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有人跳下去了?”
“千真万确,就在昨天晚上!”
“你不会看错了吧?谁会想不开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不想活了?”
“说不定是掉下去的丧尸呢?”
“不可能,我裸眼视力有5.0,这辈子都不可能看错!”
“该不会是有人受不了末世的生活,干脆一了百了了吧?”
“唉,我也觉得日子太苦了,可人还是得活着,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对啊对啊,话说你的贡献点攒够了没?”
“攒了喝西北风的量,吃几顿饭就没了,简直比金子还难。”
……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陈凤吭哧吭哧地爬楼梯,愁眉苦脸地道:“哥啊,跳下去的真是小白?”
“应该是,据说她走之前还和墨哥道过别。”
“墨哥没阻止吗?”
“肯定阻止了,但架不住她去意已决啊。”
“她不是很呃……喜欢墨哥吗?天天佑佑长佑佑短的,怎么突然就走了?”陈凤百思不得其解。
陈龙摊手:“这谁知道呢,之前我就不理解她,现在更不理解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301的房门前。
笃笃两声。
门从里面打开,梅枝招呼道:“来了?”
陈龙举起手里样貌草率的绿色包袱,说:“来送今天的晶核。”
包袱轻飘飘的,一看就没什么重量,梅枝习以为常道:“生意还是不好吗?”
陈凤正要开口称是,不经意间瞥见了屋内的景象,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
樊庚和墨君佑俱是面无表情,分处在301的东边与303的西边,中间隔出了一个楚河汉界。
“你给了她多少?”
樊庚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声音保持在一个平常的波段,虽听不出喜怒,但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墨君佑垂着头,在旁观者看来有种“我错了”的小可怜既视感,温吞地说:“全部……”
樊庚猝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多,那么多装备!他的小笑脸,他的兔耳朵,他准备卖给小锦鲤的初版黑伞可都在里面!!!
居然全部送给了白悦炚那个傻叉二愣子?!!
樊庚看着梗着脖子的小锦鲤,苹果肌颤动了两下,被气笑——
墨君佑在火山爆发之前,及时补上了后半段:“的十一分之一。”
樊庚:“……”
“那还好。”他舒了口气。
——不对,他怎么能被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段蒙骗呢?!
樊庚火速找回理智,抛出一个送命题:“她付过晶核了吗?”
墨君佑坐在塑胶小板凳上,还有闲心换个姿势:“没有。”
樊庚蹭地一下站起身,当场就要去追债,被墨君佑的话堵在原地:“别追了,人昨天就走了,你想要晶核的话,我可以帮她付。”
片刻后,墨君佑像网络延迟的收音机一样,又吐出半句:“需要现在支付吗?”
可以说戳中了樊庚的死穴。
樊庚:“……付。”他从301的东边走进303,一直到墨君佑的面前才停下。
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人头顶的发旋,听着晶核喜人的掉落声,樊庚陷入了沉思。
刚出关就听闻白悦炚跑路的消息,他本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听见墨君佑说:
“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我把空间里的武器拿给了她,希望能****”
后面的话自动消音,那一瞬间樊庚脑子里循环播放的,是:
“武器拿给了她”
“给了她”
至于接下来的发展,话赶话莫名其妙就走到了现在。
剧本和台词不该是这样的啊?
樊庚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见墨君佑从衣兜里熟练地拿出纸和笔,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闭关一次,小锦鲤哪哪都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挠了一下,让他莫名发痒,浑身的细胞突兀地躁动起来,急欲做点什么来抚平这种异样。
跨过满地乱滚的晶核,樊庚单腿强行挤进墨君佑的两腿中间,踩上板凳的脚踏处,伏低身体,试图与后者对视:“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墨君佑并不配合,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不敢和他对视……
果然有情况!
三个大字自樊庚的心底浮现。
樊庚:“你不对劲,是不是……”
墨君佑的手指微微攥紧。
“是不是偷偷对我的机械装备做了什么手脚?”
墨君佑:“……”
他还以为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没想到还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没有,只是最近有些累而已。”
狐美丽那天说过的异能失效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于梦间化成惑人心智的妖精,不断地提醒他要注意。
注意什么呢?
除了那几个让魅惑失效的人全都是穿书者或重生的他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过往的违和感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拼命告诉他一个被忽略的事实,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不知在哪里匆匆瞥过的一格记忆被激活,拨开了埋藏在角落的迷雾。
樊更,樊更,樊更……
樊庚?!
“让我猜猜,是单卖兔耳朵只收了149?晶核数量对不上?还是爨一的指标没完成?”
一旁瘫在地上cos橡皮泥的爨一:!
他当即向樊庚投去真诚的星星眼,试图通过脑电波让老板明白,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可惜老板根本不鸟他,一心扑在举止异常的小机器人上面。
墨君佑心里装着事,根本没心思搭理樊庚,更无心与他虚与委蛇,任人在一边自言自语也默不作声,连距离的缩短也没发觉。
笼罩全身的阴影缓缓散去,樊庚改站为蹲,试图自下而上对准墨君佑的视线落点。
墨君佑尝试偏头躲避,却总也逃不开,视野里总会出现樊庚的脸,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
樊庚对他的反应十分感兴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动作。
心头的痒意越发强烈,这种奇妙的感觉严重触及到了樊庚的知识盲区,让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不断攀升。
玩了一会儿你躲我追的小游戏,樊庚突然肃了肃脸,板正道:“来个小板凳。”
墨君佑对于外界的变化还是很敏感的,他依言运转异能,一个粉扑扑的小猪佩奇板凳乖巧地出现在他的手上。
板凳被主人自然地展开,递到了自己跟前,樊庚感慨一波小锦鲤下意识的反应都如此贴心,选在了后者的旁边落座,将板凳放得格外近。
高大的身体委委屈屈地缩在迷你的板凳上,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墨君佑的胳膊。
两人排排坐,樊庚一脸严肃地重启话题:“你的烧退了吗?”
“退了。”
这么冷淡?难道是因为白悦炚的出走还在伤心?
心中的疑问爬到喉咙,又打了个转回到原点,樊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吃饭了吗?”
……
矛盾来得快去得快,刚刚还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会扑杀在一起的二人,转眼间就坐在一起聊天了。
虽然内容除了吃饭就是喝水,再不然就是武器晶核,没什么营养,但对于他们这种小炮灰而言,氛围最重要!
避免了城门失火被殃及池鱼的惨状,狐美丽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人:“梅姐,你说白悦炚怎么就突然跑了呢?”
梅枝:“不知道。”
“也是,她之前从没说过……诶,你说一个人走多孤单,要走一起走啊。”
少了一个咋咋呼呼的人,狐美丽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她也不求表面温柔,实则高冷的修仙咖回应她,自顾自地低喃:
“就算我不说,她也能体会到我给反派当奴隶的苦吧?”
“只要她说一句,我一定愿意带着狐强跟她走的!”
“……还是算了,要是一下子走的人太多,被反派抓回来可就太惨了。”
想到那把速度快到神鬼不知的黑伞,狐美丽狠狠抖了抖。
这几天帮忙卖武器,每一样她都借着演示之名试过效果,愣是没有一样能发挥出樊庚那样的速度。
“对了,她从昨天就有些奇怪了,当时我就该追问下去,起码能体验一下逃跑的快感嘛。”
回想起白悦炚呆愣的眼神,狐美丽的心中懊恼不已。
她尝试想象对方跳下外墙时的心情,却发现她们虽同为穿书者,实际关系却如同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还是被迫的那种,看似近在眼前,实际相隔万里。
她们从未想过探究对方的过去,又何谈触摸对方的内心深处呢?
————
有这样一个词,它常与“穿书者”绑定在一起,叫做“蝴蝶效应”。
头顶荡起盈盈的月光,任大地尽情展示它的磅礴,呈缩小版映入眼底。
晚晚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吧。
白悦炚小心地抬起手,试探着向前摸去,黑夜的触感是虚无的,如她空荡的躯壳。
她想错了,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
那股无法抚平的遗憾,从晚晚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不断发酵,直到在小说里找到了如此类似的人,无处发泄的情感便有了出处。
在末世睁开眼的一瞬间,胸中愈演愈烈的情感与思念呈井喷式爆发,化成“我必须拯救他”的执念与责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绝望,痛苦,悲伤。
可事实证明,白月光需要的不是一个被保护者,而她需要的,也不是这个永远保持无力感的自己。
穿书者越来越多,她早该意识到的,自己并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那个天命宠儿。
这里如原来的世界那般,没有哪件事,哪个人,离了她便无法运行,她的肩膀依旧单薄且孤独。
纯净的白色从身后展开,白悦炚止不住的想,假如三年前的她能拥有这双可以改变命运的翅膀,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她想让这段简短空白的生命长出一点意义,在这个吃人的末世。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想摆脱曾经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踮起脚尖,轻轻踏出一步。
克服失重感,将无形的风抛在身后,任尖锐的嘶吼逐渐远去,白悦炚轻轻抿唇,露出一个迄今为止的,最腼腆,也最放肆的笑。
——像一只自由的南飞之鸟,呼喊着扇动翅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