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育儿袋内传出微弱的叫声,狐美丽读懂了它的意思。
【妈妈,妈妈】
声音破碎而稚嫩,其中带着明显的安慰意味。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狐强会叫妈妈了!
“嘎呜呜!”
狐美丽激动得冒出一句袋鼠语:
【闺女儿啊,你会叫妈啦!】
“嘎~”
【妈妈】
“嘎嘎”
【诶~乖女儿】
“嘎~”
【妈妈】
鼠母女进入了嘎嘎频道,温馨的气泡强势压过了弥漫的呛人尘埃……
樊庚拓宽了宿舍地图,心情放宽不少,没有嫌弃狐美丽吵闹,回头问:“现在地方大了,能放床了吗?”
“……当然可以。”墨君佑先将303的小破床收起来,才在原本的位置上放了新床。
新床长宽均两米,几乎占去了八分之一的面积。
樊庚盯着看了几眼,走到了属于狐美丽的那张床旁,伸腿踢了踢。
他只用了一点力,木床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散架。
一段不好的回忆从脑海深处投射出来……
头顶的天空一片灰蒙,浓稠的不规则色块镶嵌其上,随着刺骨的风搅动不息。
废弃的月光灯偶尔闪出一丝微弱的光线,是这片荒芜土地唯一的生机。
贫瘠的大地像一面镜子,将所有的阴暗诡谲忠实地映照出来。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光着脚,在这片吝啬的土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紧了紧身上肥大破烂的衣衫,在混杂着粘腻液体和腐烂恶臭的粗糙地面上踽踽独行。
一块坚硬的金属材料。
想要的不是可口的美食,亦非清澈的水源,,更非华贵的衣衫,只是能让他继续研究的材料而已。
只有掌握了武器,拥有了力量,他才能彻底摆脱这颗腐朽的星球,而不是像寄生虫一样,一辈子与淘汰的废品为伍。
无名的荒星是贵族的垃圾场,每天都会有用不上的物资被投放到这里。
对于游荡于此的孤魂野鬼们而言,那些不是遭人厌气的垃圾,而是维持呼吸与生存的瑰宝。
人类贪婪的本性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不管是指甲盖大小的机器零件,还是变质的食物,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搜刮殆尽。
小孩子的身体孱弱,他无法在成年的饿狼嘴里分得半分有价值的东西,只能避开人流的高峰,趁着夜色寻找漏网之鱼。
在荒星,劣质的木材是最廉价的东西,它既不能为人体提供能量,也无法做成与人拼杀的武器,与铁质的小零件比起来,连暗器都当不了。
于是,辗转流亡到荒星的第一年,这种快要散架的木床就是樊庚最高等的栖息地了。
再见旧物,他的心中已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星际第一机械师,一生见过的人事物无数,不论好坏,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脑中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应该为过往的悲惨经历而忧伤,而是:“这张也收起来,换新的。”
墨君佑还在纠结该不该同情一下疑似精神失常的狐美丽,闻言回过头来,拒绝地摇摇头:“新的没有了。”
他不是真的哆啦A梦。
这种家具类物资,起初是为了以防万一才会花心思收集,种类虽齐全,但个体的数目很少。
像床这种占地面积较大,但实用性不强的东西,他空间里只有一个。
“那扔了吧。”樊庚收回黑伞,果断改变方案,语气听不出一点失落。
门框前与狐强对嘎的狐美丽捕捉到了关键词,回归了人类频道:“啥?扔了?那我睡哪儿?”
把房子的所有权抢走还不算,难道还要把本鼠也赶出去吗?!
“你一只袋鼠,学人睡什么床?看看外面的蓝鹰,不也是踏踏实实地睡下了。”
樊庚一边说着,一边用黑伞将残留的顽固墙体推倒,再让墨君佑配合着将石块清走,没多久,好好的一面墙就缩水成了一根凹凸不平的圆柱,孤独地支撑着天花板。
“谁说我不是人了,我明明就是……”话说到一半,狐美丽突然一个右勾拳捂住嘴巴,情急之下没把控好力度,险些把自己的嘴拍扁。
樊庚正耐心地打磨着支撑的柱体,听到她的话,暂时停下动作,偏头问:“明明就是……什么?”
他的眸光沉沉,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引诱。
“明明就是,就是一只袋鼠嘛,哈哈,哈……”
卧槽!
卧槽槽槽!
差点就说溜嘴了!好在她悬崖勒马!
长长“哦~”了声,樊庚意味不明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嗯,原来是这样啊……”
不会吧,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狐美丽捋了捋颤抖的小心肝,强自淡定,她勉强打起精神,试图将自己话中的漏洞包装成一个冷笑话:“当然不只是这样,我还是漂亮的狐狸精呢……你信不?”
她说完,原地站得笔直,像是准备承受老师训斥的小学生,胆战心惊地等待樊庚的回应。
在这种连呼吸都会刺痛什么的氛围下,墨君佑搭上樊庚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樊老板,它不过是只袋鼠,能聪明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吓唬它了。”
狐-耳朵灵敏-美丽:我听到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也不用这么贬低我吧喂!
察觉到耳垂上的痒意,樊庚稍一转身反客为主,压低身体贴向墨君佑。
身下人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刚一有动作,就像灵敏的白猫一样快速退后,撞到身后的支撑柱才被迫停下,“唔……”
看,明明是自己要说悄悄话,却跑得比谁都快,被石头硌到了吧。
下次就别躲了嘛,又不会少块肉,樊庚幸灾乐祸地想。
确定人不会跑,他方用额头搭上对方软软的头发,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锦鲤脸颊上残留的红晕,并没有很小声地道:
“可是它貌似不想当一只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袋鼠,而是要做个可以睡床的人呢。”
墨君佑被夹在人和墙壁中间,两侧都被有力的胳膊拦着。
理智上,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完美的密闭空间,可情感上却总觉自己被罩在狭小的盒子里,凝固的空气鼓动着迅速升温,烧得皮肤都战栗起来。
过近的距离将身高差无限放大,他只能拉长脖颈,视线扫过两片薄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定格在那双深邃的眼睛上。
那里似乎盛着一股危险的侵略性,不待墨君佑凝神细看,对方呼吸时喷出的热气就尽数洒在他的眼睑上,长而翘的睫毛承受不住气息的重量,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动起来。
艰难地适应了那阵热意,再见到的,只剩湖水般的宁静双眸,方才的景象似梦幻泡影般,转瞬即逝。
墨君佑平复下心情,声音放得很轻:“这不正是它像人的证明吗?只有人才会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任心中的欲望无底线地膨胀,它只是差一些引导而已。”
燥热的空气如附骨之蛆,仿佛要将神智都蒸发掉,心底的尖刀伴着空灵的舒缓嗓音激射而出,以往束缚得死死的情绪猝不及防地冒出头来,出乎了本人的意料。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原谅它?”
樊庚像见到了日常揣手手的家猫,在领域之外的地方亮出了爪牙,眼眶兴奋地睁大,瞳孔深处荡起了一抹危险的暗光。
“如你所说。”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在提醒墨君佑,眼前的人与刚才不同了,可心底压抑的情感已经破了个洞,无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将其补齐。
气氛陷入了一片说不清的迷雾中,拉扯着其中的两位主角,有某种不可控的东西即将发酵……
“嗝~”
一声突兀的打嗝声响起,似有一面无形的墙被打破,将混沌迷蒙的世界拉入现实。
如果白悦炚在这里,一定会对狐美丽又夸又骂。
灵魂住进袋鼠身后,她的智商似乎也随之浓缩,不仅没有变成精华,反而成了一团浆糊。
分明睁着一双无比明亮的大眼睛,却只嗅到了剑拔弩张的气味,完全没有意识到白悦炚再三强调的安全距离已经被突破,全身心沉浸在身份即将暴露的恐惧,以及急欲揭过这一话题的强烈期盼中。
值得赞颂的,唯有那神来一嗝。
“好吧。”樊庚像是被说服了,支撑起弯曲的双臂,拉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旁观的狐美丽刚想松口气,他又毫无征兆地俯身,再次逼近墨君佑:“那你觉得,让它睡哪里比较好?”
这一次,樊庚没有再用胳膊限制他周身的空间,那股压迫感也大大减轻,墨君佑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把木床给它,另外……起码要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
……
次日。
许久未闻的鸡鸣声响起,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狐美丽坐在光秃秃的木床上,对着空荡的走廊,两眼放空。
咔哒——
301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墨君佑走了出来,“狐……姑娘,我有事要出门,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会看情况帮你捎带一些。”
狐美丽眼神发直:“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她不傻,在人类聚集的黎明基地,单独出现一只变异袋鼠会有什么后果,用狐强的脑袋想也知道。
当,场,处,死。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放在大街上或许还有零点一的生存概率,在异能者专用的住宿区……一个大写的“嘎”字晓得不。
昨晚是她幸运,才没有撞见这栋楼里的异能者,否则……
“哦,差点忘了,我这里还有被子,要是觉得不够的话可以再来找我,不会让你冻感冒的。”墨君佑拿出一床被子放在床上,木色的床板当即陷出一个小坑。
他略显尴尬地顿了顿,抬手欲安慰这只可怜的穿书者,又在摸到狐美丽的绒毛前收回:“樊更在里面工作,你注意不要让人吵到他,我先走了。”
狐美丽:“……”
她偏头,看着软敷敷的被窝,一点钻进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不是说这个啊喂!
目送着墨君佑的背影远去,她胸中有股挽留的冲动,却实在不敢挑战这木门的隔音效果。
要是墨君佑办的是蛇精病反派指派的“正事”,那她就完了。
如狐美丽所猜测的那样,墨君佑这次出门,的确有樊庚的授意。
他先来到了爨一的住处,狠心将人从被窝中抖落出来,催促其上工,才离开去办自己的事。
踩在唯一修缮好的石灰路上,墨君佑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前世顾见山到达黎明基地的时间是在很久之后,那时基地的晶核储备已勉强达到了顾家项目的交换条件。
即便时间线变了,顾家的条件或许会大幅度放宽,基地的领导人也必定不会那么快接纳顾家,奉其为座上宾。
不是项目达成后的好处不够诱人,而是因为基地的领导人叫全远山。
此人在末世前就是白手起家的枭雄人物,没道理会只看顾家画的大饼就冲动合作。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全远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此刻,墨君佑手中恰好握着他的命脉。
……
黎明基地中心,一处特殊的,由钢筋水泥建造的办公楼内。
穿着圆领卫衣的男人坐在干净的办公椅上,眉宇间挂着划不开的愁绪。
末世的生存和基地的管理像两座大山,死死压在他的心上,让人难以呼吸。
精神上的痛苦忠实地传递到了身体上,压迫着听觉系统营造出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不对。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
猛地站起身,全远山回身看了眼身后的窗户,只能见到山壁上的哨塔,除此之外便是蓝白相间的天空。
这里是十三层没错,除了固定时间上来汇报情况的小张,不应该,也不可能有人上来才对。
他动作迅速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木仓,拉上保险藏到身后,大声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