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阿母就给你玩儿,好不好啊。”
羋夫人拿着玩具逗弄着公主,公主年纪还小,说话还不太利索,只是看着夫人呵呵笑。
郑夫人死后,阴嫚就一直是羋夫人带在身边,羋夫人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求嬴政正式把孩子过继给她。
但华阳太后却是三令五申的要求羋夫人去抚育扶苏。
羋夫人不乐意,华阳太后知道她更喜欢小公主,就劝慰她,王上是个重视亲情的人,必不会叫他们同母兄妹分离,有了扶苏,阴嫚自然也不会少。
其实这个道理羋夫人也是知道的,但她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两个孩子都过继给她,她的心不安啊,总自惭是自己抢了郑夫人的,人家拼死拼活生了两个孩子,还没有享受到太多福气,怎么摘果子的人就成了自己呢。
羋夫人这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粗枝大叶的习性,常常叫华阳太后和嬴政都有口难言,不过,这也正是她让人喜欢的一点,虽说有些笨笨的,但为人好。
“夫人,王上晚上要来。”
寺人告诉羋夫人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感觉惊讶,因为她和嬴政已经很久不相与了。
“今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羋夫人身边的侍婢无奈提醒道:“夫人,咱们该准备些吧。”
“也不用吧,大王也不过夜,不然那茅卿独守空房就该生气了。”
是了,最近流言的又变了,刘彻俨然已经成为擅宠专室的妖人,起因是他为了治伤和筑台,一直留宿在嬴政处。
虽然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自己的清白,但别人可不这么想。
后妃想:王上真是转性了,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朝臣想:这茅卿如今独得大王恩宠,到底要不要套近乎呢。
还有一群好事者则是在想,这大王和茅卿都生的英武不凡,床笫间到底……咳,此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不巧,羋夫人就是有点好事的那类,她是真好奇,不过她也不敢问就是了。
她还算贴心地问过了下人准备的酒菜,之后就一直抱着孩子玩,直到嬴政到来。
嬴政进来的时候,小公主正耍脾气呢,闹的羋夫人都抱不住了。
嬴政见状就对羋夫人说:“给我吧。”
“哎。”羋夫人小心的把孩子递给了嬴政,嬴政接过来耐心地哄了一会儿。
羋夫人观察发觉王上的手法竟然不错,小公主很快就在他的怀中安静了下来,看的夫人心里酸酸的,心道,这难道就是父女连心?
公主渐渐地睡着了,羋夫人叫人把她送回去,就开始招待嬴政用饭。
“王上今天怎么来了?”
羋夫人试探的问,嬴政却泰然自若,“想起来就看看,寡人也很久没来看你了。”
这意思怕不是还要留宿吧,羋夫人这么想着也就问出来了。
嬴政“嗯”了一声,“我今夜确实打算留宿于此。”
“啊?”羋夫人傻眼了。
嬴政有些不满她的反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羋夫人打哈哈,“我这就去差人准备。”
到了晚间,二人抵足而眠,睡的是素觉,这原也在羋夫人意料之中。
可今天的嬴政似乎是辗转反侧,好几次搅散羋夫人的睡意,让羋夫人不堪重负,但羋夫人也不能朝他发脾气,只能道:“王上啊,你睡不安稳妾陪你聊聊吧。”
话一出口,羋夫人就后悔了,可没想到嬴政真的回应了她。
“也好。”
这样反常的王上,让羋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嬴政说完那句话,就又不出声了。
羋夫人不想再陷入奇怪的沉默漩涡里,只能主动问:“是您与茅卿闹了矛盾?”语气小心翼翼的。
嬴政默了一瞬,“不是。”
可看着就是啊,羋夫人在心里默道。
之后,嬴政就一直在发呆,羋夫人困得不行,却也只能陪着。
在她已经不指望眼前这个闷葫芦能说出什么心里话的时候,嬴政的声音响来了。
“你说,人应该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有些迷糊的羋夫人听到这话,提起精神想了一会儿。
她想到了很多,最后疑惑地反问:“可秦国之内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王上你的呢?”
“以王上的地位尊崇,千万人的俯仰都受您掌控,想要什么,召之即来啊。”
羋夫人后半夜终究是睡了个好觉,因为嬴政离开了,她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嬴政此后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开始是觉得不必要,后来是忘记了,久而久之,在这个辗转反侧的夜,那些思绪就成了一个秘密。
“你真该早点告诉我,叫我白白担心。”
椒房殿,平阳公主已经从侯府过来了,她抱怨卫子夫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肯多言语。
卫子夫知道公主不是真埋怨自己,只是叹息道:“我也是君命难违,这不是人一进宫,我就全说了吗。”
“再者,现在陛下的归来指日可待了。”
“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安抚了卫子夫几句,卫子夫却是摇头:“我躲个清闲有什么辛苦呢,你还要照顾卫青,才是真辛苦,再者李夫人也是劳碌了。”
提起李夫人,平阳公主就烦躁,“我举荐她们兄妹本是指望她们给皇上解闷,没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卫子夫沉默不语,心道:这对兄妹,尤其是哥哥可解决大麻烦了,不过可惜……
“好了,你也是累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明日还有的忙。”
卫子夫劝了公主,公主的确也是忙晕了,感觉头昏脑涨的,就也没推辞。
那些反复琐碎的东西都已经搞定了,也不需要再忙,子夫要做的不过是把玉佩交还给游遂,之后就等待喜讯罢了。
“养病”的日子对卫子夫是清闲而又忧心的,闲于不用做什么,万事有人操心,自己只等拿着皇后应有的供俸。
忧心的则是孩子们,她忧心不知在何处的小女儿,其他儿女又忧心她这个母亲。
现在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上,她总算是心安了。
在卫子夫等待游遂取走玉佩的时候,嬴政也宣来了徐福,不过,他的话却叫徐福深觉惶恐,哪怕他早已有了猜测。
他颤颤巍巍的说:“王上,这……这不好吧。”
“寡人没问你好与不好。”嬴政冷声道:“而是行还是不行。”
“按理说是行的,可——”
“够了,允诺你高官厚禄都不能打动你去做这件事吗?”
高官厚禄当然可以打动徐福,只是这福气有命得却没命享也是无用,逆天而行是有伤天合的,怎能一再强留一个本不属于此间的人呢。
不过他也不敢说些什么,不然只怕他的命现在就没了。
但他不知道,嬴政是有点希望他能开口劝一劝自己的,再乾纲独断的人在面临从心出发的抉择时也需要人推一把。
只是郑夫人无意间推他遵从本心,但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于是他最终做出了一个让他悔不当初的决定。
但在最后看来,也是一种不幸之幸,在忘记一切前,嬴政反思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留下他,是在渴望独一的好,那么后悔,就是因为在伤害对方的同时,嬴政也让自己内心阴暗处独自溃烂的角落暴露在了日光下。
“卫皇后,还记得那面镜子吗,如果以血入镜,也许会看到一些你在乎的东西。”
去送玉前,卫子夫收到了嬴政这样一句话,她有点疑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那种强烈的不安还是推动着她按照嬴政的话去做了。
其实镜子里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段真实,可卫子夫却目眦欲裂,因为她所见的正是自己的死像。
或许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她的孩子则更令她心碎。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呢?”卫子夫问。
“就当我好心吧。”
嬴政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卫子夫当然也不会相信,明明怎么看嬴政都与刘彻交情更深,怎么会为了好心而拆同为帝王和男人的刘彻的台呢。
她参不透,只心中道:“你要我干什么,大可以直说。”
“也不是麻烦事,但如果不做,你也可以安心地等待十几年后,看看到时候你所看到的会不会变成现实。”
“我好像没有选择,只是我不明白,若说我背弃陛下,好歹还事出有因,有利可图,您又何必?”
“卫皇后,你只知道这对你没有坏处就够了,其他的与你无关。”
……
卫子夫不再说什么了,她最终也没答应什么,但嬴政就是预感,她会顺从自己的话的,如果她真的那么爱自己的孩子,也不甘心现在的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的话。
或许她最终也没能狠下心,不过那也无碍,他自有别的准备,只是到底不够稳妥。
这是欺骗也是自欺,嬴政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会这样回答卫子夫。
“你得到太后的位置,我得到刘彻,这对你不是大有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