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萧衍正好抬眸而来,虞浅不禁心中一紧,自己这么小声,他应当没听见……吧?
再说,听见了又如何,他虽然不搞断袖,但也没有彻底出家斩断六欲的打算啊。
念空和尚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道:“我见姑娘红尘未了,恐怕佛门并非命中之道。”
“小师傅还懂算命?”虞浅一愣,连忙摊开手掌递了过去,“那你会看手相吗?还请帮我瞧瞧这姻缘线,实不相瞒,有人说过,我命存孽缘,最近恐有大劫!”
念空和尚摇了摇头:“缘来缘往,不过宿命一场,与其心扰心忧,不如坦而面之,正所谓大道千万种,种种不相同。”
虞浅呆呆,这……怎么和佛家经常劝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说法不大一样呢?要不是念空小师傅实在佛光圣洁,他都要怀疑面前这是哪来的妖僧了。
“是情还是劫,正缘或孽缘,只有经历之人方可言说。”念空和尚默默合上虞浅手掌,“阿弥陀佛!”
虞浅嘴巴张了张,所以,意思是让他自己先试试?可他这是搞基啊,怎么能……等等,那他是当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好呢?
念空和尚袈裟洇湿,抬首看向天边的艳阳高照:“并非东方施主虚渺,这里的土壤的确比山上的更加干涸。”
“少宗主!”金天胤身子一晃,铁臂男修急忙上前搀住,身后的断眉女修脚步却没停,直接踩在了金天胤的金丝鱼纹靴上。
“走路不长眼吗?”金天胤并无呵斥,却令断眉女修重重一顿:“对不起,少宗主,我……”
看样子金天胤对这种热度非常不适,他稳了稳身形,语中带怒:“我身边不需要没用的狗。”
断眉女修一愣,紧接着好似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原本飘忽的眼里全是恐惧,她惨白着一张脸恳求道:“属下谨记,还望少宗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就在此时,林中传来窸窣声响,断眉女修当即一记弯钩刀破风甩去。
“啊——”
虞浅几人对视一眼,急忙拨开枯枝残木,只见地上倒着一名头戴布巾的乡野农妇,那柄锋利锐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距她脑袋不到半寸之上。
“你没事吧?”虞浅刚想上前搀扶,农妇却大声惊叫起来,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蜷缩。
“娘!”不远处跑来一黝黑男子,他身着麻布短衫,脚踩粗粝草鞋,手中拎着只缺角木桶,肩上扛着把老旧锄头,质问道,“你们对我娘做了什么?
念空和尚上前行礼,试图化解矛盾:“我等途径此地,误以为是什么飞禽走兽,还望施主莫怪。”
“你这出家人怎的还满嘴胡言?”黝黑男子横眉恼怒,说起话来口音很重,“这天干地旱,寸草不生,连蚊虫蚂蚁都不曾有过,何来其他活物?”
虞浅见状跟着解释:“小兄弟,我们并非歹意,其中有所误会,还是先看看这位大娘伤到没有?”
“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黝黑男子正欲发狠,回头看见虞浅的刹那却突然止住话头,然后就在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下,他那黑成炭的皮肤居然闹出了一张大红脸,“木……木,应该木有伤到吧。”
原本还沉默站在一旁的萧衍,东方皓渊和金天胤此刻都齐齐看去:“?”
可能是意识到面前几人确实没有伤害他们娘俩的意图,农妇抓着黝黑男子的胳膊吞吞起身:“你们不是村里人,否则不会来这儿,你们想干什么?”
同样的话再度出现,引得大家纷纷起疑,无论是山上老妪,还是山下农妇,似乎都在告诫他们这里与外界不同,他们的出现也非常不合时宜,为什么?
“这里有村落?”铁臂男修惊叫,“快,快带我们过去!酒肆,茶馆,只要有水喝,有东西吃,什么地方都行!我们有的是金银灵石!”
然而农妇却没吭声,朴实无华的一张脸上此刻全是戒备。
没有等到回答,断眉女修也安耐不住冲了过来,一柄弯钩刀从袖中滑出,死死抵住农妇的脖颈,威胁道:“快说,哪里有水源?不说我杀了你!”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娘!”黝黑男子提着锄头刚想反抗,不料被铁臂男修一拳砸倒。
“小武!小武!”农妇见自己儿子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急得眼眶发红,挣扎无果连连求饶,“我说,我全告诉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翻过那头的小山包就是了!求求你们千万别伤害我儿子,我家四个孩子,就只剩他一支独苗了,求求你们!”
断眉女修却没有放过之意,她眼神狠厉,刀尖一动,即将刺穿对方咽喉。
“这位女侠!”虞浅当即抓住断眉女修手腕,“得饶人处且饶人。”
断眉女修轻蔑一哼:“你算个什么东……啊!”
一粒石子弹过来,直接将她手中弯刀打掉,她捂着胳膊,难以置信地瞪向萧衍。
她的手,动不了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念空和尚想去搀扶农妇,却被对方一巴掌甩开,“少假惺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临走前,黝黑男子回头看向虞浅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农妇不留情地呵斥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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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翻山越岭,一路西行,由于长时间的饥渴与身体疲乏,灵力也开始流失殆尽,最后几人不得不放弃御剑飞行,转而纯靠体能继续攀爬。
虞浅两颊通红,腿若灌铅,皮肤被烈阳炙烤发烫,嘴唇苍白干裂起皮,明明是一片山地,却令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某个古老沙漠,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会刚出来就交代在这儿吧?
就在断眉女修第七次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那娘俩天诛地灭,永不超生,死无全身,痛斥这里绝对没有水源时,一股清凉之感扑面而来。
翻过最后一个小丘包,众人眼睛一亮。
“是水!哈哈哈哈,真的有水源!”铁臂男修伸长胳膊,捶胸大叫,见他手舞足蹈的模样,虞浅这才知道原来如此雄壮的体魄也能灵活地和猴儿一样上蹿下跳。
壮阔的瀑布从山顶倾斜而下,声比雷鸣,落如珠玉,再往下流河面宽广,清澈平静,两岸之间由一座铁索吊桥相互连接,桥身向上拱起。
念空和尚望向对面:“莫非,那就是出口?”
铁臂男修干渴至极,却也不敢抢在金天胤前面饮水,于是主动请缨道:“少宗主,容属下去对面一探究竟!”
东方皓渊摸摸下巴,啧了声:“这吊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铁索锈迹遍布,木板歪斜破旧,感觉长时间没有被人走过,不妙!”
“无相门向来胆小懦弱,属下绝不会给金乌宗丢脸!”铁臂男修对这次立功胸有成竹,“少宗主,区区一座吊桥,属下还是应付得来!”
金天胤看了眼吊桥,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最后眼睑一敛,轻飘飘道:“你想去便去吧。”
铁臂男修表情激动,他显然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只见他铁臂一挥,在飞扬水雾中跳上吊桥,那桥身摇摇晃晃,铁索叮铃作响,看起来倒是一切正常。
虞浅却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山上老妪茶壶干净,山下树木干枯成尸,黝黑男子木桶干裂,布巾农妇皮肤干燥,所有画面历历在目,倘若这里真有这般清凉水源,母子二人怎会无功而返,山中林木又怎会毫无生机?
就像是……这条河,这座桥,与这个村子是分开的个体,它们并不属于彼此。
可是铁臂男修在桥上行走确实没有问题,那他究竟遗漏了什么?
水,是水!
就在虞浅出声的同时,原本平静澄澈的水面忽然狂风卷狼,巨波跌宕。
铁臂男修太过心急,此刻已经走至吊桥中央,在浪花的剧烈拍打下,铁索嘎吱作响,木板摇晃断裂,铁臂男修却只是低头看着底下的河水,抓着铁索再无其他动作。
东方皓渊不解:“他在干什么,找死吗?”
说也奇怪,铁臂男修站在吊桥中央,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一脸惊恐,又一脸迷茫,却迟迟没有动作,既不下桥,也不反击。
“他被魇住了。”念空和尚屈指念咒,飞溅而来的水气在虚空汇聚成一块佛印,“去!”
水珠正中铁臂男修眉心,他后仰半步,一双眼睛登时清明起来,紧接着仿若见了鬼般嗷嗷大叫:“啊,救命啊!少宗主救我!救我!”
虞浅看向金天胤,发现他对此番变故并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会有危险?”
金天胤淡淡一笑:“总得有人先去探路,不是吗?”
说罢,他抬臂一挥,一道灵器飞出,铁臂男修扒住圆盘连滚带爬地跌回地面:“多谢少宗主救命之恩,多谢少宗主!”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金天胤摁住头颅:“你在上面看见了什么?是何物魇住了你的神志?”
铁臂男修一呆,眼睛空空,结巴道:“属下……属下记不清了。”
“废物!”金天胤不虞松手,原本计划让他当个探路石,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浪费一个地阶法器。
铁臂男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是被金天胤骂的,还是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劲儿来。
随着最后一朵浪花卷完,原本汹涌的河水退潮而去,就在众人以为会就此安全时,虞浅却发现另一端倪:“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