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一声清灵婉转的鸣叫声仿若利剑,骤然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静寂。俏如来循声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亮色缓缓到来。
抬眸处,一只仙鹤舒展双翼,自云缝中翩然而现。它那周身洁白的羽,恰似被霜雪精雕细琢,每一根翎毛都闪烁着微光。
渐近地面,仙鹤伸展双足,微微屈膝缓冲,修长的双腿稳稳在地面立定。这仙鹤似通人性,但见它悠然踱至两人身旁,每一步都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
俏如来本深陷绝境,此刻骤见仙鹤,不禁惊喜交加,眸中瞬间燃起希望:“仙鹤仙长,俏如来与师兄被困这绝地,生死一线,形势危急,还望仙长慈悲为怀,载我们一程,搭救之恩,俏如来必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那仙鹤听罢微微昂首,引颈长鸣,声如裂帛,清越激昂,直震九霄。紧接着,它双腿缓缓屈跪在地,轻轻阖上双眼,神态安然,瞧这模样,分明是应允了俏如来的请求。
“多谢仙长。”俏如来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满心感激,急忙俯身背起受伤的雁王。随后,他稳步跨上仙鹤脊背,寻了个稳妥之处端坐下来。
仙鹤感受到背上二人已安置妥当,双翅猛地一展,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向高空。其飞翔之势,时而振翅扶摇直上,时而平展双翼悠然滑翔。所经之处,云涛翻涌。
不多时,便抵达了悬崖对面。然而,仙鹤并未就此停歇,反而掉转方向朝北飞去。约莫飞行了数里路程,才缓缓降低高度,悄然无声地落在一座古朴茅屋前。
俏如来满心疑惑,暗自思忖:“这荒郊野外,人迹罕至,难道这茅屋内隐匿着世外高人不成?”
若真有隐士高人,那师兄便有了救治的希望,俏如来心存一丝侥幸,再次与仙鹤道谢后,走上前去,轻声敲了敲茅屋的房门。
等了半晌,却是无人回应。
随着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柴扉被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淡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迈入门槛,只见屋内陈设简陋至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朴与宁静。
环顾四周,墙壁由粗细不一的圆木堆砌而成,如今不少圆木已经腐朽,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窗边,是一张用木板搭建的简易床榻,上面铺着一床薄薄的草席。在茅屋的角落里,一张古琴静静地摆放着,琴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观此情景,茅屋应是久无人居住,俏如来心忧雁王伤势,疑惑暗生:“这里分明空无一人,仙鹤为何将他们带来此地?”
正自思考间,雁王伤情忽又发作,俏如来急忙将他放于床榻之上。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蓦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连体内紫色的光芒也已变得十分暗淡,伤势已然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师兄!”一声焦灼的呼唤,带着万分的不甘与悲恸。
正当俏如来绝望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清唳。但见那只仙鹤缓缓踏入房内,脖颈优雅地弯曲,黑豆般的眼眸望向俏如来,眼中透着灵动与关切。
紧接着,仙鹤微微低头,尖喙竟衔着一株通体翠绿的植物,晶莹剔透,仿若被仙露滋养,其上还闪烁着微弱的荧光,一看便知非凡俗之物。
此时,仙鹤引颈长鸣,似在催促俏如来赶紧施救。
俏如来不敢有丝毫耽搁,将仙草轻轻碾碎,汁液渗出,散发出更为浓郁的芬芳。他缓缓拨开雁王的嘴唇,把草药一点点喂入其口中。
奇迹般地,雁王咽下仙草后,原本惨白如纸的面色渐渐有了些许红晕,呼吸也逐渐平稳。
俏如来心下稍安,转身欲要再次答谢,却发现身后已经空空荡荡,他急忙起身追向门外,远眺而去,只见鹤影已然隐没于铅云深处,唯余声声鹤唳,仿若来自仙界的梵音。
此深山绝迹处,竟有此机缘,实在出乎意料。他望着天空呆了半晌,恍若置身云里梦中。
回返床前,只见雁王眉头微动,似有苏醒之兆。俏如来心中一紧,连忙凑近。片刻间,雁王双眼缓缓睁开,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此刻竟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你终于醒了。”俏如来微微哽咽,却又满是欣喜。
可还没等雁王开口回应,变故突生!一阵剧烈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雁王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咳,鲜血顺着嘴角涌出,眸中的那丝光亮仿若转瞬即逝的烟火,迅速颓败,整个人再度昏厥过去。
“师兄…!”俏如来大惊失色,急急上前,探手轻搭在雁王鼻下,只觉气息节奏平缓有力。紧接着探向脉搏,一番查探后,并未发觉明显异常。可为何会再次昏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俏如来依稀记得,曾在医书杂论中读到过,北方极寒之地孕育着一种百年难遇的奇草——冰灵草。此草生于冰雪之中,汲取天地寒气,蕴藏着强大的治愈之力,传说能医百病、续断骨,甚至起死回生。然而,书中亦曾警示,冰灵草并非万全之药,其药性极烈,用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反噬其身,带来更大的风险。
仙鹤所寻来之物,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冰灵草。如此说来,眼下必须尽快回到山庄,见到修儒,以修儒精湛的医术,详细诊查一番,或许就能揪出病因,对症下药。师兄的情形实不能再耽搁下去。
可如今所处之地是仙鹤所引,四下茫茫,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距离风雪山庄又有多远的路程。俏如来思绪纷乱,环视四周,目光一扫,恰好看到那只角落里的古琴。刹那间,他眸光一闪,心中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他上前盘腿而坐,拂去琴身上的灰尘,那古琴仿佛在这一刻苏醒,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拨动,一声清越的琴音破空而出,瞬间打破了这寂静的空气。
其实俏如来并不擅琴,小时候跟着母亲学琴不过寥寥时日,仅仅是通而不精。此后多年,他都未曾再碰过这等清雅之物,此刻重拾,指尖触弦的瞬间,竟陡然生出几分生涩来。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随着手指慢慢搭上琴弦、缓缓移动,心境也如同这指尖的摩挲一般,渐趋平静。俏如来随即闭上双眼,脑海中清晰浮现出初见月星回时,对方所弹奏的那段旋律。他极力集中精力,驱使手指循着记忆去捕捉那些散落的音符,盼着能重现那段旋律,借悠悠琴音引来同伴搭救。
刹那间,清脆悠扬的琴音袅袅而起,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于这山间悠悠回荡。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盈地跳跃,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与此同时,俏如来暗自运功,将内力融入古琴,力求让音波冲破山林阻隔,传至更远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俏如来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古琴左侧,那里雕刻着一行小篆。历经岁月侵蚀,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风雪客来”四个字。
“风雪客来…风雪客…”俏如来心间一颤,猛然记起,风雪客是雁王曾经提到过的名字,更是创建风雪山庄的一代宗师前辈。师兄还曾说起,他的父王鹤王在年少之际,曾与风雪客大师结为忘年之交。
如此一想,难道这只通灵性的仙鹤竟是风雪客所养?仙鹤向来灵性极高,莫不是感应到了鹤王后人今日命悬一线,所以专程赶来施援救助?
这般推断下来,此地想必就是风雪客大师晚年的隐居之处了。诸多巧合层层交织,也幸得天运而至。
正思忖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俏如来大哥,主人,可是你们在里面?”
“星回,快进来吧。”
月星回应声推门而入,瞧见屋内两人,一站一躺,不禁面露惊色。
“修儒可与你一同前来?”俏如来急切问道。
月星回摇了摇头,神色略显焦急:“今日破晓时分,玉庄主发现神剑东君朝阳莫名失窃,大哥与主人因此遭众人猜忌,被疑盗剑潜逃,我与修儒也受牵连,被庄主软禁于水澜园,我是循琴音悄悄溜出来的。”说着,月星回上前一步,目光中满是忧虑,“主人他…受伤了吗?”
未曾料到,不过一夜未归,山庄竟又生波澜,自己与师兄无端沦为盗剑嫌犯。俏如来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垂眸陷入沉思,将这两日的种种事件在脑海中逐一串联、细细梳理。
“星回,眼下之事一时难以言明,我们须得尽快赶回风雪山庄。”
“嗯,好!”
恰在打开茅屋房门之际,变故又生!茅屋前方不远处,数十名身着劲装手持长剑的人马整齐列阵,剑刃斜指地面,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目睹此种阵仗,俏如来并未太过讶异。他心知今日终难善了。随即将昏迷的雁王交给月星回,向前数步,望向前方,冷冷站定。
“盗剑恶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对面人群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高喊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风雪山庄便是这般待客之道吗?”俏如来目光冷峻直视前方,声若沉渊之冰。
音落瞬间,前方人群迅速向左右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道身影从中稳步踏出,每一步都沉稳似山,带着迫人的气场缓步上前。
“俏如来,真没想到,你们竟会藏身于此!看在史君子的情面上,你速速交出神剑,我玉某还可放你安然回中原。”
“神剑之事与我们并无瓜葛,还望玉庄主明察秋毫。”
“庄内有人亲眼瞧见,你二人夜半时分偷偷潜入苍灵剑炉,紧接着渡鸦昏迷不醒,神剑也莫名失踪。就连被我软禁在山庄的月星回,此刻都现身在此处,你们还有什么可辩解的?”玉庄主冷哼一声,目光如炬。
“玉庄主,仅凭他人一面之词,便要定我等之罪,是否太过武断?”俏如来微微一顿,言辞恳切,“在我们身上虚耗时间,只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趁机远遁,俏如来相信,玉庄主身为一派之首,定不会轻易做出令自己懊悔遗憾的决断。”
“巧舌如簧,若我今日放了你们,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玉白羽眼中寒芒一闪。
“看来玉庄主是误会了,俏如来从始至终都没提过要离开风雪山庄。既然已沦为盗剑嫌犯,那我们甘愿束手就擒,就在山庄内,静候玉庄主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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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听闻你已擒下俏如来与鸿先生,还把他们软禁在了水澜园?”
“没错,夫人认为此举不妥么?”玉白羽目光投向窗外,微微冷笑,此时窗外日落西山,夜色渐浓。
珍夫人摇摇头,眉头微蹙:“俏如来身为中原史家之人,倘若处置不当,可能会引来未知的冲突和麻烦。这倒也罢,那位鸿先生才是真正的‘烫手山芋’。”
“哦?夫人竟已知晓他的身份了?”
“嗯,是金雕告知于我的。他可是王族中人,更是昔日的圣君,倘若此事传入当今王上耳中,怕是风雪山庄危矣。”
“哈!”玉白羽脸色一沉,眼中狡黠之光渐起,刹那间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德高望重的做派,“常言说得好,一国难容二主,夫人又怎晓得,当今王上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呢?”
听罢,珍夫人目含诧异,望向眼前相伴八年的夫君,此刻竟觉得无比陌生起来。
片刻静寂,玉白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冷冷开口道:“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往常可从不曾这般关注庄内的事务。”
“没…没事。夫君心中有数便好。”珍夫人眉梢微垂,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异样,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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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澜园,夜色静寂,寒风瑟瑟。
院外数十名护卫轮番值守,自俏如来雁王回返之后,防卫较之先前多了数倍。
霎时间,一阵清香如丝如缕飘入房内,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袅娜身姿款步而入,眉眼含笑,无限风情。
“哟,果然躺了一个。”西雅抬手掩住朱唇,咯咯一笑。
“西雅门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俏如来稳稳坐在床边,神色安然,平和的声音透着几分警觉。
“奴家能有什么事儿呀,自然是听闻这里有位伤号,特意前来关怀一下了。”
“若俏如来没记错的话,你我似乎并无什么交情,怎劳门主亲自前来探望?”
“唉,西雅一向对谦谦君子倾慕有加,本想与君结交,奈何上次被鸿先生搅扰破坏,心中甚觉惋惜,今日有了机会,奴家当然要好好把握,主动释出善意了。”说罢,西雅魅影一闪,向前靠近,欲要一探雁王脉搏。
俏如来见状站起身来,拦在西雅面前,低声道:“人纵有千张面皮,万般变化,却有一点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