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母亲——”
“不许这么喊我！”颜雪寒僵直着脸， “若不是为了你和樊澧，师妹不会难产而死，我也不会离开寸心宫，你就是个——不该出生的累赘！”
说完，她握剑的手一搅，颜宁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一边的楚律和墨言听闻惨叫，扭头一看，面色蓦然变，刚忙上前阻止颜雪寒，三人正在缠斗，与烛龙在阁顶对峙的青鸟突然仰天啼鸣，清锐的鸣叫划破漆黑夜幕，不论是在云端观战的雀微还是阁前厮杀的魔族俱是一怔。
烛龙平滑如镜的眼里倒映出朝摘星阁汇聚的各色人潮，这些人刚一落地，便不管不顾地朝魔族扑杀而去，场面顿时更加混乱，眼见其他仙门也加入战局，楚律等人焦虑起来，他身是魔族，长在仙门，仙魔彼此屠杀与他而言就是左手打右手，眼见雀微从云端跃下，他焦急道：“阿姐，阿姐你让他们别打了，不是只对付神殿阻止殿主的么？”
“神殿，的确是我魔族的死敌。”雀微眼眸冷冷扫过这群修士：“但仙门，同样也是魔族的仇敌，即便没有今日这战，来日仙魔也必定得决出个高低！”
他震惊地看向被抱在雀微怀中的渊仲，那双眼冷淡地看着他，隐约带着一丝失望。楚律拔出藏锋，咬牙冲入了两方人马汇聚的战圈。
“别打了，李师姐、莫师兄，这都是神殿的圈套啊——”他挡住一个魔族即将劈落的刀锋，谁知下一秒，长剑就穿透了他的肩膀，那个被他救下的聆剑阁弟子面容扭曲，得意大笑：“去死吧，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羲！沈羲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边陡然传来慕广白激动的声音，他神情癫狂地仰天呐喊，拿着剑在人群中疯狂砍杀，不知是他，近乎所有仙门修士都陷入了这种疯狂的情绪中，失去理智，他们不但杀魔族，杀神殿，甚至也杀同门。左边的寸心宫女修将长剑从同门心口抽出，恨恨道：“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右边水鹿禅院的和尚用金刚杵将一个魔族打的血浆崩裂，他在血雨中放肆大笑：“我要成佛了，我要成佛了！哈哈哈哈哈！”
“不对劲。”云皎皎护着楚律要抽身，刚走出没几步，慕广白的长剑已经锁定了楚律的心口，即便修为大跌，这一剑的威力仍不敢让云皎皎直撄其锋，她拉着楚律飞速后退，可剑尖仍吻了上来——
金色闪电撕开黑沉沉的夜幕，两剑相交，慕广白被震得吐出一口血，恰好这时阮霄随同沐紫沅等人赶到，这一幕落入他眼中，阮霄当即就拔出涤霜要冲上去报仇，却被沐紫沅拦住，他怒道：“天梁长老难道还顾念同门之谊，眼见他作恶都不管么？”
“此刻情势混乱，阮公子还是冷静一点，你没发觉慕掌门样子不对么？”
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就在眼前，慕广白支撑着站起，看向沈怀慈的目光分外凶恶残忍，他嘶吼着再度挺剑而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怀慈本想入摘星阁的脚步被他硬生生拦下，这对师兄弟再度大打出手，交击时昭明耀眼的光芒映入了所有人眼眸，不少人眼中流露出欲念，喃喃道：“昭明剑，是昭明剑。”
“杀了他，杀了他昭明就是我的了，就是我的了！”人们调转剑尖，仿佛秃鹫闻到了血肉的气息，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个白色的身影。沈怀慈眉间戾气一闪而过，昭明剑气横扫，他一脚踏上其中一人肩头就要冲进摘星阁，墨绿身形鬼魅地切入战局，拦在他面前，华青蕴笑道：“我的好弟弟，可不能让你进去坏事。”
“华青蕴！”他咬牙道。
“可别看我，留心后面。”
沈怀慈反手一剑挡下慕广白的突袭，华青蕴收敛了笑意，挺剑而上。
沐紫沅余光瞥见与墨言打得正酣的颜雪寒，出手如电，顷刻便制住了她，用捆仙索将她捆了起来，颜雪寒还在奋力朝颜宁嘶吼着：“都是你这个拖油瓶，都是你这个拖油瓶，师妹死了，师妹死了！！！”
“母......母亲。”颜宁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连胸口的伤都顾不上了。
沐紫沅忙给他止了血，又按上颜雪寒的脉搏，墨言瞧见几乎所有修士都陷入了癫狂，猜测其中必然是神殿搞鬼，道：“天梁长老，如何？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这东西，不像毒，像蛊啊。”沐紫沅眉毛拧成个结：“蛊虫会在哪里呢？”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沐紫沅下意识避过，墨言出剑打落了暗器，惊道：“纪长老，你，你怎么？”
“我才是医术第一，我才是医术第一！”逍遥宗的纪长老盯着沐紫沅，恶狠狠地说：“杀了你，杀了你！我才是医术第一！”
他撒出一把药粉，墨言忙捂住口鼻，沐紫沅边躲边大声道：“这东西似乎催发了他们心中的恶念，即便曾有一点点邪恶心思，在此刻也会被无限放大。”
有杀得上头的魔族挥刀朝这边袭来，涤霜寒光一闪，腥臭的魔血泼洒的颜宁脸上，阮霄收回剑，冷瞥了他一眼，问：“这东西会不会与师尊发现的麻叶草七霄云花有关？”
“七霄云花是大补之物，但吃多了容易引起心绪不定，麻叶草吃多了则会散气，他怎么会把这两种东西放一起呢?”沐紫沅绞尽脑汁，可此刻越急她大脑就越是空白。
神殿弟子与魔族鏖战，沈怀慈被仙门神殿围攻，叶乔独战巫司岐，雀微等人作壁上观，情势已经走向不可控的边缘，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楚律一直关注着渊仲与雀微的动态，他们身后还留有大半的魔族主力。
绕是神殿弟子都有神器在手，以一当百，可面对滚滚而来的魔族浪潮，加上仙门从中作乱，那一袭袭绿衣纷纷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摘星阁内，烈阳鞭缠上红莲枪，巫司岐握鞭的手一抖，鞭身化出万千虚影，他笑道：“你猜，沈羲能进来帮你么？”
“你猜，你的弟子们还能坚持多久？”枪尖绽放烈火。
“他们坚持不了太久了，不过，这正是我要的。”鞭风搅碎铺天盖地的魔气。
叶乔一愣，因为这句冷漠无情的话，他在将神殿这批精锐当做饵，那么他在引谁上钩？
对了，日月晷，叶乔抬头望向阁顶悬浮在空中的那轮圆盘，这东西，为什么没有丝毫动静。
“不、不——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啊！”
“打不过的，打不过的，我们快跑，快跑啊！”
“殿主，殿主救我，救我——”
阁外的哀求和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溅上白色纱窗，有人踉跄扑倒在大门前，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殿内的巫司岐依旧从容，甚至唇边带着残忍的微笑。
叶乔听见了雀微冷漠，却兴奋的有些颤抖的声音：“一个不留！”
喊杀声震天，魔气如惊涛骇浪般扑来，刹那间她明白了，却也晚了。绿色的火焰从巫司岐胸前窜出，浮在空中，地面的星天大阵突然亮起，旋即被逆转为引灵大阵，以摘星阁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生灵的力量都在被抽取，他利用娲皇印构建起的引灵大阵此刻如同一个漩涡，在疯狂吸取阵中所有人的法力。
他要利用的根本不是仙门，而是魔族！
所有人里面，只有她体内的太昊令能抵抗这股力量，情势调转，这下震惊无措的变成了魔族和仙门，所有人都停住了挥刀的动作，巨大的吸力从地底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识海内的灵流疯狂外泄，不受控制。
“怎么......怎么回事！”雀微运功抵抗，却抵御不了这股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身魔气消散。
“是引灵大阵。”渊仲喝道：“不要挣扎，运功守住本源！”
不止是修士魔族，连烛龙这等神兽也觉得自己像个破了洞的皮球，灵力难以控制地被抽走，他与青鸟啪嗒一声砸落地面，恰好一前一后都砸到了梼杌背上，将梼杌直接砸入地面，惨叫接二连三。
识海内灵流渐渐枯竭，反倒促使这帮人清醒过来，沈怀慈勉力召了个结界，对其他人道：“快，快进来。”
求生欲迫使他们或走或爬地进入结界，沐紫沅等人将伤者扶入结界后跟着帮他一起运功稳固结界，可娲皇令对人族而言就是无上的法则，沈怀慈拥有神心也只能勉力支撑，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他额间青筋暴起，按在结界的手略带颤抖：“你们先救治受伤的人，不要管我！”
沐紫沅只能依言去救助伤者，只是结界方寸之地，能容纳的人有限，但在外面就是被抽干灵力，枯萎而死的下场，不断有人想进入，却被挡住，哭嚎和哀求延绵不绝，字字敲在沈怀慈耳膜上、心上，让他口干舌燥，焦灼难言。不断有修为较弱的弟子倒地，渝州城的画面重演，沐紫沅绝望地闭上眼，让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包扎的手不敢停下片刻。
焦灼的，同样还有叶乔。
阁顶的日月晷动了，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法器在快速膨胀，实体渐渐虚化，化作一个朦胧的影子，在场人里，只有她和巫司岐这两个神令之主不受影响，外面一句一句‘沈宗师救救我’传了进来，她不敢想沈怀慈的心情，也不敢看那些人精气枯竭的死样。
“没有太昊令护着，你也会受引灵大阵的影响。短时间内杀不了我，外面的人都得死。”巫司岐摊开手：“来，选吧。”
来，选吧——
选什么？
她为什么要在他给的选择里选，她难道就没有既能杀了他，又能保住外面的人办法么？
她有！
叶乔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气息和紧张，握紧了业火红莲枪，熊熊烈火在枪身上燃烧着，蓬勃愈发的烈火，有着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一□□去，烈烈威势仿若鸿蒙太古巨龙吐息，这一枪灌入了十足的力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电花，瞬间引爆，整个摘星阁被魔气引爆，门户大开，狂风卷着业火，直冲天际！
面对这浩荡有若天崩地裂的一枪，巫司岐只能退后，轩辕弓挡下了直袭而来的业火，弓弦勾勒，长箭直射火焰中心！
此刻叶乔已经踏上了阵眼的位置，指尖在眉心一勾，金色的火焰从体内抽出，飞出摘星阁。
太昊令转瞬没入沈怀慈体内，压在身上的万重巨力一扫而空，他明白了叶乔的用意，手势飞速变换，结界眨眼就扩大了好几倍，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众人心头都涌起一丝死里逃生的欣喜，但欣喜很快被上空天象打破，有人颤颤举起手道：“那，那是什么？”
日月晷的虚影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天空，原本自东向西，单向流转，永不相交的日轮和月轮开始汇聚，像是一直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按着它们，每靠近一寸，天穹就裂出一道口子，血红色的光芒从其中透出，整个天幕如同鸡蛋碎裂的外壳，缝隙越裂越大。
“天，要裂了，天要裂了！”
“天，天会塌下来么？”
“不只是天——”有人指着大地道：“地，地面也在碎裂！”
大地开始疯狂震颤，树木东倒西斜，在这天地伟力面前，仍凭你修为如何超绝，都不过是蜉蝣蝼蚁一般的存在，烛龙惊慌道：“日月一旦汇聚，这个尘世就会被彻底粉碎重造，回到千年之前！”
日月晷已经启动，证明叶乔一人不足以杀了巫司岐，没了太昊令护身，只怕她也在阵中坚持不了多久，沈怀慈刚想抽身进入摘星阁支援，有人见他要离开，忙扯住了他的衣摆：“宗师，宗师你要去哪里？”
大阵还在发动，他一离开，剩余的人难以支撑结界。
魔族不可信，此刻会护住他们的只有站在所有人身前的高大背影，他若离开，谁还能支撑这个结界？这句话引起了骚乱，又有七八双手扯上了他的衣摆，苦苦哀求：“宗师，你不能离开啊，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需要有人带领啊！”
“对，对！沈宗师，先前是我们有错，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大家同为人族的份上，保我们一条命吧！”
“宗师，宗师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可是，若不阻止日月合一，整个人世都得完蛋！”
这总归是一个先死和后死的问题，若是他离开，最先死的势必是弱者和伤患，这像是一场无情的筛选，弱肉强食，有人道：“叶，叶姑娘继承了魔尊的修为，又能杀了鬼王，说不定，说不定——”
这人的声音越说越小，望着上空即将接近的日月，连他自己也觉得心虚。
距离不断缩小，所有人都想着，或许叶乔已经死了，这个念头也瞬间在沈怀慈心底浮现，因为刚刚那枪之后，里面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他心头一跳，猛地按上腕间的灵犀链，锁链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