，衬得眉眼越发深邃。

她的眸光也像水花般透澈。

想贴近她，想被她骨节修长的手触碰。

他痴痴地望着，一个浪头打在脸上，顾知唯从露亚背上滑下来，攥住他的手腕。

“吸气。”她命令道。

林偌下意识照做，手腕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顾知唯带着他潜入水中，朝着珊瑚礁的某处游去。她仿佛知道那些东西被露亚藏在何处，精准地在一小片区域中翻找，不一会手里就多出来一个橙黄色手环。

顾知唯摆动双腿，带着他向另一处找去。

很快她便找到了他们自己的东西。

在浮出水面后，林偌好奇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它们的？”

顾知唯一指在池中游动的白鲸：“观察它的行动轨迹。白鲸的智商相当于人类幼童，它有心眼，但不多。藏了东西之后，它会刻意地避开那片区域，减少在那一片的经过频率。我坐在它背上，它就更加警惕，以此很好推断的。”

她说着，目光看向水面上急得眼眶通红的双马尾女生。

这个女孩子被欺负后没有还手，找不到手环就独自流眼泪。

顾知唯游到她身侧，将手环给她：“你的东西。”

“……”双马尾女生诧异地抬起头，“谢谢你！”

“你为什么会帮她？”林偌对此感到十分新奇。

他的印象中，顾知唯并不乐于助人，总是冷淡的，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除了他。

顾知唯不动声色地说：“她是我对面寝室的同学，我记得她。”

“这也能遇见？对了，在游戏里会经常见到熟人吗？”

“不会。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说到这里，顾知唯忽然想到第一个游戏里死亡的青年白领。她醒来后看见的资讯说，他是居住在A市的一名职员。

在最初的时候，还没有和林偌绑定，她就遇到了林偌。林偌，也是A市的一名大学生。

仔细回想，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玩家，听口音似乎都是A市人。

那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外貌也分外眼熟，顾知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因为她是A市人，所以“匹配”的玩家也是同一城市么……

游戏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玩家中只有中年男人没能找到东西。

他有些忐忑地等了几秒，依旧无事发生。

“这个游戏也就那样！”他笑道。

导游带着队伍前往下一区域。同一个谎没必要说两次，这次他让玩家们将玩具都放在了一个塑料筐子里。

“下一个区域是海獭区，”他停在入口处，“靠你们自己探索，我嘛，走员工通道。喏，氧气瓶在地上，自己拿。”

他抬起一只腿朝通道的墙壁一踹，原本严丝合缝，看不出端倪的隐藏门板被踹开，导游踏进去，顾知唯紧随其后，毫不意外地被强制弹开。

“小心！”

林偌接住她。

寸头男生猛地朝着导游消失的位置踹去，“咚”的一声，十分沉闷，听声音内部是实心的。

“看来我们只能下水了……”短发女生蹲下去，抱起一个氧气瓶。

众人装备好潜水设施，打开海獭区的大门，幽深的蓝绿色荡漾在每个人的眼瞳里。金属扶梯与浓厚的蓝绿中间隔着玻璃墙，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震惊之色。

说不清楚这片区域有多深多广，前两个区域金属扶梯都在水缸顶部，但这一次，它却几乎沉在水底。

身后的门突然关闭，金属扶梯周围的玻璃开始渗水，透着绿意的海水逐渐灌进这一方小空间里面。

这片水域生长着茂盛的巨藻，是一片海中森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玩家们身处无穷无尽的巨藻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