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过后，楼下的小巷子更热闹，敲锣打鼓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似乎在做什么迎财神的仪式，几个凑热闹的小孩子拍掌尖叫。

声音传到楼上，关上窗后，隐约还能听见。

梁嘉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滑一下点开微信，陈思意这条消息就这么呈现在他眼前，他拿着毛巾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瞳孔微愣的神色呼之欲出。

失神好一会儿，发梢上的水珠滴在屏幕上，他回过神来，长腿勾来一张椅子坐下，在键盘上先是甩一个标点符号：【？】

而后，梁嘉珩打字：【我不会做。】

也不知道陈思意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她的发言也特别离谱：【不是吧，梁二横，做鸭你都不会，以后怎么伺候你女朋友。】

他目光沉了沉，一时被她整得没话说，指尖在键盘上敲几个字，又删掉，实在是不知道回什么，他一甩手，扔了一连串感叹号给她。

梁嘉珩靠在椅背上，视线直直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脑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想着，她这算是在暗示我什么吧。

陈思意：【今天我做个大好人，我告诉你，我喜欢吃鸭。】

消息一弹出来，梁嘉珩不自觉的皱眉，半天后，无话可说，他回：【……】

陈思意在另一头也把眉毛皱起来，想着梁嘉珩可能真是有毛病，聊十句，九句是发省略号的，大半夜就跟抽风一样。

一阵之后，她算是想明白了，人家都说他半夜在做美食，可能不是很有空搭理她，陈思意善解人意的回着：【我能理解你没空，你做吧，好好学。】

梁嘉珩被气笑了，他长按语音，可能是有些疲倦，声音有点哑：“陈意思，放寒假第一晚，你又在哪学的烂招？”

陈思意按着语音，声音极其无语：“我什么招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又装不懂？”

“我装你——”陈思意有些激动，音调不自觉的抬高很多，怕被张舒莞和陈文舟听见，她收敛起来，按住语音键的手一松，换一句话重新说，“你这种怪人，大半夜做你的鸭去吧，别跟我说话。”

梁嘉珩不屑的“啧”了声，又生气，气球都没她这么能膨胀，转念一想，她这哪是生气，估计是在挖什么坑，等着他来哄。

他回：【陈思意，好好学习，别乱想。】

陈思意把桌面上的资料合上，转身钻进被窝，瞄一眼信息，神情瞬间变黑：【我怎么就胡思乱想了，多学一项技能，以后出社会多一份谋生的能力。】

梁嘉珩：【你喜欢？】

讲那么一大堆，他是完全没看进去吗，牛头不对马嘴的，陈思意：【什么？】

梁嘉珩：【你喜欢，那我学学？】

这回轮到陈思意给他发一连串的省略号。

啧，就说吧，梁嘉珩这个人是顶级恋爱脑，一说她喜欢吃鸭肉就迫不及待了。

这会儿估计直接从床上滚到床下，抄起那个烂锅就开始炖鸭汤了。

陈思意：【不用，我怕吃不消。】

梁嘉珩：【你跟别人也是这么说的？】

陈思意：【我只跟有病的人半夜讨论鸭。】

梁嘉珩：【嗯，以后也只跟我讨论。】

陈思意：【？】

神经吧。

还有下回？

陈思意懒得搭理他，转移话题：【你今晚，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梁嘉珩：【准备睡了，在回你消息。】

陈思意见怪不怪了，每回给梁嘉珩发消息，他都能兴奋到大半夜不睡觉，“那你下回别回我，怪不好意思的。”

“高兴就高兴。”梁嘉珩语气不冷不淡，“乱用什么词。”

陈思意从善如流的应对：“你这是在自我攻略吗。”

梁嘉珩：“我不需要，你成功了。”

陈思意听着他的语音，回放两遍之后，她突然沉默起来。

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尖叫沸腾。

间接表白吗？

这要怎么回。

她平时话很多，但此刻一句也调不出来。

算了，装不懂吧，反正梁嘉珩也不早恋。

陈思意匆忙结束话题：【我去睡觉了，再见。】

没等梁嘉珩回信息，她把网络关了。

梁嘉珩眼眸往上看，00：48分，他没有跟陈思意继续扯，回一句“晚安”。

发完信息，他一时没有睡意，点一下微信“发现”那里，刷新一下把红点去掉。

陈思意最新的动态出现在他跟前，她传上来几张数学草稿纸，配图文案：

——终于让我当一回老师了！！

梁嘉珩指尖停顿几秒，点开后面一张图片。

她和程瑞的聊天记录。

梁嘉珩眼眸沉下来：“……”

他的记忆中，那一晚，持续到深夜，楼下的敲锣打鼓声还没停息。

***

隔天，早上八点半。

梁嘉珩吃完早餐，打开门，看见王佳雪提着袋子站他门口，大概是没想到她来这么早，他稍微愣一下。

见梁嘉珩没什么话要跟她说，王佳雪最先开口：“你见我，不能有点情绪波动？”

梁嘉珩收回视线，把门带上，往前走两步，没理她这句话，自顾自的说着：“就两个小时，你别磨蹭，我今天要学习。”

王佳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屑的偏头，也没回他的话，问着：“怎么不直接在你家补习，非要跑楼下？”

梁嘉珩按下电梯键，回头看她：“你觉得合适。”

陈述句。

语气冷如冰霜。

习惯他这臭脾气，王佳雪没接他这句话。

可能是今天是周末，电梯一直很慢，等待的过程，她觉得无聊，偏头看他，“梁嘉珩，你跟我出来，不需要跟陈思意说一下吗？”

提到这条名字，梁嘉珩冷淡的眼眸，划过一抹温情，只一瞬间，他那神色又恢复一无既往的冷淡，“我约了宋远航。”

被他这话噎到，王佳雪沉默一会儿，电梯下来，进到里面后，她又问：“哎，梁嘉珩，你喜欢陈思意什么啊？”

梁嘉珩不答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她没有犹豫，笑笑着回：“我喜欢你这个人呀。”

王佳雪不加掩饰的回答，让梁嘉珩有些错愣，他回头，把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眼眸泛着亮光，一瞬之后，又把目光移开。

他问：“之前不是还不承认么。”

王佳雪语气带些遗憾：“那是因为，你现在喜欢上别人了，我的遮掩，毫无意义。”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梁嘉珩不喜欢她，他是一个极其讨厌麻烦的人，她若是承认她的喜欢，他就会想尽办法离她远点。

所以很久以前，王佳雪也曾天真的想过，遮遮掩掩，虽然很小家子气，但至少不会成为陌生人。

先喜欢的人，多少是有点卑微的。

可她好像忽略了，梁嘉珩会喜欢别人。

王佳雪抬起头，眼里的笑意渐渐隐匿起来，眼里的神情认真，又带着点惋惜：“我知道你，你认定一个人就会非她不选。”

梁嘉珩掀起眼皮，想要说什么，看到她眼眸一闪而过的那抹哀伤，停顿几秒，才说：“你喜欢的不是我，是那个帮过你的梁嘉珩。”

没等王佳雪说话，梁嘉珩接着补刀：“那晚，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吗。”王佳雪小声呢喃一句。

他是光。

但不是唯一的光。

其实认真想想，梁嘉珩说得挺对的，如果没有那晚的事，她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他们至今都只是陌生人。

“说这么多做什么。”电梯下到一楼，王佳雪思绪绕回来，“不是赶时间吗，早点给我补习完，你早点去找陈思意。”

梁嘉珩皱眉。

王佳雪抢在他先一步说话：“提她你摆个臭脸色，不提她，你也摆个臭脸色，还有人比你还难伺候的吗。”

-

陈思意这几天特别烦，一拿起卷子，还没看两道题，那种生理不适的感觉就涌上心头，她在家里翻陈文舟的书架，找到一本励志大道理书，看得津津有味，试图用心灵鸡汤激励自己。

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这些故事都有一个特点，来去去都是某些底层人吃尽苦头，努力攀爬，期间多么艰难，被多少人欺负，最后终于爬上顶端成为人上人。

有点乏味。

故事归故事，但不合适她，用李悠然的话来说就是，宁可潇洒穷死一辈子，也吃不了一点苦。

张舒莞今天上班，陈思意才有机会溜到楼下，她一边走出小区，一边发信息问李悠然：【一楼奶茶店，来不来。】

李悠然唉声怨气的发好几个哭唧唧的表情包，回着：【放寒假这几天，我妈不知道干什么了，一直看我看得很紧，把我压在房间做题，我哪能出来。】

陈思意：【阿姨估计是跟我妈取经怎么管教你，你好自为之，加油李悠然同学。】

李悠然：【加个屁，李悠然同学已经漏油了。】

陈思意回几句安慰的话，随后把手机揣进兜兜里，她在小区附近逛一圈，发现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她顶着冬天冷冽的风，找了一间没什么人的奶茶店。

她刚掏出手机，想问李悠然需要什么，目光一瞥，见到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她眼眸微眯，目光缓缓转移，落在他对面的那个女生身上。

声音太小，陈思意虽然听不见那两人在说什么，但视线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们桌面上摆着一堆资料，王佳雪时而把本子递过去给他，显然是在问问题。

梁嘉珩今天穿了件黑色上衣，跟王佳雪那白色衣服，莫名很搭，别说，这么看起来就跟那情侣装一样。

陈思意嘴角轻压，指尖不自觉的抓紧手机，她在原地看半天，快要把那两个人看出个洞来。

不知道学习有什么好笑的，王佳雪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收过。

宋远航坐在一边托腮犯困，一整个人眼睛就要眯起来了。

这三人坐这里，看起来还真是协调啊。

陈思意冷笑一下，点开李悠然微信，没忍住跟她吐槽起来：【我算是知道梁嘉珩为什么要晚恋了。】

李悠然：【啊？】

陈思意：【他早恋是另有其人，渣男。】

李悠然还是很懵：【啊？？】

陈思意：【他跟别的女生一起学习。】

李悠然：【他跟别的女生在一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陈思意：“……”

陈思意的世界，好像随着李悠然的这句话瞬间沉静下来，那种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里越老越强烈，她指尖点着屏幕，想辩解自己没有激动。

打字打一半，她又把编辑好的一大段反驳语言逐字删掉，最后只留下一句：【我没有。】

那会儿，情绪来得快，像是跟自己较真一样，她表面装作不在意，往前走两步，想离开这里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

还没走两步，陈思意停下来，她在想，她为什么要走，她是来买奶茶的，才不是来看他们学习的！

陈思意转身，推开奶茶店的门，站在前台，前台小哥很热情的问她：“你好，要点些什么？”

她余光瞥一眼那边，梁嘉珩低头，神色认真的在纸张上圈圈点点，陈思意嗓门一喊：“来杯霸王别姬。”

前台：“……”

很快，那男生笑了下，解释着：“我们这里是益禾堂。”

陈思意：“……”

她能原地去死吗。

梁嘉珩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向前台，目光停顿在她身上。

几天不见，陈思意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可能是她头发剪短了不少，扎着两个小辫子垂在肩膀，又或者是。

她没穿校服，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王佳雪托腮，顺着梁嘉珩的目光往那瞥一眼，她抓着本草稿纸在他眼前挥了挥：“要不要看这么入神？”

梁嘉珩收回视线，“有空管我，题目看完了吗。”

王佳雪：“……”

凶什么凶。

反倒是旁边快要睡着的宋远航，听到声音后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卧槽，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