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廷登时瞪大眼睛,不甘心地看向他,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可以坦然死在顺伯那种强大对手手中,可无法接受死在周灿这种小人物手中,情绪波动之下再也无法控制体内毒液,低头望着腹部淌下的黑血,停止了呼吸。
周灿癫狂地拔出匕首,又连刺了几下,不断地发泄心中的火气,直到被掉落的房梁砸住头部,他才满足地倒下……
支落和辰箫刚走到半山腰,就感受到山摇地动,好似大地震一般。
这时她脖子的吊坠通讯器传来高镜的声音。
“辰箫、支落,赶紧出来,晏廷应该是启动了自毁装置,你们所在的那座山马上要塌了。”
支落和辰箫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匆匆向山下狂奔。
没跑出几分钟,就见前方的栈道已毁,这里正好是处山涧,要想跨过去根本不可能。
关键时刻支落灵机一动,看向路边倒塌的树木,辰箫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两人一起搬起一颗大树干,摇摇晃晃地将搭起一座树桥,携手走了上去。
由于辰箫有恐高的毛病,支落一直拉着他的手,边走还边鼓励他不要怕,可是山体再次垮塌,树桥也随之倒下,二人一起摔入山涧之中。
幸运的是被树木挡了几下,下坠的冲击力没有那么强,辰箫抱住支落,护着她的头部,不停地向下翻滚,一路磕磕碰碰,身体都已忍受到极限,支落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发现躺在一张床上,侧目打量四周,白色的墙壁,高悬的输液袋,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病房里。
这是一个双人间的病房,边上的铺位是空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寻找辰箫,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正想用呼叫器叫护士,门却在这时推开,高镜走了进来。
见她醒过来,高镜十分欣喜,上前道:“你醒了,赶紧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支落连忙喊住她,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辰箫呢?”
高镜眼神有些闪躲,只道:“他没事,等你出院好了再去找他,我先叫医生来看看你。”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去了,徒留一脸疑惑的支落。
医生很快就来了,确认支落没有大碍,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等医生走了,支落再度追问辰箫去向。
“你们两个那天摔下来,幸亏我开车及时赶到,将你们救了出来。辰箫只是皮外伤,他说有些事要去处理,托我照顾你,就先走了。”高镜也没瞒她,细说了当时状况。
“他没说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支落更加不解,这不像辰箫平日的行事风格,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告诉她,不会让她白白担心。
“他走得很匆忙,或许真有什么要紧事。”高镜摇摇头,也说不出什么。
但她其实清晰地记得,辰箫临走的时候看支落的眼神非常复杂,有不舍,有留恋,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决绝。
支落管高镜要了手机,拨通辰箫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她不禁急了,又央求高镜帮忙追踪辰箫的手机位置。
高镜只得答应,打开电脑查询一番,发现定位就在街子镇顺伯的茶馆里,她们两个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回去了,应该是真有要事需要处理。
等到了出院那天,支落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续,心急如焚地赶回街子镇。
这两天她不停地给辰箫拨打电话,开始的时候还是无人接听,后来就显示关机了,她发微信给他,也始终没有得到只言片语地回复。
她和高镜一路风尘地回到茶馆里,门是锁着的,支落掏出钥匙打开门,就见辰箫的手机放在一张桌子上,已经没电了。
她扔下高镜,找遍了茶馆的每一次角落,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高镜这时已经给辰箫手机充上电,打开了手机屏幕,破解密码后,只见微信上有一条待发给支落的消息。
她赶紧将支落喊过来,支落看着那条消息,捂着嘴低泣,眼睛顿时湿润一片。
高镜凑过来,看到屏幕上写着:支支,我走了,婚约取消,祝你找到属于你真正的幸福,勿念。
她也别这条消息的内容惊倒,辰箫居然毫无征兆地彻底离开,这换谁一时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身为他未婚妻的支落。
她转头想安慰支落,支落却拿着手机跑了出去,她没有追出去,徒留原地轻叹一声。
支落一路小跑到后山,直到那处水潭旁才停下来,她望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叫喊质问道:“辰箫,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为什么?”
可惜无人应答,唯有鸟鸣与飞瀑流水声交织在一起,似是在诉说着她的悲愤与无奈。
她跌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无声饮泣。
“支小姐,还记得我吗?”一道幽幽地男声响起。
支落循声抬眼一看,盛夕昙负手站在不远处,含着浅淡的笑容看着她。
“盛先生?”她怔了怔,秀眉微颦。
“我是来替你解惑的。”盛夕昙朝她走来,绅士地伸出右手,等她起来。
支落犹豫片刻,将手轻搭在他的手上,站了起来。
“阖上双眼,我替你消除凤鸟印记。”
盛夕昙的声音似乎有种不能违抗的魔力,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只觉左手手心滚烫异常,随即又逐渐变得清凉无比,令她身心愉悦。
“可以睁眼了!”盛夕昙放开她,退后两步站定。
支落缓缓睁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果然凤鸟印记已经消失不见。
若是换了以往,她肯定欣喜若狂,可如今身边的亲人朋友相继离世,辰箫更是不知影踪,她怅然一笑,根本开心不起来。
盛夕昙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意,淡淡地道:“是辰箫拜托我来替你消除凤鸟印记,这是他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在哪?”支落听到他提起辰箫的名字,登时来了精神,抬头看向他,眼眸含着希冀。
“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吗?”盛夕昙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到底有些心软。
他不由想起自己坠崖的那三年,秋郁清走遍大江南北,只为能与他不期而遇,直至西湖断桥重逢,她才心愿得偿。
而眼前的支落,正在重复秋郁清当年的经历,只是她或许更加不幸,永远都见不到相见的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支落不禁急了,她一直想不通辰箫突然离去的原因,明明两人感情稳定,刚刚死里逃生,他怎么会狠心抛弃她一走了之,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缘由。
“你应该知道他是神之眼的传人,可惜之前迷障未除,他无法发挥神之眼真正的威力,这次为了对付晏廷,他求我助他打通神之眼,但这么突然启动神力定会带来恶果。”说到这里,盛夕昙故意一顿。
“什么恶果?”支落浑身一僵,声音颤抖地询问。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盛夕昙所谓的恶果一定非常严重,严重到辰箫不得不离开自己。
“双目永久失明。”盛夕昙心中暗叹,一字一字地告诉她。
支落听到“失明”两个字,便彻底呆住,手脚立时变得冰冷异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眼眶发红,不停地喃喃自语。
盛夕昙向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肩以示安慰,留下句“或许这只是命运的安排”,便绕过她飘然而去。
支落捂着脸一下子蹲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辰箫为什么要离开,她都接受不了他失明的事实,更何况他本人。
他一向以匠人自居,最喜欢用顺手的工具,打造各种东西,既愉悦自己又是谋生的手段,可如今没了双眼,就意味着他钟爱的事业画上了句号。
这一刻她感同身受地理解了他的痛苦,也明白他离开她的真正原因。
她失声痛哭一阵,心下却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找回来。
收拾好情绪,她抹干眼泪重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镇子上走去。
待到天黑,支落才走回茶馆,高镜早就等急了,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高镜姐,我没事。”她对高镜笑笑。
虽然她脸上挂着笑,高镜却觉得她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什么,再无昔日那般光彩。
“高镜姐,顺伯临终前希望我们做回自己,不再背负守灯族人的枷锁,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你呢?”高镜打量着她的样子,有些不放心。
“这间茶馆顺伯留给我了,我就要把它守好,你以后若是有空,回来找我喝茶,我给你打折。”支落故作轻松地回答。
“那你多保重。”高镜上前抱了抱她,不再多说什么,就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等高镜离开后,支落在茶馆门口专门竖起了一块牌子——盲人免费喝茶。
自此之后,她一边经营着茶馆,一边抽空外出寻找辰箫。
高镜帮她查过辰箫的出入境记录,证实他还留在国内,因此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每隔一月去一次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能不能与他相遇。
刚开始寻找他的时候,她的心情很急切,但随着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抱着强烈的目的去寻找他,反而沉下心去欣赏每一处的风土人情,在寻找他的过程中找回曾经失去的童年。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辰箫站在房前的小花园里,面容平和地浇着花,那花园的样子同他在叙利亚的家十分相像,只是背后有群山。
惊醒之后,支落立马坐起,喘了几口粗气后翻出自己的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划过去。
因为梦里的群山模样,跟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很像,她每次外出寻找辰箫的时候遇到美景都会拍下来,翻了几百张照片后,她终于翻到了那张与梦里一样的群山照片。
她记得这是在茶峒古镇游玩时,无意中拍下的美景,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老天再给她做出指引?
第二天一早,她就关了茶馆,又是大巴又是火车,一路辗转好不容易到了茶峒古镇,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先找了家民宿住下,可是根本睡不着,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张照片出神。
次日天刚蒙蒙亮,支落就一路走到去年拍摄照片的位置,她记忆力一向很好,眼前的群山果然同梦中场景一样。
顺着小路出了繁华的镇子,她面朝山的方向慢慢走去。
路的两边零零散散有几处房屋,但都与她梦中所见不同,她并不气馁,一直向前走,最终看到一所小巧的院落,里面花团锦簇,依稀有几分叙利亚小院的模样。
她停下脚步,忽然生出近乡情怯之感,不敢再踏出一步,唯恐里面住的人不是辰箫。
就在她纠结不已之时,院子里的一扇房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提着喷壶出来,他双目无神,但迈步却是十分稳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盲人。
支落望着眼前熟悉的清隽面庞,两行清泪霎时落下,她缓缓地靠近院子。
辰箫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声音,扬声问道:“谁?”
支落没有回答,直接推了院门走进去,缓步来到他身前。
辰箫虽然目不能视,却感受到来人没有恶意,因此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支落抬手摸上他的面颊,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熟悉的触感让辰箫心中一震,他呆了呆,才握住她的手,缠着声音道:“支支,你来了!”
支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他,哽咽地道:“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辰箫。”
辰箫反抱住她,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他的支支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