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云上头有四个姐姐,下面还一双弟妹,其家境贫困,父母又是出了名了重男轻女,李巧云的四个姐姐都被她父母卖给了别家为妾,眼见着父母又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便下定了决心要逃。”
“刚开始的几次,她刚逃走不久就被抓了回去锁在了房中,李巧云才假意应允了亲事,打消了父母的戒备,在成亲之夜得以逃脱。她一路向北逃到了京城,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单东仁,后者听闻了她的遭遇后,出于同情收留了她,之后又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也算是逃出了父母的掌控。”
楚恬、陆方杰和苟大富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支油灯,闪烁的昏光照在三人的脸上,映出若隐若现的半边轮廓。
陆方杰和苟大富喝着茶,静静听着楚恬陈述在李巧云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这就说得通了。”陆方杰接话道,“李巧云是逃出来的,身上没有户牒,阿坚帮我查出来,是手底下的人收了李巧云的钱以孤女身份给她重新弄了一个。”
“如此说来,李巧云就不是我们所认为的失踪,她是自愿嫁去蓝阳县的。”苟大富开口道,“那单东仁所为就构不成犯罪了。”
就在陆方杰和苟大富以为此案又陷入了困境中时,却听楚恬说道:“不,李巧云告诉我,因着她吕伟良腿有残疾不好找媳妇,所以他父母几经周转找了个牙人打算给儿子买个回去,但好巧不巧,李巧云和吕伟良看对了眼,这桩婚事顺水推舟就成了,李巧云也是到了蓝阳县后才知晓的,好在那吕伟良性格憨厚老实,人也勤恳,他父母待李巧云更是如亲女儿一般,李巧云才没有再计较。”
“让我猜一下,那个牙人不会就是单东仁吧?”苟大富道。
楚恬还未开口,二人瞧他神色便知道苟大富这是猜对了。
“从李巧云夫妇的描述来看,还应该是团伙作案,而单东仁只是其中之一。”楚恬点头道,“现下,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单东仁打着倒卖古董玉器的幌子拐卖女子,彩薇和韩玉蝶多半都是被他以同样的手段卖给了别人。”
“可李巧云不知道单东仁的去向,这两日我寻遍了长京,也未发现他的踪迹,线索就这样断了,我们还怎么查下去啊?”苟大富道。
“凡是人为,必留痕迹。”陆方杰道,“我就不信那么些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楚恬点头对陆方杰这话表示赞同,“京兆府那边还请二哥托荣长史再帮忙细查下户籍,我想应该还有与李巧云经历相似的。”
单东仁何其狡猾,凡是不听他话的,直接将其发卖,反正很多男人只想要个能为他传宗接代的人,至于有无户牒,之后生存是否方便,都不在他们的考虑当中。要是遇到了像李巧云这样的人,他还可以帮着介绍个更换户牒的门路,多赚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至于其它的,容我再想想办法。”楚恬又道。
“好,那就这样定下吧,咱们分头行动。”苟大富朝二人伸出了右手。
楚恬和陆方杰嗯了一声,然后将手覆在苟大富的手背上,给彼此打着气。
眼见着天色已晚,三人这才相互告别。楚恬起身将他们二人送至门口,忽然发现沈阔竟不知于何时来到了门外。
“大人!”陆方杰和苟大富不约而同地向他行了礼。
楚恬微怔后立马回过神来,为免二人误会,率先开口道:“抱歉大人,我有事耽搁了,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许是陆方杰和苟大富还不清楚沈阔和楚恬之间的猫腻,倒也没有明显表现出异样的神色,拜别后便各自回去了。
“反应倒是挺快。”沈阔背着手走进屋子,自顾在楚恬刚才坐过的那方落了座,又顺手地拿起他的茶杯,就着剩下的半杯茶喝了个干净。
“哎,大人——”楚恬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怎么?”沈阔放下茶杯,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是我喝过的。”楚恬喃喃道。
“我知道。”沈阔不以为意,甚至脸上还浮着一抹得意的笑,接着他朝楚恬招了招手,“过来。”
楚恬先是转头看了眼门外,见无人经过后便关了房门,这才慢步靠近沈阔身边。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沈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要说话时,却见那只手突然朝他伸了过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腰,顺势将他带入了怀里。
“大人,会被人发现的。”楚恬双手抵着沈阔的胸膛,偏头躲开了他凑近的唇。
“不会。”沈阔道,“便是被人看了去,又能如何?”
说着,沈阔便凑过去吻住了楚恬的唇,一番纠缠后,二人气息渐浓,沈阔慢慢放开楚恬,靠在他的肩上喘着粗气。
“今晚陪我可好?”沈阔道。
楚恬紧闭双眸平复着心底激荡的情绪,面对沈阔的诱惑,他差一点就要沉陷了,只是他忽然想起午小喜公公对他说的那些话。
礼貌的口吻下,掩藏不了对他的蔑视,言词中,透露着他是何等的卑贱,没资格与沈阔作配。
而他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虽然与沈阔在一起,说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可若是真的踏出了那一步,以后再后悔就迟了。
既然他注定不能与沈阔并肩,就还是不要将他拽入泥潭为好。
“今晚不行。”楚恬不想让沈阔察觉到他心底的秘密,只得找了个借口道,“明日我还得去查案,得保持精力。”
“这有什么打紧?”沈阔不解道,“我来就行。”
“不行!”楚恬推开沈阔严词拒绝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委屈巴巴地问沈阔:“大人说的喜欢,莫非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而是只想与我做那种事?”
“若是如此,那大人还是找别人吧。”楚恬起身背对着沈阔。
“楚恬,你把我当什么了?”沈阔也有些生气,在与楚恬的这场感情关系中,他是上位者,他理解楚恬心底的顾虑,所以他尽最大努力朝他一步步靠近,他也明白想要得到楚恬的主动回应,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所以他一直在慢慢引导楚恬卸下心防,认清并接受真正的自己。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楚恬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这都不能算是普通的误会了,而是对他感情的践踏。
“你若不喜欢,大可直说。”沈阔道,“还是你觉得我在挟恩图报,而你心有嫌恶却又碍于欠我的恩情不便直言?”
楚恬张了张嘴,他想解释,却又想着若是能因此斩断二人这间的孽缘,也算是好事。
他极力控着身子不准自己转身去看沈阔,以沉默回应了他的疑问。
忽而,背后传来一道自嘲的笑声,楚恬眼角余光瞥见沈阔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一会儿后,对面又传来一道重重地摔门声,吓得楚恬浑身一震。他慢慢转过身,瞧着映在对面窗户上的影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楚恬觉得经此一事后,怕是沈阔再也不会理他了,为了免于尴尬,次日清晨他特意起得晚了半个时辰。如他所愿,他到饭厅的时候,沈阔已经出门了。
“小楚,你和大人吵架了吗?”正在摆饭的云儿忽然问道。
楚恬怔了一瞬,强装无事发生,“没有啊,云姐你为何这样问?”
云儿道:“就是发现大人今早的脸色有些不对。”
“啊?”楚恬故作惊讶道,“怎么不对了?”
云儿想了想,“大人的脸色比炭还黑,就跟别人欠了他十万八千没还一样。而且往日我们同大人问好时,他即便心中再不悦,也是要应一声的,可是今天,他沉着脸不说话也就罢了,那周身就跟渡了层冰霜似的,旁人根本不敢靠近。”
“许是因公事而心烦吧。”楚恬咬着筷子不敢抬头,“云姐,你怎会突发其想的将此事与我联系在一起呢?”
云儿垂眸看向楚恬,明眼人一看便能出来他在刻意隐瞒,可她又不能当面指出来。
这是他们的私事,云儿本不该掺和进去,可看着明明有情的两人因为误会而疏离,她心中又实是看不下去。
思忖片刻后,云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一样的。大人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寻常的公事是万不会惹他心烦的。”
“你来的时间短,怕是还没见过大人面对任何困难仍旧临危不乱的样子。我自锦衣卫便跟在大人身边伺候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所以我才猜测许是你们之间生了嫌隙。”
“云姐你想多了。”楚恬淡声道。
云儿偏头看着他心虚的神情,反问道:“当真是我想多了吗?”
“我就是一个奴仆,何德何能使得大人为我而烦恼?”楚恬努力装作不在意,但却无济于事,他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碗筷,起身道,“云姐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那你早点回来,我把晚饭给你留着。”
楚恬默了一瞬,然后道:“我的饭,麻烦云姐帮我送到房间里。”
“好吧。”这下云儿更加确定他和沈阔之间出问题了。
“那我先走了。”为了不让云儿再追问下去,楚恬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