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启晗正在厨房里蒸面。

要说这面塑的面是极其讲究的，先要把江米面和白面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然后直接把面粉放在笼屉里干蒸，借着锅里的水汽蒸透，再趁着热乎劲用手按揉，把面劲儿泄了，这面也就变得又滋润又坚硬了。之后再加入各种颜色，再反复揉匀，这就制作出色彩鲜艳，柔软的面料了。

要说金启晗这人平时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只是一门心思沉浸在书法和面塑之中，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干一行爱一行还要精一行。

金启晗以前最喜欢捏的面人儿基本上也就是古代神话故事或是名著人物，今年他作为民间手工艺传承人，受邀参加11月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好手艺展”，他现在就是在筹备自己的参展作品。之前他也多次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过各种展览，业内前辈对金启晗面塑作品的评价是细腻逼真。对于面塑，他也有最喜欢捏的人物，比如《三国演义》里的关羽，曾经师父对于他的作品评价便是：神形皆备，饱满挺秀，生动有力。

这次展览，金启晗依然想用关羽的面塑作品参展。

一看到关羽，人们脑海中都会萦绕着一个形象：绿衣绿帽，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威风凛凛……

小小的面团在金启晗的手中搓捏揪揉，主刀片刀棍刀挑刀轮番上阵，经过开脸，贴眉和装饰，一个精致而威严的关公丨头像就完成了。

此时，门铃一通乱响，正在工作间忙活着的金启晗，忙跑过去开门，却没想到会是多日不见的吴悠。

吴悠一进门，金启晗就看见了他嘴唇上的伤，这伤已经结痂了，面积不大，正好在人中正中间，那样子看起来像足了电视剧里的小日本鬼子，可把金启晗乐坏了，他不尽调侃道：

“哟，太君，口你七哇呀。”

吴悠狠狠的瞪了金启晗一眼，他一张俊脸，已经气得胀红，又对金启晗无可奈何。

他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道：“滚一边呆着去！你个王八蛋，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有没有点儿同理心？！”

他不说还好，他一这么说金启晗直接就笑喷了。

他一路笑着把吴悠带到了工作间，“你怎么弄的？磕哪儿了？”

“别提了，那天跟你喝完酒，回家的时候在楼底下摔了个大马趴，疼死我了，胳膊肘，膝盖都磕青了。”吴悠说着摸了摸嘴，“我这是看着能见人了才出来的，前几天都没好意思上班。”

说着吴悠直接站到了工作台的电脑前，翻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彩绘图纸。

“别瞎翻啊，小心老鼠夹子夹你手。”

金启晗开玩笑笑着说，看着吴悠一撇嘴，坐到了沙发上，金启晗紧接着道：“你今儿找我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呀？”吴悠没好气的说着，接着丢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说完，吴悠看看表：“诶你一会儿没事吧？咱俩吃涮锅子去呀？”

“今儿不成，我一会儿得上我姥爷家。”想了想，又道：“要不你一会儿跟我一块儿去？”

吴悠笑面如花，连连点头，“成啊！我好久没见着姥爷了，过去跟他老人家杀几盘。”

吴悠没再提起李润曦的事，金启晗也就没再问。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毕竟过去事，过去人，笑笑就好。

两个人正说得热闹，门铃又响了。

“来了，谁啊？”金启晗打开门闩，一拉开门紧跟着就是一皱眉，“你怎么来了？”

“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呀？”

门外站着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金启晗小姨金茹裳的女儿徐翊乔，她比金启晗小三岁，84年的属鼠。平时这两兄妹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徐翊乔很懒有点儿小聪明，大大咧咧，性格开朗，还略微有点二。从小就被姥爷和爹妈宠上天的那种，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没受过苦也没受过气，朋友一大堆，还很受欢迎。

“你来干嘛？”

“来干嘛？我‘奉旨前来捉拿于你’。”说完徐翊乔嘿嘿一笑，“老爷子想你了，怕你在家憋的长毛，让我来瞧瞧。”

说着兄妹俩就拐过了影壁，金启晗率先进了工作间，徐翊乔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吴悠。

徐翊乔圆圆的眼睛冲着吴悠一瞪，说着：“哟喂，你怎么也在？又撺掇我哥干什么坏事啊？”说完，一屁丨股就坐到了沙发上。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四好青年，能干什么坏事，我这不也是担心怕他发霉，过来瞧瞧嘛。”吴悠臭贫着。

“切，说的好听。”徐翊乔说完一撇嘴。

金启晗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对面，“你不用陪宸宸上课？姥爷他们呢？”

“宸宸今儿没课，大程好不容易休息一回爷儿俩出去钓鱼去了，我爷爷呢今儿带了几个老伙伴上家看姥爷的那对儿核桃，我爸妈这会儿正陪着呢。”

要说惦记金老爷子那对老款闷尖狮子头的人可多了去了，那对核桃可是盘了快70年，像这种上了年份的东西在市面是很难见到的，色泽有如红玛瑙，抓在手上润到骨子里的包浆，晶莹剔透，完全玉化，任谁看了都爱不释手。

“对了，我前些天淘换了串‘紫金鼠’，回头给你爸拿过去。”

“那正好，我先盘盘。”

“你歇菜吧，上回我那串紫檀手串你说借你盘两天，盘哪儿去了？”

徐翊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瞧你这抠门儿的样，不就一串紫檀嘛，还你还你。”

“甭介！只当你哥我送你了，今年别跟我要生日礼物了啊。”

徐翊乔一撇嘴，“德性。”

这时，徐翊乔瞧见了陈列柜上摆着的一整套灌篮高手的面塑，她抬手一指：“我去，灌篮高手，您这还童心未泯呢我说？”

金启晗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扭过头来，“你管得着吗？怎么着，你喜欢啊？”金启晗问着，之后一脸欠揍的说道：“不给。”

“白送我都不要！不是我说你，你天天在家里捣鼓这些东西，你也不怕自闭啊？就你这样的，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无聊死了。”

“去一边儿去，闲吃萝卜淡操心。”

“嘿，我这关心你呢，听不出个好赖。”

“关心我？”金启晗看向妹妹，“关心我就给我钱啊。”

徐翊乔斜楞着金启晗，“我一个白眼瞪死你！”

吴悠在一边见怪不怪的笑着：“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他都这样30多年了，改不了了。”

“我这不是怕他以后孤老终生嘛。”

“放心，不会的。”

吴悠不搭话还好，他这一搭话，徐翊乔便上下打量他，“你这又是怎么了？跟这cosplay呢？黑眼圈那么重。”

吴悠轻咳一声，故作轻松的喝了口茶，“这些天没怎么睡好。”

“没睡好？怎么，失恋啊？”徐翊乔随口一个玩笑，却是一语中的。

金启晗坐在一边痛苦扶额，心中哀叹，这姑娘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能不能歇会儿，打一进门这嘴就没停过。”

徐翊乔瞪了哥哥一眼，又转头看向吴悠，看着吴悠一脸菜色，立刻说道：“怎么着？真让我猜中了？悠哥，你终于跟那个李什么玩意分了？”

“李润曦。”吴悠无语。

“对，李润曦，当人一套背人一套又心机重的李润曦。 ”

金启晗在一旁使劲的咳嗽，看徐翊乔没反应，最后干脆放弃了，“怎么喝茶也堵不住你的嘴啊？”

“诶，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不跟悠哥在一起，还不许别人跟悠哥在一起，一有人追求悠哥，他就跑过来搅和，搅和黄了又说自个儿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心机重是什么？”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就别再马后炮了。”金启晗头疼的说着。

“这怎么能是马后炮啊，我这是为了让悠哥认清现实。”徐翊乔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她面向吴悠道：

“我虽然就见过他一次，但是我看人还是很准的，这人就是个利益至上者。你发没发现他一个毛病，他在微博发文，都会显示定位，这什么意思？不就是愿者上钩吗！美其名曰爱交朋友，实则就是聊骚，勾引人……”

徐翊乔问吴悠：“你知不知道他还曾经骚扰过我哥？”

坐在一旁的吴悠听到这里瞬间愣住了，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有些震惊的看向金启晗，这事他可从来没听金启晗说过。

坐在一边的金启晗痛苦的一皱眉，简直尴尬的要死。

只听徐翊乔不嫌事大的继续道：“当然了那时候你俩没在一起，他是和别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老约我哥出去玩儿，说是为了交流感情，这理由搁你你信吗？反正搁我我不信……所以说这个人啊，压根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也就你把他当个宝似的。”

她说着一抬手拍上了吴悠的肩膀，一派语重心肠，“要我说，这样的早分早踏实，以后在一起指不定得给你戴多少绿帽子呢。”顿了一下，徐翊乔才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找好下家了吧？”

吴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发现竟然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

徐翊乔一拍手，“你看，我就说吧！没事啊，悠哥，他们那是婊丨子配狗，祝他们天长地久。你呢也别郁闷了，还不够浪费时间的呢。”

徐翊乔和金启晗打小受金老爷子的教导，老人家教育他们看人不要看穿着打扮，而要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些人就是一定要在别人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的，不论男女皆是如此。但不论演技怎么高，只要做了就一定会露馅，看似有女人味的知心大姐，很可能是背后把你坑得最惨的那个，反之也同理。

吴悠最终没说什么，释然的一笑。

罢了，对他来说，他确实已经不想再管李润曦的事了，这个人做过什么或是将要干什么，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金启晗其实比较认同徐翊乔对李润曦的评价，不过人嘛，走进社会，无欲则刚。有所求的话，这世上有几个人不伪装自已呢？

也正因如此，他很不喜欢李润曦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他觉得这个人目的性太强。虽然那时候李润曦还没有和吴悠在一起，但是金启晗知道吴悠一直在追求他，而金启晗是最不喜欢把亲密关系搞复杂的，尤其对他来说，吴悠比李润曦重要多了，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傍晚时分，三人一起直奔姥爷家。金达安金老爷子住在东城区的拐棒胡同，离什刹海不到2公里的距离。他们三个人遛遛达达的走过去，途经地安门外大街，路过火德真君庙，穿过后门桥奔北，之后沿着玉河一直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一拐进拐棒胡同，所有的喧嚣皆留在身后，这里出奇的静，走在胡同里几乎没什么人。

天色黑的依然早，落日的余晖下三人边说边笑着往前走，两侧是整洁的街道，左边临水，右边就是各家的院墙，恍惚间似乎来到了江南水乡。若是偶尔回首，还能看到远处喧哗的什刹海水面和微红的落日。

他们经过的这条河，是大运河的最后一段，叫玉河。这里四周环境很美，很宁静，在北京这个被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充斥着的城市市中心，这样一块清净之地，实属难得。这条胡同背临大运河，胡同的北侧就只有两户人家，足足占了一半的胡同，其中一家便是金家老宅。

拐进胡同再往里走个三四十米，就看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老宅门开东南，进深很长，台基高，门扉居中，显得大门宽敞而亮堂，外檐柱下装饰有花鸟仙鹤的雀替，光是这一扇门，就足足占了一间房的面积。

进了大门正对面是一面影壁，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左手边是一排倒座房，跨过屏门进了二门便是老宅的内院了。和金启晗住的地方不同，这里有花有鸟有鱼，还有一架葡萄藤，生活气息尽显其中。

待他们一进来，一个中年妇人便从正房里迎了出来，她站在回廊下笑着说道：“哟，稀客呀，你改姓曹得了，你姥爷刚才还念叨你呢。”

迎出来的这位，便是金达安的小女儿，金启晗的小姨金茹裳。

她一米六几的个头，长相温婉柔和，面部轮廓平缓而流畅，仪态端庄，外加一股沉稳淡然的气质。标准的鹅蛋脸，极具古典东方韵味，而且笑起来更好看，正应了那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这不巧了嘛，我果然和我姥爷是心有灵犀。”金启晗连忙站在回廊下嬉皮笑脸的扬声回道。

金茹裳听后笑弯了眉眼，抬手给了他一下，“就你会说，赶紧上屋看你姥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