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凉风轻送,月光喜忧参半,在空气里游荡。
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邱霜意!”
沈初月惊了一声,随后快速跨在了邱霜意的身上,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目光紧锁。
花香细腻缠绵,柔和了夜黯。
车后空间有限,邱霜意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混有独特的温度,毫无阻隔地喷入自己脖颈处,每一丝触动都顺着肌肤纹理蔓延,引发细微的痒感。
彼此的胸膛紧贴,心跳与体温逐渐共鸣。
邱霜意轻柔且迅速,一手护住她的后脑,以防车箱后座的磕碰。
沈初月从未想要彰显邱霜意的折损来宽慰自己,这一点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别乱想。”
一点一点,安抚邱霜意阵痛的神经。
修长的指骨与发丝缠绕,瞳目间倒映着彼此的模样,在每一个摇颤的鼓点中,都快要掀起一阵季风。
鼻尖碰触鼻尖,沈初月字字认真:“我在你面前呢。”
「我对邱霜意的爱恨,才不是非死即伤,不相往来。」
“嗯。”邱霜意缓缓阖眼。
“沈初月在你面前。”
沈初月重复着,安静聆听彼此紊乱的心跳。
她捧着邱霜意的脸颊,轻吻住邱霜意在眼眶中徘徊、暗藏着即将滚落的泪滴。
于是那些过去的枉然下落不明,今非昔昨。
即使邱霜意认为旧事重提,不过如此。
但此刻她爱的人正在她的面前,正用这世上最温柔的语气包容她的暗疮。
这种突如其来、仿若要被甜蜜吃掉的幸福错觉让她难以自已。
沈初月的梨涡若隐若现,语气中带着几丝俏皮的小骄傲,“这可是沈初月欸,还是你的女朋友。”
「她在我面前,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她。」
“我很幸运。”邱霜意长睫微翘,落下细碎的影。
她曾听闻人在极度幸福的时刻都忍不住生理性落泪,会让人心悸疼痛,深入骨髓。
而这种钝痛,偏偏让邱霜意太痴迷。
“你最最最好。”沈初月微微侧转头部,发丝随之轻晃。
瞳眸清澈,主动吻上了邱霜意的唇瓣,温暖、遐想与痴迷。
霓虹曳曳,金粉玓烁。彼此急促的缓音交叠、在狭仄的空间内此消彼长。
沈初月看清了朦胧微光中,邱霜意侧脸骨相太过于魅惑,似故事里淡漠疏离又暗藏悬念的留白。
指尖轻揉邱霜意的耳根,目光垂怜千千万万遍。
夜色旖旎,唇瓣亲昵,理智被撕扯成片化成软水入骨,语境就此崩塌重塑,爱意浮出水面。
「我与她,都爱得势均力敌。」
—
回程的路上,邱霜意主控方向盘,而沈初月在副驾驶座上东倒西歪,坏笑揶揄问着这人第一次开便宜车是什么感觉。
车内的音响依然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轻音乐,循环播放。
“你曾经都没有和我说过你溺水恐惧的原因!”
沈初月把玩着中央后视镜的挂件装饰,带笑调侃抱怨:“我就傻傻跑了三年的田径长短跑!”
她想起高中那个抓马苛刻的田径老师每次都要分小组跑,不允许任何身体原因的请假。
沈初月长跑耐力足,但每当遇到短跑这种爆发性的项目,就是左脚踩右脚。
而邱霜意每当长跑完都会倒下,于是沈初月的长跑后的活动又多了一项:把邱霜意背回医务室。
久而久之,沈初月终于知道自己背部和双臂的肌肉线条为何日渐健美。
邱霜意一手扶着方向盘,脖颈间早落几颗紫红瘀点,逗逗她:“你也没和我说过你初中市游泳队。”
沈初月脑袋晃晃,带笑感慨:“哎呀,那时候队里有补贴,不过后来不喜欢,退了。”
可偏偏邱霜意将话题转了一个弧度,秀眉轻佻,漫不经心问道:
“所以你高中选修田径,是因为我,还是只因为不喜欢游泳?”
“你很坏欸!”沈初月顿时坐直,心想这人可真狡猾。
可她自然知道邱霜意想要听到什么答案,但沈初月偏偏就不说。
她将车窗摇下,外界草木静谧,好似电影胶片铺平延伸。
再回首,斑驳车窗的光影映衬着邱霜意的轮廓,夜色融入此番缱绻。
邱霜意清冷寥远,虔诚隐忍,浅淡白茶的味道足以让沈初月留念万分。
“不喜欢泳池的消毒水味。”
沈初月分明为自己找退路,可还未言出的爱恋说明一切:“就只好陪陪邱同学吧。”
随后邱霜意明知故问:“你大学为什么没有找对象?”
“你是笨蛋啊!”
沈初月被这个问题砸得莫名其妙,将声线提高,着实有点被邱霜意脑回路气笑了:“因为我忙着赚钱啊!”
下一秒她就捕捉到邱霜意这不经意的坏笑。
沈初月不服气,话题峰回路转,反问她:“那你为什么没找?”
邱霜意眉眼舒展,同她一起幼稚:“我对象在忙着赚钱咯。”
—
直到回到半山,邱霜意将车钥匙放入沈初月的包中,询问是否一起要去见小雨,顺便看望沈阿姨。
沈初月确实还隐约记得。
小雨,十九岁的小姑娘,是妈妈一直提起的女孩,也是妈妈所在工作室的创始人。年轻轻轻就有自己的编织工作室,甚至与多地的妇联合作解决妇女就业的项目。
沈初月总感慨着半山的女孩如此优秀。
“她叫什么?”沈初月歪着头问道。
“陈未雨。”
邱霜意发送登门消息过去后,琢磨几秒,指节抵在唇边,声线降了几分细微的分贝:“等会见到她,不要惊讶。”
沈初月一脸问号,小小女孩,能有什么好惊讶的。
两人缓缓走到陈未雨的房型时,刚按下门铃,屋内年轻的声音跳跃,“来啦!”
女孩打开门,手中的毛绒编织还未停下。两条麻花辫俏皮地垂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辫梢偶尔扫过脸颊,带出几分灵动。
“邱姐!”
她看了一眼邱霜意,又见到沈初月,笑嘻嘻打招呼:“小月姐!”
女孩自然知道沈初月,照顾她两个月的沈丽秀妈妈总会和她讲起这位姐姐的故事。
沈初月的目光注视到她背带处,别着各式各样颜色鲜艳的麻线小花,愈发显得灿烂可爱。
当视线往下移,沈初月看到她背带裙下的双腿时——
心却猛地一颤。
那是两条苍白的假肢,假肢表面平滑且单调,机械冰冷。
沈初月望着陈未雨眼眸中的灵性,沉寂片刻,第一反应是最怕她陷落于萎蔽之秋时。
陈未雨将两人带回房间,倒了两杯水。
然而下一秒,她直接站立弯腰,熟练地解开固定装置,稍一用力,便将左腿的假肢稳稳取下。
又顺便将左大腿的软肉从硅胶套中脱离出来,恰似果冻般,俏皮地发出一声“啵”响。
沈初月懵了一下,望向旁边的邱霜意。
邱霜意见她震惊时眉毛跳舞的模样,不免唇角泛起弧度的笑意。
沈初月晃晃脑袋:这就?直接扒拉下来吗?
小姑娘看清她的茫然,笑容舒展,解释说透透气。
陈未雨把假肢递给邱霜意,而自己手中玩转着衔接胶套,略有失落说道:“这灯好像坏了,虽然不会影响走路,但就是不得劲。”
邱霜意点点头,检查着灯管装置,这设计还是当初陈未雨自己提出。
许是灯丝断路,邱霜意娴熟说着:“行,小问题。”
沈初月以为话题就到这结束,结果突然一声——
“大问题!”
陈未雨大喊,惹得两条麻花辫都炸毛,一字字落得认真:“因为不炫酷了!”
沈初月懵了两下。
陈未雨的手指晃晃,有些滑稽夸张的表情着实可爱。屋内的暖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晕色,映衬得怪相生动的脸庞愈发俏皮。
“不炫酷了!邱姐、小月姐你们懂吗?不、炫、酷了!”
这多重要啊!
会发光的假肢,这多棒啊。灯不亮了,天要塌了。
神态搞怪相得益彰,双手摊开,还怪无助。
一旁的沈初月抿唇垂头忍笑,肩膀微微颤抖,细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想要按捺此番忍俊不禁。
这让她想起幼时看的动画片,此刻她感叹陈未雨这女孩可真有鲜活的生命力。
而在某一刻与邱霜意的目光碰撞,沈初月最后还是藏不住浅淡月牙的梨涡。
邱霜意若有所思点头:“这型号应该是没有了,我明天给你换个新灯。”
“新型号吗?会怎么样?”陈未雨瞪大眼睛,满脸好奇。
沈初月又与邱霜意对视了一眼,奇怪的默契,彼此都心知肚明。
随后她抢在邱霜意启唇的半秒前,双手相环,带笑调侃:“会是宇宙第一炫酷。”
陈未雨瞬间眼睛一亮:“好耶!”
邱霜意把假肢递给她,小姑娘乖乖重新安装回去。
“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最迟明晚可以修好。”
邱霜意划开手机屏幕,搜索联系人,走向门外,接通电话。
而室内,陈未雨腿一蹬,双臂环在沈初月的脖颈边,自来熟得不像样。
“小月姐我和你说吼,”陈未雨将声线压下来,手中展示着还差最后一针就完成的月季花。
“邱姐,好像都是这样的。她整个人淡淡的,但对半山女孩们都是有求必应。”
沈初月晃晃身后的小姑娘,垂眸安静倾听。
“每次半山活动,邱姐安静待在角落,什么都是浅尝辄止。”
邱霜意总在最喧闹的时候退出人群,身姿融入昏黄的灯光里,安静得近乎透明。双眼似深邃潭水,平静凝望远处的女孩们。
她站在那里,像漫长岁月里缓缓流动的风。
陈未雨说得对,邱霜意主导半山全局,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认真。
她本身磅礴而温柔的力量,甚至会让人忽略她克制冲动的心跳与长期紧绷的神经。
沈初月意识到,那会有谁能听见邱霜意的道心崩盘呢。
这种错位感,或许也是一种惩罚。
陈未雨甜而绵软,指节缠绕沈初月的细缕发丝。
随后又放开她,自己先坐回了懒人沙发上,调整略有偏差的假肢角度。
“好奇怪吼,有一次明明夏天夜里二十八度,邱姐双手捂住脖颈,自顾自说一句好冷。”
陈未雨形象地学着记忆中邱霜意的样子,将手放在耳后根处。
只是恍然,沈初月原本笑着的弧度逐渐僵硬,笑意从眼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与不知所措,心脏猛地收紧。
转瞬便凝住,徒留几分怅惘。
沈初月眉目蹙起,夜色唤回寂静。
她的指尖微颤,回忆起这样的片刻,也曾沾染过邱霜意后颈的细汗。
「我难想她那时的情愫,何处起何处落。」
她只是没想过高中时教给邱霜意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如今会再次呈现。
这样的记忆能留存部分感受,却永远拼凑不出感受的完整模样。
「那些我们不曾重合的时段里,她会循着怎样的脉络,再次回忆我。」
「是否荒唐,是否折磨。」
“我就想着,明明身体感到冷,手掌放在耳后根上就不冷了吗?”
小姑娘自然不懂,但沈初月却明白。
其实是学生时期的沈初月也不懂此番行为是否有效,或许在一些程度上确实有种自我安抚的反馈。
邱霜意记得沈初月教给她的全部,沈初月记得邱霜意痛经发冷的隐忍。
这样的情愫内敛而寂静,于空气中沉默生长,悄无声息地蔓延。
自始至终,都成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除她们以外,无人知晓。
沈初月鼻尖酸涩,趁着陈未雨垂头的几秒内,勉强让湿润的眼泪不至于坠落。
以倒叙开场,站在结局回溯过往,从最后一页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