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刘彻的生活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如果非说有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就多了那一份情投意合的愉悦。
可他也清晰的知道,他和嬴政这所谓的“感情”不过是空中楼阁,算不得什么。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的担忧从未因为二人关系的更进一步而减轻。
失去权利地位的焦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抚平的,没有了主宰一段感情始终的能力,刘彻的心不安。他忽然理解了自己的臣子、后妃、情人面对自己时都会小心谨慎的乃至诚惶诚恐的地步。
刘彻生平头一次反思起了自己从前是否太过不近人情了,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毕竟,天生贵胄的刘彻从来都觉得的这世上的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围着自己转,讨好自己。偶尔有几个不思顺受的,摧之即可。
他永远一手拿着蜜糖一手高举起鞭子,让他宠爱的人不知道沁人心脾的甜和刻骨铭心的痛那个先来,于是只好变得愈发恭顺。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也就是这样了,有幸在帝王青年时代得幸的人享受到的甘霖最多,足以让干涸荒芜的土地变的枝繁叶茂。而在这之后,雨露渐少而雷霆愈多,张牙舞爪的展示着他的威严。
“先生。”
稚嫩的童音扰乱了刘彻的沉思,刘彻回过神来一看,发现扶苏已经抄完了今日的书。刘彻拾来检查,发现扶苏的字迹虽然稚嫩但却是难得的工整,内心十分满意。
他刚想夸赞自己的小学生两句,就见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横插了进来,点了点缣帛上的字。
“这个,错了。”
刘彻定睛一看,发现果然如此,又顺着那只手的指尖一路向上望去,来人不是嬴政又是谁。
刘彻笑了,问:“你怎么来了?”
不过话刚一出口,他就自觉失言了,竟然忘记了他的小学生还在这儿。
果不其然,扶苏正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父王和先生,不知为何两人突然就变得如此熟稔了,明明前段时间还疏离地很。
小孩子简单的脑筋想不通大人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单纯的为先生感到开心,在他的印象中父王只要一见到先生就横眉立目的,很不开心。扶苏想,现在二人关系变得融洽了,对先生应该也很有益吧。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母亲就总是很努力的在与父王修好关系。
或许连扶苏自己都没料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的心思比起从前深沉了不少。而刘彻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所以,在亡羊补牢的给嬴政见礼问安后,他向对方提出建议,“今日风和日丽,公子待会儿将去习武,臣斗胆请大王移步一观。”
嬴政沉吟片刻,想到自己尚有政务本想拒绝,但看见扶苏略带期盼的目光,终究是答应了下来,“嗯。”
当一行三人都到了习武的场地时,扶苏没由来的感到了激动和畏惧,或许还有点新奇。
激动的是自己的先生和父亲都前来看自己,畏惧的则是担忧自己表现不佳,至于新奇嘛……
说来,这还是扶苏第一次有亲长前来呢。
如果可以,他的母亲自然是愿意天天前来的,但母亲已经不在了,就算还活着,深宫妇人又哪有天天跟朝臣打交道的。至于父亲,除了他来郑夫人宫室的时候外,其他时间基本是见不到的。
扶苏自觉这是一个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愈发有精神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刘彻打量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嬴政也露出了那么星星点点的笑意,于是他更开怀了,“怎么,这孩子被我调理的不错吧?”
嬴政看了他一眼,道:“扶苏是寡人的公子。”这就是我的儿子本就优秀,与你无关的意思。
刘彻轻笑一声,小声说:“真是卸磨杀驴啊。”看起来竟有些失落似的。
他这幅样子倒把嬴政弄得有些为难,想到这短时间刘彻对扶苏也是尽心尽力,前不久甚至还救了扶苏一命,这让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抱歉……”
话还没说完,嬴政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因为刘彻根本没怎么伤心,甚至还在偷笑,刚才故作姿态只是为了调戏自己。
“无聊。”嬴政冷冷地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这下刘彻彻底绷不住了,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别生气,我也只是开个玩笑。”
嬴政瞥了他一眼,“很好笑?”
“挺有意思的。”刘彻点了点头,他看着不远处练的一头汗水的扶苏,语重心长道:“你就是太紧绷了,偶尔享受享受天伦之乐,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都不算什么。”
嬴政沉默,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刘彻也没想着一蹴而就,只是靠近他,在衣袖的遮掩下握住了他的手。
刘彻的手是冰冷的,但嬴政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嬴政越想挣开,对方就我的越紧,嬴政想了想,便也由他去了。
三人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一个明媚的下午,像未来的许多个平常的午后一样,可越平淡反而越不可得,越珍贵的越难长久。
“父王,我……”
练武结束的扶苏跑到了嬴政身前,他的身高还不及嬴政的腰腹处,想要看见父亲的脸就只能仰头。
刘彻看到了扶苏眼中的希冀,目光示意嬴政说些好听的话来鼓励一下孩子,嬴政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刘彻见状叹了口气,先一步开口了,“公子做的不错,远胜微臣当年。”
扶苏有些不信,“真的吗?”
“是的。”
刘彻是扶苏平素信任的人,有了他的肯定,扶苏明显自信多了。他再一次向自己的父亲求证,这回嬴政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而是稍微有些别扭地肯定了他,“是不错。”
扶苏开心坏了,蹦蹦跳跳地跑去把这个喜讯告知今天教习他的师傅。刘彻和嬴政目送着兴奋的扶苏,心里不约而同地生起了疼爱之情。
刘彻感叹了一句,“孩子还是小的可爱啊!”
嬴政侧目,道:“我倒希望他能快点长大。”他顿了顿,“长到卫太子那般年纪应该就无忧了。”
刘彻笑而不语,他不予深究这个话题,打岔道:“诶,你说咱们现在这样……”刘彻松开了嬴政的手,“像不像严母慈父?”
“滚!”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