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游霖记得那只猫已经咬在了他的胳膊上，在剧烈的挣扎中，他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拉走，再睁眼竟回到了一开始那个熟悉、封闭的屋子。
他看到培安德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白大卦，坐在他的床边：“你看起来是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季游霖这会儿还有些愣怔：“一只猫，不，不是猫，它有好多眼睛，我的腿被它咬断了，流了好多血。”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像是还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向后蜷缩着，他眼神盯着自己完好无缺的四肢…
培安德语气带着安抚：“那是假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季游霖神色有些恍惚，身体还在应激状态：“假的吗？为什么会那么疼？”
“你看到的那座城市，那里的人都死了。”培安德对此仿佛毫不在意，转而说道。
季游霖发懵地疑问：“死了？”
“斯利顿是北半球防御力最强的基地之一，但不久前，陆地上的异变体趁海啸浸入之际联合海洋中的异变体伙同袭击了那里，四十万的人只存活了不到三万，那些幸存的人现在都被转移到了内地。”
季游霖听他说了那么多，他不知道四十万是个怎样的概念，只是弱弱地开口：“我想要回家。”
培安德脸色不变，语气仍是和缓：“斯利顿是保护内陆地区的一道关键屏障，它被打破，那些灾难很快就会降临到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们身上，你的父母也在其中，而且很快。”
他指了指地图上闪烁的光标，它正处在一大片标红的区域内…
季游霖声音有些害怕的问道：“你说我的爸爸妈妈会死，是吗？”
“不错，许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会死，你难道不想救他们吗？”
季游霖摇了摇头，艰难道：“我打不过那些东西的。”
“不，你可以，我们会赋予你人类前所未有的能力，你可以拯救任何你想拯救的人。”
季游霖看着床边这些穿着白大卦的人，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景象，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我真的可以救他们吗？”
培安德一脸欣慰地看向他： “当然，我们选中了你，而你，也通过了考验！”
……
“醒了？”
古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从季游霖背后窜出来：“诺，响老半天了。”
他刚才举着手中的银圈瞅了半天，才弄明白这丑不拉几的东西只是一个改装的信号接收器，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关都关不掉。
季游霖从他手中拿回来，皱着眉：“怎么会在你这？”
“我看你睡着了，在你身上响半天你都没醒来，就拿出来想关掉，结果关都关不了。”古奇摊摊手，有些不以为意。
他坐下来，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人，开口：“你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季游霖明显不想多说，只是揉了揉眉心，半只胳膊盖在眼上，声音有些沙哑：“这次不是后遗症。”
“是因为培安德吗？”
季游霖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毕竟杀人可以缓解这种空虚的心情，特别是该死的人。”
他看了眼手中不停发出提示音的手镯，眼神微动，下一秒，起身往中控室走去。
“诶，你去哪？怎么说走就走？”古奇看着他的背影，在身后叫喊着。
季游霖径直走到操控台前：“把舱门打开，我要下去。”
驾驶飞船的人季游霖不熟，可能是柯莱闻的哪个手下，那人动作迟疑地看向他，又看向不远处的柯莱闻，半天没有动作。
“啧…”
柯莱闻走过来：“怎么了？”
季游霖神色有些烦躁：“把我放下去。”
柯莱闻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一万米以上的高空，你现在下去，当饼吗？”
高空气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季游霖本来想拆卸几个智能人组装，但总归麻烦，语气低沉，反问：“不是有逃生舱吗？”
柯莱闻闻声，面色有些诧异：“你认真的？”
季游霖也知道自己半路撂担子的行为有点缺德，难得解释了一句：“我会在白搭跟你们汇合，只是不同路。”
“哼，那你图什么？”
“谁知道呢，图我自我多情吧。”季游霖的脸埋在阴影里，似有若无地轻声道。
柯莱闻不再多言，转而问：“怎么汇合？”
季游霖表情琢磨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才扬了扬手中的银圈，在触碰到他手指的那刻，银圈自指尖开始，自动延着那修长的手指，在手心中转换成一个小型的信号感应器。
虚拟的屏幕被投射在半空中，只见屏幕上的红点停留在一座白色的建筑斜上方，顺着自动生成的路线，红点的位置正好处在通往白塔的那条路上。
柯莱闻眼神微眯，半响，哂笑道：“你倒是有本事！”
季游霖听不出来这语气是否含了几分阴阳，半路跑到敌人的阵营也不像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但面前人表情到是很到位，也许是真得在称赞自己竟然可以把追踪器放到柏钦身上。
而且还是柏钦主动带上的，季游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这句话他炫耀不来，前者是技术，带上这句，就成了脸面问题，毕竟是自己死皮赖脸赖出来的，他当然不会主动解释。
他将银圈重新带回手上，朝着驾驶人打了个手势，转身下到一层的逃生装置室。
现在的飞船配置的逃生舱每一个都可以当成一个小型的太空飞梭，在指定信号的前提下是就可以进行动态追踪。
“一号逃生舱启动。”
“正在等待主机授权。”
季游霖转变银圈的形态接入到逃生舱的共享接入口。
“倒计时三十秒。”
“三、二、一，开始脱离。”
“检测到目标信号，是否按动态规划行驶。”
季游霖看着屏幕上的弹窗，按下确定的按钮，高空的气流在光滑的飞梭表层飞速划过，在一阵强烈的上下颠簸后开始逐渐平稳下来。
可能是第一次找人，而且是一个确定的‘活着的人’，季游霖罕见地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告诉柏钦的冲动。
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谁？”
季游霖按捺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声音尽量平静：“我想见你。”
“嘟…嘟…嘟…”
他看着立刻被挂断的电话，竟意外地没有生气，反而哼笑了一声，季游霖来地球这么多天，见到最多的，就是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川，被冰层包裹着的枯黄树干，基地里锈迹斑斑的红褐色铁门，总之一切都很寡淡，最鲜活的就是这人嫌弃他嫌弃得不行的表情。
“有反应就行。”
另一头的柏钦在挂断通讯后，像是毫不在意季游霖的那无厘头的疯言疯语，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一群虾兵蟹将，微不可见地蹙眉。
“白塔有重要科研资源，绝不能让星际海盗抢先一步，联盟这回吃了亏，连带着伍尔道那边也安分了一阵，但卡萨那边的那个老家伙回来了，他曾经是克里奥汀实验的负责人之一，对这次行动态度很强硬，我能插手的不多，一队人马，已经尽量给你中和进去几个自己人，看情况的发展形势吧。”
柏钦刚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眼中的冷光快能隔着屏幕将对面的老头子给冻死：“你这会长当的还是赶紧‘退位让贤’吧，这联盟的吉祥物当着也没意思不是？”
换个人，上来一个他崩死一个，现在被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废桶压着，着实难受。
“你懂什么，我这叫中庸之道，制衡！”科里根这会儿倒是硬气了，可能是“吉祥物”三字刺激到他脑子里的某根弦，头一次义正严辞地给自己辩解。
柏钦轻嗤一声，通讯器随即就被摁断，火气不能释放出来，得自己憋着后坐力才大，这也是他年少时气他爹气出来的经验。
在他偶然发现死板的柏长老有几次与他对峙后脸色表情尤为气愤，特别是这种气愤的状态有时会延续好几天，甚至一个月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花上半天，乃至一整天的时间，复盘这次吵架，各种细节，充分总结经验。
以至于养成了一种单方面命令的沟通方式，把话说在前头，先让自己爽了，剩下的不管服不服气，对话到此结束。
柏钦看着这群后腿子，脑海中接着开始完善他的甩人计划，这段路上都是险峰，加上风暴的影响，并不适合大规模的飞船前进，只能靠陆地巡航舰在冰层上行驶。
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溜，除非发生大规模的意外…正好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故意放大的声音：
“就让我们跟着这么一个玩意儿？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没老子胳膊一半儿粗。”
柏钦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地回头扫了一眼，说实在的，这话还没有姓季的一个字的骚话来得杀伤力大，他刚想收回视线，却募地一顿，对于把季游霖拉来比较这件事显然让他感到十分出乎意料。
而这幅带着些许烦躁和不解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认为他被这段话给震慑住了，吓得竟然不敢回头。
“哈哈哈哈，看看这小白脸儿，被老子给吓到了。”身后那人更是肆无忌惮。
一旁的人看了，也觉得柏钦不是威胁，嬉皮笑脸地附和道：“咱是不是得找个人上去安慰安慰呀，不然，没把人吓死，要把人冻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就是，就是！”
“就这胆子，还让我们听他的？他也配？”
“呵，这是哪个物种变异过来，是猪还是肥猪呀？长得这么磕碜也好意思开口说话，长成这样还不一头撞死，你们简直太不善良了。”一道悠悠地声音从柏钦身后传来。
柏钦听这熟悉的声音，浑身绷紧一瞬，转过身，本来有些烦躁的脸色在看见他时更加来气，这还是在季游霖换了一张脸的前提下。
“主人，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脾气这样好？这话可比我说的得难听一百倍，怎么他们的头还不掉啊？”季游霖装作一副纯纯好奇的样子，歪着头以一个带点仰视的角度看向他。
“又烦我了？”
季游霖见柏钦不回答，自说自话的感叹：“哎！你这样我只会更加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