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树站在楼下小卖店里,抽了瓶水,仰着头一口气不间断灌下去。
一下午没进水,差点连人带魂一块儿消亡了下去,花朵似的脸都蔫的跟打了霜的向日葵,垂头黯淡。
人还没出小卖店,第二瓶水少了一半,沈嘉树把瓶子怼在柜台上,扫码给了四块钱出去,出去前又在吊着的一挂糖上撕了两根原味的。
老大爷笑着说:“五角钱一个。”
“好。”沈嘉树拿手机又扫码给了一块钱:“谢谢您。”
他走出门口,把手里包装袋一撕,抓着糖棒往嘴里一塞,垃圾丢在外面摆放的簸箕里。方才脑袋没缓过来的劲儿,这会儿糖进嘴里,总算是缓和了点。
沈嘉树把另一颗包装的糖装进袋子里,嘟囔了声:“低血糖害死人啊。”
他停在原地不动,摸出手机,看了眼内向蘑菇发来的消息,是个定位——
内向的蘑菇:【衡川市衡水江老毛烧烤223号】
内向的蘑菇:【要去接你吗?】
大哥,吃糖:【不用,我打车】
内向的蘑菇:【行】
沈嘉树锁上手机,走出去巷道口,停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拦辆车拉开车门,侧身坐进去。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眼正系安全带的沈嘉树,问:“去哪里啊?”
沈嘉树撒开手,报了串地址,又摸出手机:“衡川市衡水江老毛烧烤223号。”
“好,50块钱。”司机师傅应声,手点了下打出来的卡片,“微信支付宝,扫这里。”
沈嘉树抓着手机的手僵了下:“······不打表吗?”
他感觉对方是在把他当外地友人宰,张口就是高价,看人下菜碟有的一手。
司机师傅稀奇了下,笑着说:“没有表打。”
沈嘉树冷静地从容地切换回衡川的方言,淡定地跟司机师傅说:“湿敷,沃是核钏人哦,睨舀是贼过嫁给沃就涣cei咯。”
“哎哟,你澡港嘛,”司机师傅愣怔一下,笑出了声,“10块10块。”
沈嘉树:“······”
真够鸡贼的。
他点开扫一扫,框住二维码,滴的一声,付款条码跳转完毕,他在数字键上点了1和0,确定付款。
车内响起一声“微信收款10元”,再接着,便是一路无言。
沈嘉树身体后倚靠在椅背上,手里抓着手机,回了五霸群里的消息,又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面上没什么表情。
横幅跳动一下,刘女士发来了消息。
他眉头飞快拧了下,这会儿应该是店里忙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妈是哪里空出来的时间给他发消息。
阿妈:【儿子,把钱收了,你回去衡川花钱的地方多】
阿妈:【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大哥,吃糖:【已收款 ¥5000】
大哥,吃糖:【好】
途中闲的不知道干什么的司机师傅几次想要起头,在注意到他没什么表情显得格外严肃的脸,索性闭了嘴。
不一会儿抵达目的地,车辆踩下刹车慢慢停下,沈嘉树按下扣,解了安全带,道了声歉便开门下了车。
沈嘉树还以为要找上一会儿,没想到一下车就到。
他停在植草钻上,外面场地已经坐满了人,眼睛还没转上一圈,已经瞄到独自占了一桌的许珵。
昏亮灯光洒了一地,把里里外外照的亮堂堂。
许珵坐在橙黄灯里没规没矩的,看上去懒散极了,长腿随意直抻着,大衩子下的肌肉线条均匀,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无聊地在手机屏幕上闲逛,拇指有一下没一下上划,小拇指拖着底部。
倏然,许珵脸上爬上了抹笑。
在下车之前,沈嘉树还在想一会儿到了找不到地方再给许珵发消息,还是先找上一会儿再给他发消息,哪种比较好一点,他还没衡量出来。
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在这种场合里,压根用不着多找,许珵坐在其中,与旁人都不一样,光是坐在那儿都有让人眼前一亮、一眼就能找到他的能力。
沈嘉树停在许珵椅边,便注意到——此人正在翻自己的朋友圈。
沈嘉树:“······”
不是,他有病吧?
闲的没事翻人家朋友圈干什么?
沈嘉树的朋友圈没有各种神操作,譬如三天可见,一个月可见之类,也没有加上谁就屏蔽对方不给看朋友圈的奇怪习惯。
但他也没有偷窥别人朋友圈的习惯,所以对于许珵的查看朋友圈这一行为,特别不能理解。
“咳咳。”他看的太入迷,沈嘉树倒影斜在另一边,清了清嗓子。
许珵看了他一眼,顺手把手机锁屏,笑着起身:“来了,怎么没给我发个消息。”
沈嘉树在一旁空椅坐下,直言直语:“你看我朋友圈干什么?”
“你不看吗?”许珵笑得吊儿郎当,反问。
“看什么?”
“我的朋友圈啊。”
“······”沈嘉树不解地说:“我看你朋友圈干什么?”
沈嘉树情绪过于平淡,但他这话说的跟开玩笑似的,要不是眼底清明无波澜,许珵真要以为他是在说笑。
许珵第一次感受到了气馁,找借口缓和尬里尬气地气氛:“你朋友圈挺有个性啊。”
沈嘉树淡定地说:“我知道。”
“······你这·······”饶是许珵也差点没hold住沈嘉树一本正经地接下夸赞还面不改色,他噎的停顿了一下,说:“你这样聊天,天都让你聊死了。”
沈嘉树:“那就不聊了,吃吧。”
“·······”
这家伙。
许珵捡起桌上塑封菜单,双指指尖在菜单行列一划,说:“看看,这都是他们家特色,你吃什么?”
“没吃过,你点吧。”沈嘉树瞄了一眼,把菜单推过去。
见状,许珵也不推迟,直接接过了菜单,熟稔地开始在纸张菜单上用铅笔勾勒,“有什么忌口吗?”
沈嘉树张了张口,话还没出,对方已经脱口而出大串。
“还是老样子?”许珵头也不抬地说:“太甜的不吃,太腻的不吃,太油的不吃,太辣的不吃,太腥的不吃,太生的不吃?”
“············”
沈嘉树冷不丁被他一连串报菜谱的迅速炸昏了头,实在有点搞不清楚,怎么会有人把六年前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晰。
现在应该少有人可以把这种这么无用的东西记得那么清楚吧,许珵的反常让沈嘉树不禁感到了一丝丝抓不住的莫名感觉。
这给他一种对方停在回忆里的可怕惧感。
外加上多年不见,对方还一如老友的热情友善,让他不得不提高些警惕性。
沈嘉树停顿一下,冷冷地说:“记性真好。”
许珵自然是把它当夸奖了,嗓音含笑。
好在许珵对这里熟,不一会儿就点上餐,夜场时间人渐渐多了起来,餐上的也快,没有磨叽太久。他们这桌空剩的两张椅子也在被询问过后,拖到了其他桌凑数。
再吃了两串金针菇和苕皮后,沈嘉树余光瞥到了吹牛正盛的旁桌,地上啤酒瓶倒了一地,他眼睛在上瞟时猛地滞了下。
然后,放下手里的准备塞进嘴里的玉米串,迎上许珵觉得奇怪的目光,他伸直腿,在口袋摸出手机,点了三个数字。
沈嘉树起身对许珵镇定地说:“我去打个电话。”
注意到沈嘉树刚才的目光,许珵这会儿看了过去,在几人脸上流转一圈,不知道沈嘉树的目的是什么。
许珵沉默了下,对另一桌大哥说:“哥,去个厕所。”
大哥秒懂,说:“行,我给你看着。”
许珵江湖气地道了声谢,拔脚往沈嘉树走的方向跟过去,刚走近就听见沈嘉树单手撑在铁栏上,面对着温柔轻抚的衡水江,单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
他声音平平对电话说:“您好,我要报警。”
事发突然,许珵对事件始末头尾完全是未知状态,他停在沈嘉树身后,听了两句,差不多清楚内容了。
难怪不洗澡,不换衣服,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不用报警了,”许珵见沈嘉树没有要放弃,还想给警察报出现在的所在地点,他夺过沈嘉树手机,对着电话那边的接警员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报警了,那人答应把东西还回来。”
“没有抱假警,你爱信不信吧,愿意浪费警力资源就来。”说完,许珵挂断了电话。
沈嘉树从许珵手上接过手机,向来无表情的脸罕见地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许珵发觉他情绪的变化,单手按住沈嘉树想要重新拨打110的手。
周边的吵闹喧嚣,与他们无关。
两人相对无言地僵持了一会儿,沈嘉树脸色越变越冷淡起来,平静的眸底变得淡薄。
沈嘉树嗓子里像是同时咽下三根冰棍,冰凉刺骨:“撒手。”
“不用报警,没有证据的事,警察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让他们缠上你你更麻烦。”许珵好声好气。
沈嘉树:“干卿何事?”
“啧,怎么那么容易变脸呢。”许珵让他刺的没有气恼,仍旧心平气和地:“你丢了那些东西,你跟我说,我让人给你拿回来。”
“你给我列个单也行。”
沈嘉树并不领情:“用不着。”
既然不让报警,沈嘉树直接拔腿要往那边去,许珵伸手把他拽住,将他按在原地,有点头疼地说:“你找哪个,我把人给你叫过来。”
他还要挣扎,显然是想自己去。
“你听我的,”许珵说:“你刚来,别惹得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