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村的这棵松树一直被村里人叫做‘神树’,传闻是棵通人性的树。他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守护着山川、河流,还有山腰上和山脚下的百姓。”林汉霄满脸哀状地说道,“这不是我们瞎说的,这棵树的树根连接着细流的上游,树一死,窒气便会顺着树根扩散而开,黑水流出,鱼群死亡——所以树是动不得的。而池子磬和树又几乎是绑定生存的关系,所以其中任何一方的死去也会带走另一方,池子磬又是动不得的。”
“所以爹,这就是你们商量的结果,放任这个杀死你们兄弟的人苟活二十余年,就愣是拿他没办法是吗?”
“哼,还是你儿子说得通。”李郎突然哼笑一声道,“你们这群老顽固就是考虑太多,长痛不如短痛,先解决了眼前的人再说。若是出了意外,再想方法也不迟!”
“不行!”宁微顾呵斥他道,“你知道整个故园村有多少老百姓吗?我们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出事!况且那黑水影响的可不仅仅是人,这整座山上的生灵都会受到牵连。”
“她是对的。”吴笙何赞同道,“人生了病,药可以治,大山生了病,就唯有‘时间’这一种解药了。”
“阿念,我知道你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为了此事想了很多方法,最后发现唯有依靠自然死亡才能单方面清除他体内的窒气。”林汉霄指向那棵巨大的松树说道,“我们把他和浦弦用术法关在了故园村,来确保他们的症状不会影响到普通百姓。等他死后就葬在尧妈妈边上,葬在那棵大树下,两种窒气相汇,或许就能慢慢消除了。”
“可浦弦溜出来了!”
吴笙何道:“不怪你爹,这是我......我们家家仆的错。浦弦口齿伶俐,他竟因为贪图财宝,就被随便买通了。”
“你们知道浦弦都做了什么吗?”
“知道,他一直在收集赤砂。”
“你们没想过他收集赤砂是要做什么吗?”
“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救池子磬吧。”
“为了救池子磬不假,可不是那么救的。”林念走到林汉霄身边,按着他的手臂指向树底下的泥土道,“爹,你可知白骨固魂,赤砂引魂之术?浦弦寻觅良久,终于知道备齐了这两件东西就可能会使死人复活。他多半认为,池子磬虽是杀了尧妈妈,但仍属意外的成分占多,而只要尧妈妈重生,在她的影响下,说不定池子磬就会好起来......”
林汉霄闻言吃惊道:“重回肉身怎会如此容易,这是禁......”
“是禁术!但浦弦不在乎!”林念喊道,“为此他做了很多测试,伤害了很多人。而他所做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就是因为你们,下,不,了,手。”
“哈哈哈哈,吵!接着吵!”看到争执二人最为高兴的便是池子磬,他大笑着站在树旁,身后就是处断崖。他毫不在意地站在悬崖边上,展开双臂似是想要拥抱天空,“你们吵来吵去也只有一个结果,二十年下来了,我还是活的好好的。只要有这棵树在,我就死不了。”
“依靠一棵树生存,你还真好意思说。”
“那又如何?这就是事实。你们做得出选择吗?”池子磬得意地笑着,“在我一人和众多百姓间做出选择。”
林念瞳孔微颤,长时间地凝视池子磬身后的那片空间竟是让他觉得无比眼熟,这里的空气、流水、草地......林念吸了吸鼻子,突然就感受到了故园村安静下来的氛围。
林念离开林汉霄身旁,转而走回到自己的朋友身边。“成笙,你熟悉百病药,所以你也感觉出来了吗?”他偏头问道,“这棵树和池子磬的联系。”
“所言不假,事实确实是那样的。”成笙道,“不过准确来说不是整棵树,而是树干偏下的部位,那里受到窒气树根的影响最深。”
“萧歌,我刚刚没听错吧?那树底下确实有个异常鲜活的藤条球对吧?”
萧歌凑近了同他轻声道:“没听错,确实有。”
“那我有办法,但需要你们配合。”林念道,“我需要让池子磬和那棵树分开,离得越远越好!”
萧歌轻轻点了点头。
“池子磬!你是不是以为你天下无敌?!”林念冲着远处大喊道,“我今天就有办法治你,你信不信!”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敢不敢接下我这一招?”
“接你的招?你们还能有新花头?”
林念拔出弥望剑,单手往那剑身上一抚便是一道清光闪起。同一时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林念的真气一滞,随后在他的身前,一只狮首鹿身的鬼兽现身了。
池子磬见此情景不为所动,竟是没有惊诧也没有意外,他冲鬼兽抬了抬下巴,十分淡然地说道:“我知道这个,这是守卫百相果的神兽。”
“你知道?莫非是你看见过幻象?”
“你把它们抓起来了?”
“抓起来?不,是驯服。”
“哈哈哈哈,驯服?你还能驯服鬼兽?”
林念眉间一挑,挥动弥望剑释放出真气,他左右移动着剑尖的指向,那鬼兽就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走动,闲庭散步竟是走出了恰意盎然的意味。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我第一次见到鬼兽时,就和它产生了共鸣。”
狮首鹿身的鬼兽凑近林念,林念便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毛发。
“驯服它们就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它们天生就是要被驯服的。”
“念你是个小辈不懂事,你可知你手底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我以为是我先提出的这个问题?”
“没错,它是守卫着百相果,可其本身也只是一种邪祟罢了。”池子磬做出个嫌弃的表情道,“没有肉身的东西谈何驯服?一切不过是出于利用的目的罢了。等到它在你身上的目的达成,便就会顺理成章地背叛你,最后你将会被它的力量反噬,是被毁灭还是同化?你不如先做好准备。”
“你说它会背叛我?”林念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他往空中挥了下手,那鬼兽就离开他身边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林念将剑尖朝向于他,开始对着鬼兽放出了真气。
“嗷呜!”鬼兽大喊一声,前膝跪倒在地,半个身子贴在地上瑟瑟发抖,它的脸上露出狰狞和痛意的表情,两旁的尖牙也不住往地上磨蹭,闻其断断续续的呻吟,又见其不住哆嗦害怕的身姿,总像是要挣脱什么牢笼的束缚——像是要脱离林念的牵制。
池子磬眼神一亮,道:“你能做到如此?”
“我还能做到更多。”林念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把剑往上一提,就见前一刻还安分着的鬼兽突然脚底生火般冲了出去!
狮首鹿身的鬼兽直冲池子磬,池子磬早有准备,拔剑挡下了鬼兽露出的尖牙,鬼兽虽被推后半步,可在林念的操控下又猛追了上去,池子磬每一招都给接住了,可几下过去,他的手臂突然加重,更是险些没能跟上鬼兽越来越快的节奏。
“鬼兽愈战愈强,你可不要小看了它!”
“小看鬼兽?我看是你们别小看我吧。”池子磬仍旧端着清朗的身姿道,“你明知我吃过百相果,却仍旧放出鬼兽,我可提醒你一下,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
林念没有停下真气,鬼兽也就没有停下攻击,可他却站在十几步开外,始终没有上前亲自对峙的意思。池子磬一直分心瞄着他,意料之中地疏忽了自己身旁的情况,只听“呼”的一声从耳边划过,本能让池子磬避开了突然飞来的暗器。
他看向暗器飞来的位置,而萧歌已经不在那处了。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落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展开双臂,几乎将他的影子全部包裹在内。池子磬身子一抖,身前还在与鬼兽纠缠,身后竟又跳出了安岚,要知道他背后可是一处高耸的断崖,他没料到居然有人能从那儿展开突袭!
慌乱的突袭给了鬼兽短暂的机遇,此番正是个好时候,那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池子磬脖子咬去。池子磬脑袋还没转回来,但身子似乎提前预判了鬼兽的动作,在两排尖牙咬破血管的前一秒,池子磬横手一摆,竟是甘愿牺牲了自己的手臂填满了鬼兽的大嘴!
紧接着他扔下手中的剑,用另一只手狠狠抓住了鬼兽的脑袋,他的指甲嵌进了鬼兽的“肉中”,甚至将它的头颅都要挤压变形。那抓着脑袋的手猛地往旁处一摆,只听“砰”的一下,跃起到空中的安岚被那鬼兽拦腰一截,就要顺着力度往断崖之下落去!
“哥!”胡宿大叫一声,手上的鞭子比身体更早一步做出反应,急忙用鞭尾缠住了安岚的脚踝。可是一人一兽掉落的重量太大,胡宿一路被拖拽就要一同掉落。身旁的吴遇也管不了什么池子磬了,当即调转身子抓住了胡宿,勉为其难才制止了下落的趋势......
断崖之下传来一阵狮吼,看来区区一招并不能让不存在肉身的灵体消亡。狮首鹿身的鬼兽突然变出了狮子的利爪,那利爪攀登着崖壁,将无数碎石踩落崖底,它从断崖下爬行而出,临到地面时腾空一跃,原地踏了两步朝池子磬再一次袭去。
池子磬不慌不忙地冲迎面袭来的鬼兽伸出了手掌,他的掌心向外,手指则朝向天空竖着,就这么做出了个“制止”的动作。
鬼兽张开大嘴飞扑向前,就在距离掌心的一拳之处,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池子磬微动手指,最上头的指节一个个弯曲下去,“嗒”、“嗒”好似直接断裂般弯折,而随着他的动作,鬼兽竟在空中缓慢调转了方向,原先它只是侧对着林念,而在池子磬释放窒气的功力下,慢慢转向用正脸朝向了林念。
“驯服鬼兽?”池子磬带着明显的嘲弄意味说道,“看来也没有这么困难?”
霎时间,狮首鹿身的鬼兽全身都被黑气覆盖,它白色的瞳孔中仿佛被充入了黑色的墨水,正在逐渐吞噬之前的清明。一只鬼兽被控制,那就作罢。林念一晃弥望剑,顷刻间又从剑身里头蹦出七八头模样不同的鬼兽,他们有地上爬的、天上飞的,皆是攻击力十足的模样,就欲要将池子磬和那只不听话的鬼兽包围其中!
见到此景的池子磬笑得更为欢快,他大抵以为林念是把煮熟的肉直接喂到了自己的嘴边,当即就想讽刺几句林念的愚蠢。于是他伸手故技重施,此回是朝着那七八头鬼兽一起,迅速释放出了窒气。
可惜随后他发现,他并不能控制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