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空间不小，办公桌张张挨墙站立，中间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上摆着还没审批的试卷。
在进去之前，里面单坐了个数学老师，他老人家正戴着眼镜，捏着红笔，垂着脑袋兢兢业业批改试卷卷面。
英语老师前脚进去，坐在凳子上，靠背往后稍稍挪了点，单手指着其他空凳，语气很和蔼：“坐吧。”
沈嘉树摇了摇头，拒绝了英语老师的好意。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一旦坐下来，话题开启就会变得没完没了。
“新学校还适应吗？”英语老师放下手里的笔，笑着问。
这不是班主任谈话应该进入的切入点吗？这儿的老师怎么也不按常理出牌。
虽然是这样想，沈嘉树还是老实回答：“还可以。”
英语老师没当过班主任，问话的伙计不怎么熟练，客套了几句便直接进入主题：“你可以跟老师说一下，在之前的学校，你英语成绩正常起伏情况吗？”
沈嘉树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正常在138-146之间。”
“那今天的142是正常发挥？”英语老师听着他的跨区间眉心皱了下，又问：“138是失常还是正常？”
“······失常。”
英语老师皱着的眉一下舒展开了，她笑着说：“那就是了。”
画风一转，英语老师问：“今天英语控分了吧？语法选择那两道题不应该错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不认为是你的粗心导致的。”
“我······”沈嘉树还是不擅长说谎，被英语老师这么一纠，头皮都有点发麻，他讷讷地问了句：“老师，最高分是多少分啊？”
英语老师淡定地回答他：“142。”
······这他妈，也没人告诉他啊！
“那——”沈嘉树试图自救，结果话还没说完，英语老师已经补上了。
“你没来之前，英语最高分保持在120左右。”
苍天啊，下道雷炸了我吧。
沈嘉树生无可恋。
许是看出了沈嘉树的想法，英语老师眼底充满了笑意，她说：“这次摸底考试年级组出的题难度还是降低了点，估计还有上分的可能。”
沈嘉树木着脸点头。
“许珵的试卷，是抄的你的吧？”英语老师点开Excel，把发在群里的六班成绩汇总点开，瞟了眼飘在最上面的两个名字。
见沈嘉树不答话，英语老师说：“你以后不要再给他抄了，这样的考试给他抄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害了他，知道吗？你要是跟他关系好，你就让他认真学，这是个聪明的，就是聪明不肯放在学习上。”
我哪里跟他关系好了？
“你要是有时间，帮他多补补课，划划重点也好，就是不要给他抄，”英语老师语重心长，“抄来的成绩有什么意义，又不是他自己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里的每位老师可能是都具备了“唐僧功效”，一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沈嘉树无语了，再一次点头。
一曲唱罢，又一人登场，续来一曲。
“沈嘉树，来，先别走。”数学老师向他招了招手，向来脸上带着讥诮的数学老师，这一次难得有次真心的笑容，“你以前是学奥数出身吗？”
“没有，但是参加过几次竞赛。”
数学老师点头，问：“自学的还是专门学过？后来怎么没继续参加了，每跟家长说拿到金牌可以保送的事情吗？”
“额，”沈嘉树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我的数学很多时候是我妈妈教的，我们家······情况特殊了一点，是单亲家庭变重组家庭，所以没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浪费。”
气氛登时变得凝固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饶是上一秒还有想法再继续问点什么的英语老师也楞住了，整件事的发展方向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始料未及”。
数学老师扯了脸，假笑着说：“那你妈妈挺厉害的。”
“嗯，我妈妈是清华毕业的。”说起刘女士，沈嘉树眼里有光，是以妈妈为骄傲，与平常没什么情绪的，没有要谦虚的样子。
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
车轱辘话转了一轮，英语老师最后又叮嘱他下次的月考上，希望他不要再有所保留，不要再控分，老师希望可以他放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也给六班争口气。
有这个分数的出现，可以激励到许多在年级榜单上在舒适圈里的同学们。
从办公室出去，走廊仍旧空空，教室白炽灯倾斜注满了整条廊道，寂寥又孤零。
“学霸，”倒数第一下课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一百八十度转身，趴在沈嘉树课桌上，手机都不玩了，他亢奋地说，“你这次真成皇后了！”
话音还没落地，好几名同学朝这边赶来了。
沈嘉树看了他一眼，特别诚恳地发问：“为什么不是皇上？”
“啊？”话茬倒头太快，倒数第一懵了。
几个男同学把沈嘉树围成圈，许珵收了收脚，漫不经心地笑看着这边的独美风景。
“学霸，商量个事儿啊。”男同学挤眉弄眼的。
沈嘉树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男同学勾着肩，笑得一脸猥琐样：“明天，我们请你吃饭。”
“你明天给我们传答案，”男同学说，“明天监考老师不是老班，不用怕。”
“······啊？”沈嘉树右眼皮跳了下，想起他们今天传答案的骚操作，淡定地说，“我没手机。”
倒数第一冒头，热情非凡：“我给你开热点！”
“对，你用手表传，手表多方便啊。不行我把我手机给你也行。”
······
为了能抄答案，每个人都积极的不行，各自搬出了自己的一套神通，个个不同。
这一晚，六班陷入前所未有的狂欢，大家有预感这一次要扬眉吐气了。
其他班给他们传答案是好心之举，但到底还是藏有私心，不可能把答案都给他们，所以大家需要通过多轮关系，从不同的人手里获取答案，然后比对，再确认使用。
其中唯一的缺点不是麻烦，而是传答案的好班同学对待其他人，是一定有所保留的。否则他们六班也不能一直出不了一个红榜上的人。
这种事心照不宣，没人刻意去提，毕竟他们还要继续抄，就不能说他人怎样怎样。
激昂情绪持续保持，肾上腺素一路狂飙，脑神经根根竖直。
第二天，大清早回到教室。
每个人精神饱满，摩拳擦掌，有预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沈嘉树看着课桌上的牛奶面包和糖，陷入了一阵沉思当中，他抬头在教室环视一圈，同学各个友善望着他，笑弯了眼。
寄予大任的意味太过明显，让他有些不适，且压力倍增。
恰好铃声响起，所有人端正坐姿，沈嘉树才稍微放松了一点自己。
“学霸，加油！”倒数第一把试卷盖过来，还不忘给他加油打气。
闭嘴吧你！
沈嘉树拿到语文卷，填好名字，唰的一下，另一只直填了名字班级的空白答题卡飞到了他课桌上。
——许珵，高三（六）班
沈嘉树看着试卷，他有病吧？
抄还不够，还想让人家给他写？他是疯了吗？丧心病狂。
他扭头看去，两人视线在空中对触上，许珵无声地鼓动唇：“帮我写一下。”
你想屁吃！
沈嘉树面无表情把试卷甩了回去，冷漠无情地摇头拒绝，不留余地。
“那你第一个给我抄。”许珵单手撑着脸，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
权衡片刻，沈嘉树不情不愿地低声一“嗯”。
试卷发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嗷嗷待哺的猴儿们已经是个个昂首张望了，恨不得下一秒就有答案在全班传开，然后个个沾光。
沈嘉树进入状态当中，外界的天翻地覆一概与他无关。
“嘿嘿嘿！”监考老师拍了两下桌子，笑骂他们这帮子人：“怎么回事啊，语文不是最好写的吗？一个个都往后面看，试卷也不写，后面是有答案还是有什么，这么吸引你们。”
“嘿嘿。”等待答案的猴崽子没有心虚，插科打诨地贫了几句：“这不是后排同学太好看了，我们过过眼瘾嘛。”
“少给我胡说八道啊，”监考老师指了下几个同学，“赶快写。”
话说的是没错，长得好看的确实在后面。两个最好看的并排坐在后面，光是让人看着脸就已经是赏心悦目了。
就是那个成绩，啧，烂成了一坨臭狗屎。
监考老师有点可惜地摇了摇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胜券在握的同学们逐渐开始感到着急，因为经过几次探头注意到，皇后学霸还在作文页面停留。
“咳咳。”
“咳咳。”
教室内一连串可以凹出的咳嗽声愈演愈烈，跟咽炎传染散播了似的。
“李亮啊，”窗口站着个戴眼镜穿Polo教室衫的男人，他背着手停在窗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差个眼睛长在沈嘉树试卷上去了啊！”
“你们要一个个都给我耍些虚假把戏就干脆不要考了。”
王志毅吓得众人虎躯一震，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停摆下来。
众人匆匆忙活写试卷。
最后二十分钟，沈嘉树停手，比往旁边一放。
前头火烧蚂蚁就差跳脚了的李亮脸都急红了，在察觉到沈嘉树放笔的时间里，反手把手机丢在沈嘉树课桌上，急切地说：“我们作文写完了，学霸你快给我们拍照。”
沈嘉树抬头看了眼监考老师，监考老师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兄弟，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了啊。
不断有目光往他的方向看来，他咬咬牙跺跺脚，硬着头皮抓住手机，视线往右手边看去，许珵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
沈嘉树把手放在桌下，向许珵探手，表示无能为力。
许珵把试卷一叠，熟练的抓了只笔塞进口袋，食指在手机上点了点，举起手：“老师，尿尿。”
“去吧。”监考老师双手环胸，点了下头。
趁着这个时间，李亮拿走手机的瞬间，顺带把沈嘉树的答题卡掠走了。
一分钟不到，试卷还回来。
霎时间，整个教室的同学开始低头，笔尖磨出了火星子。
滋滋，手表震动了两下。
沈嘉树看了眼，有隔空投送进来。
——“蘑菇.JPG”想要共享1个备忘录
——拒绝 接受
接受。
——出来。
沈嘉树：你是在命令我？
——“蘑菇.JPG”想要共享1个备忘录
——你不出来我告老师了，你传播答案。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还告老师，你是小学生吗？！
在男厕所里，沈嘉树真情实切地对许珵展开问候，仿佛他有着不为人所知的病症：“你是不是有病？”
许珵一舔唇，半笑着说：“是啊。”
有病去看医生！沈嘉树冷着脸，浑身冷空气直往外窜。
面对面站姿懒散的许珵突然轻笑了一声，沈嘉树一把拍开面前伸出来的手，当场就想撂脸拔脚转身走人了。
但，沈嘉树还是没能走成。
一个是，手腕让人拽住了。
另一个是，许珵正经笑起来，蛮诱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会是“诱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黑黝的眼眸清亮，长翘的黑睫如翅轻扇，漂亮又有弧度的粉唇向上勾勒起。他直视沈嘉树的眼底浮着浅浅的笑意，带着一腔春水，看得人心头柔软。
穿在身上的校服永远是副松松垮垮没有骨头的样子，风格懒散又随性，和其他修改校服衣服的学生相比，他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人群中已经是一大亮点。
沈嘉树有一瞬间的恍神，眼前的许珵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年幼时的可爱怜人，陌生的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幼时的小粉团子玩伴的大转变。也可能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大转变，所以不愿意接受，宁愿选择逃避。
幼时的亲密无间，成长后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