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英和程柏青第二天早上醒来,全都傻了。
钟英房间里充斥着无处不在的信息素,彼此交缠不休,缠绵悱恻,只要是Alpha和Omega就能闻出来,猜到昨晚这间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钟英:“……”
程柏青:“……”
钟英火速下床打开窗户,试图通风透气,程柏青坐在床上,幽幽道:“哥,我身上都是你的信息素,叔叔阿姨闻得见,你开窗也没用。”
就在这时,钟英的房间门被敲响了,钟妈妈语气严肃:“钟英,出来,我们谈谈。”
过程自然不如何,钟爸爸气得扇他,程柏青父母脸色也很难看。
钟英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说:“我会对小树好,我要和他结婚,年龄到了就去领结婚证。”
程爸爸:“你想得好,柏青才十五!”
昨晚的事情是他主动的,现在钟英什么话都不说直接背锅,程柏青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走过去站在钟英身边:“爸,我都十五了,我知道我和我哥做了什么,我不后悔。”
“你懂个屁!”程爸爸吼完,又看向钟英,“钟英,你记着你今天的话,你要是敢对不起柏青,别怪叔叔对你不客气!”
钟爸爸点头:“钟英,听见了没有?”
钟英脸上的疼痛一扫而空,喜滋滋点头:“听见了听见了,我绝不会对不起小树。对了,妈,咱家的腺体修复贴还有吗,我昨天咬小树了。”
“……”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偷偷去医院测试了契合度,契合度十分感人,竟然高达94%。
医生虽然看不上这种早恋行为,但这个数据还是让她忍不住祝福了两人。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两个人在未来的三年多里滚了无数次床单,钟英更是在程柏青十八岁成年时彻底标记了他,而总有那么一次,出了意外。
程柏青看着舍友带回来的红烧带鱼,干呕着去了厕所。室友们疑惑不解,程柏青却慌了。
这次干呕来得太古怪,程柏青不得不多想。
可钟英已经被学校派出去做卧底两个多月了,程柏青想联系都找不到人。
程柏青推说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多吃,勉强吃了些米饭和蔬菜,便匆匆从宿舍离开。
他从药店买了验孕棒,到附近的公厕测验,结果是两道杠。
程柏青靠在厕所门板上,捂住脸,想哭,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太不合时宜了。
钟英从警局调走去卧底,如果他不会走,孩子可以留下,等二十岁时直接领证。如果钟英还没走,孩子可以打掉,等他回来,或者更好的时间。但偏偏是现在,一个他刚走,自己正是舍不得的时候,肚子里的小东西是他唯一的念想。
程柏青反复深呼吸,心情平静下来时,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掏出手机,告诉两家人他怀孕的事。
她妈当场打来电话问他怎么回事,现在马上回家。
程柏青和钟英的事情两家人早就知道,也知道标记的事,这么长时间下来,钟英的表现双方有目共睹,只是怀孕……
程柏青执意留下孩子,双方父母无奈,只好暂时让他回家住,好好养着身体,别住宿舍了。
等到程柏青怀孕四个多月时,肚子要藏不住了,程爸爸给他办了休学。
程爸爸倒是不担心,他和老婆契合度高,孩子聪明,又懂事好学,休学半年也没什么,进度跟得上。
程柏青在钟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在自己十九岁这年,给他生下一个男孩,腺体测试则表明孩子以后很可能是Alpha,Alpha信息素水平明显高于Omega信息素。
在未来,他会在性成熟后,散发出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
孩子取名钟念,简单而真挚的名字。
程柏青还要念书,钟念大部分时间由四个老人带,而等到孩子一岁的时候,钟英终于打回来了第一通电话。
“钟英,你做爸爸一年了。”程柏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非常平静,那些汹涌的情绪早在这一年多里消磨了,“一直想告诉你,但是……”
理由即便不说,钟英也知道。
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到,在这一年多里,他的小树竟然为他生了个孩子。
再开口,钟英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你……生孩子的时候累吗?是不是很疼?怎么不打掉等我回来?”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程柏青还是带了点怨怼,“回不来了呢?”
钟英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程柏青才低落道:“对不起,哥……我不该这么说……”
“没事。”钟英放缓语气,“我一定能回去,给我说说孩子吧……见不到,总要听听,也说说你的事。”
这通来之不易的电话到最后只有程柏青在说,钟英只是不断地笑,不断地嗯,直到二十多分钟过去,钟英才不得不打断程柏青的话音:“小树,得挂电话了。”
程柏青蓦然沉默下来:“好,哥,注意安全。”
人生经常禁不起期待和祝福,经常得到完全相反的结局,但人在说那些祝福的话时,是真的期待着对方能回来,能和自己团圆。
程柏青是在毕业答辩结束后得知这个消息的,手机上四位家长反复打来十几通电话,他预感不妙,给自己爸爸打了回去。
在后来的事情程柏青很多都记不清了,怎么回的家,又怎么跟家人去的警局认领尸体,又是怎么和警察们发的疯……
都不记得了。
以至于在未来的很多年,程柏青想起钟英,钟英还是刚分配到警局时的模样,穿上崭新的警服,在他面前走来走去,问他帅不帅,时不时拿出警察证看两眼,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而不是他见到的最后一面,面目全非,确认尸体只能依靠DNA。
缉毒警和毒贩水火不容,缉毒警穷极一生都在追捕毒贩,而毒贩则必然折磨他们抓到的每一个缉毒警。
那晚他们回到家,程柏青从楼下的邻居家接回钟念,才觉得找回来一些生气,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儿子号啕大哭。
之后程柏青迷上了不服用抑制剂的发情期。
他把自己关进钟英的衣柜里,贪婪地感知衣服上残留的信息素,味道所剩无几,而其他那些,无论根据基因模拟出的信息素和钟英本人的有多么相似,无论他这项专利挣了多少钱……
但怎么都不够,心底的空洞越发幽深,模拟的信息素就只是模拟的,是假的。
直到他再也不能从这里嗅到一丝钟英的信息素,全是他的味道,布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程柏青只有模拟出的信息素了。
程爸爸建议程柏青洗掉标记,虽然过程痛苦,也有后遗症,但至少好过没有Alpha抚慰的发情期。
程柏青拒绝了。
钟英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如果程柏青再洗掉标记,还有什么能证明钟英曾经深爱过他?
钟念吗?
他不能。
随着钟念的长大,他长得越发像钟英,连信息素都是陌生掺杂着熟悉,无声地折磨着程柏青。
程柏青翻出小时候的照片,把钟念喊来,对比之下,钟念几乎是钟英小时候的翻版。
钟念这年上了高一,正是最重叛逆的时候,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快说,整天对着照片发呆,同学叫我出去打球。”
程柏青收起照片:“我送你去。”
钟念转头就走:“不用。”
程柏青开车送他固然好,但经过这么多次的经验,钟念知道,即便他母父把他送到了也不会走,而是会留在旁边,看他打球。
以前初中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高中了,总觉得怪怪的,跟他还没长大似的。
程柏青起身,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去。”
“随便吧。”
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两个人的分歧越来越深。
钟念小时候调皮捣蛋,和小区里的孩子们打架,程柏青问起为什么,年幼的钟念哭着说,他们骂我没有爸爸。
程柏青再也没有管过,甚至帮他报了少儿武术的兴趣班。
随着钟念的成长,他明白了爸爸的含义,母父对于照片的执着,别人欺负他的理由……钟念无法控制地恨上了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只活在照片里和母父回忆里的父亲。
他厌恶关于他父亲钟英的一切。
长大后的钟念头脑聪明,身体强壮,站起来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成绩中上不好不坏,时常打架斗殴,脾很差,标记一个女性Omega时只有十七岁,而他第一次在什么时候,程柏青不知道,只是靠后来他的表现猜测,大概很早就做了出格的事。
因为当时处理不当,钟念被女孩的信息素蛊惑,顺从本能标记了她,但他并不喜欢她,只是一夜情罢了。
女孩的父亲在几天后找到程柏青,程柏青面无表情,问钟念打算怎么办。
钟念混不吝道:“洗掉标记啊!”
程柏青握紧拳头,盯着钟念那张和钟英几乎别无二致的脸,透过他的神色回忆钟英,却发现记忆实在太过遥远,早已模糊不清了。
“你听到了,洗掉标记。”程柏青深吸一口气,转头和女孩父亲说,“钱我来出。”
现在即便医疗手段有所进步,清洗标记仍是一件非常痛苦,且容易留有后遗症的手术。
女孩爸爸觉得他们父子两人不可理喻:“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长!”
程柏青脸色阴沉,直到对方走了,他才转头和钟念说:“你和你爸一点都不像。”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钟念压抑的怒火:“我和钟英有关系吗?!我见过他吗!他死那么早,尽过父亲的责任吗!还有你,你管我过吗!我看你才是需要洗掉标记的那个人!”
“啪”!
程柏青这一巴掌力道十足,钟念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说错了吗?你守着一个死人十几年……你!”
“啪”!
程柏青气得红了眼眶,指着钟念:“滚,你给我滚出去!”
钟念拎起外套摔门而出。
程柏青慢慢蹲下,悄无声息流了满脸的泪。
钟念其实没有说错,他明白,他守着一个死人十几年走不出来,停在原地,把自己折磨到病态扭曲,甚至把钟念养成这幅鬼脾气。
大概很辜负钟英。
但是活着真的太累了。
以前有钟英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很轻松很简单,家庭和睦,成绩优秀,每天的生活都简单而快乐,期待着第二天,也期待着钟英。
钟英早就不在了,他被想念和生活压垮。
任务下来的时候,钟英曾隐晦地问过他,要不要去。程柏青太相信钟英了,也太乐观了,他说如果你想去,那就去,你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程柏青游魂似的拿起水果刀,在手腕比划一下,骤然惊醒。
随后又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念已经长大了,自己的遗嘱每年都在更新,家里老人也都健在,别看今晚钟念走得硬气,但多半是躲到爷爷奶奶家了。
程柏青放下水果刀,回到卧室翻出纸笔,写道:【念念,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留在原地了。也许不是冲动,是一种命中注定。我没能把你照顾好,对不起你爸爸对你的期待,更对不起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别总惹他们生气,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好好长大。】
随后他掏出手机报警,报出自己家的地址,说上楼时闻到一股血腥味,希望警察过来看看,他怀疑里面出事了。
接警员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记录下来,准备出警。
程柏青冷静地安排完毕,走到厨房翻出菜刀,比划很久,还是从手腕挪到脖颈,重重划了一刀。
如果是割腕,血管会因为大量失血而收缩,很可能只是失血过多。
但脖颈上的动脉就不一样了。
程柏青确信自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