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黑裤削尖脑袋如翩翩游龙挤垮了门,景观堪比国庆出游挤着人山人海在长江大桥观摩洪崖洞,比小学生集体春游还喧闹。
前方沈嘉树飞快撤回了一颗头颅,许珵拧开瓶盖,嘴里囫囵吞枣地咵叽一句:“你真是可爱死了。”
遗憾地是,这句另类的夸赞,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清。
“珵哥,”徐一星单手撑在桌上脚下装了弹簧似的三两下蹦了过来,他狗鼻子耸了两下,精确地说出,“这么大壶板蓝根?”
他声音不小,招来了不少人的回头,前桌的沈嘉树心里滋生了个下课用试卷罩他脑袋上给他来三两个脑瓜崩的冲动。
瓶和壶分不清的完蛋玩意儿。
瓜怂!
许珵点下了头,瓶盖没拧之前,他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但盖子一卸,板蓝根的独特味道顿时席卷着热风痛钻鼻尖。
“给我喝一口呗。”徐一星挑着眼往讲台看了眼,脑袋凑过去。
“·······”许珵撕开感康的包装,倍感嫌弃地瞅了徐一星一眼,又没眼看地收回了眼神:“你怎么跟彭园园似的,什么都想尝一口。”
作为六班班长的彭园园向来不带好头,还是个“激进恐怖|分子”,别人的鼻子是比狗还灵,他那对鼻子比老鼠还尖,在他面前是没什么能藏得住的。虽然有着恐怖分子的头衔,但彭园园也不吝啬。
徐一星撑在课桌上,眼睛盯着许珵把感康一颗塞进嘴里,借着板蓝根下肚,“我好久没喝了,你给我尝一口呗,我也预防一下感冒。”
什么都要尝,药也要尝,这些人真是奇天下之大葩。
沈嘉树白眼一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板蓝根丢向后桌,头也不回一下。
“哦!”药包不偏不倚砸在徐一星桌前空档上,脑袋凑在许珵半个桌子前的徐一星被耳边炸雷的声音吓一跳,他捡起药包一看,兴致一下上来了,“皇后,你也感冒了?”
沈嘉树没有回应他。
他自顾自地说:“语文课代表说流感,看来是真的了,回家我也得让我去囤点药了。”
许珵拧起瓶盖,把空瓶往课桌里一扔,眼神没有给旁边的傻逼半分,脑袋一趴,校服一罩,又睡了过去。
“皇后。”
“学霸。”
徐一星没敢再拍沈嘉树的后背,而是换战略地的侧手拍了下沈嘉树的手臂,他说:“我们家有连花清瘟胶囊,还有小柴胡颗粒,我明天给你带点吧。”
他念念叨叨一通,还是他的前任同桌受不了他,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跟他再次解释。
陈桥说:“是禽流感,不是流感。”
“禽流感,禽,懂吗?动物。”
徐一星格外有理,他捏着手里的药袋,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也是动物啊,生物老师不是说了吗?我们是高级动物。”
陈桥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紧接着转过了头,不再与此人纠缠。
“学霸,你说是吧。”徐一星不认为自己的话什么问题,为了寻求认同感,他不惜余力找上了前桌的学霸同学。
沈嘉树深感无力,应付地“嗯”了声。
好在徐一星没那么多时间跟他在这上面浪费,后排邻桌的同学摇人开黑打排位,徐一星小声嚷嚷两声,加入了其中。
“等我。”陈桥在TiMi后,悄悄瞄了正在写试卷的同桌一眼,手速飞快插上耳机,为同桌屏蔽噪音,这才安心加入战斗中。
讲台上,老师自己讲自己的,讲台下,同学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消遣。
分工明确,谁也不打搅谁。
试卷清空一张,沈嘉树把卷子往课桌里塞,也不管美丑如何,他捏着笔在指尖来回滚动,双眼瞄到了讲台黑板上,板书已然是挥满了两面移动板块。
他目光在两面板块上粗略扫了两眼,眼神采以缓慢的进阶移动速度,转移到了右边用粉笔描框列出的当天课表。
第三节课是体育课,那就意味着,再熬过一节课就差不多了。
沈嘉树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下,那根玻璃管状的东西,被他体温捂的发热。沈嘉树手在玻璃管上捏着它转了一圈,有点担心它会不会因为热量过高而膨胀,从而引发爆炸。
他利用眼尾余光往后瞟了一眼,见此人又恢复了不知死活的现状。沈嘉树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一阵莫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两分钟,重新掏出课桌里的浙江自主命题卷。
第二节课上,发生了一件令沈嘉树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件。
咚嗯,咚嗯——
沈嘉树的手表响起了来电声,他在手腕震动的第一时间内,调整了表冠,但还是引来了不少的瞩目礼。
好死不死,班主任王志毅恰逢其时的出现在窗口,又是上次抓住沈嘉树手机的窗口,他老人家眼睛在教室巡逻。
刚按住表的沈嘉树还没来得及看来电人是谁,他以为此次事件会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王志毅负手在窗口问了一声,“刚才谁的电话响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谁,但谁也没有要出卖队友的意思。
所有人保持沉默。
“老实交出来啊,不交出来我进去检查了。”王志毅眼神犀利的扫过每一张青涩的脸,仔仔细细谁也没有放过。
其实就算不说,依照王志毅的性格,在有老师讲课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真正进教室门来的,顶天了就是在窗口上警告两句。
可,总有人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大义凛然指出凶手:“老师,是沈嘉树。”
此“贫道”名叫谢运辉,乃资深网瘾少年,是体育委员刘洋的同桌,听完他话的刘洋脸唰一下变了色。
班内一双双眼裹挟着寒箭,朝谢运辉射去。
他这话出来,就连站在窗口的王志毅也愣了一下,愣怔过后,王志毅手从窗口伸进来,无声的催促着交上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也不知道。
“我······”沈嘉树想解释什么,王志毅眉毛倒竖,手又招了下。
他停下了想要解释的欲望,深呼了口气,取下手表,看也没看一眼,把表递给隔壁同学,一一递了出去。
等王志毅离开,班里气息肉眼可见的退温了下去。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不说是他,我们就要交。”谢运辉看着前后同桌的异样眼神,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抓起手机点进屏幕的开战:“本来就是他手表先响,光我们什么事。”
刘洋冷着脸说:“就算你不说老班也不会进来。”
“你又知道?那他进来了呢?”谢运辉不以为意,反正班主任王志毅已经走开了,他保住自己没被抓就够了。
谢运辉前桌的女同学也是皱着眉,特别严肃地说:“老王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理他,他这种人脑子有点问题。”陈桥看了眼时间,再开一把已经不够时间了,他索性不玩了,拔下耳机,把手机往课桌里一塞,看向面无表情透着郁闷的同桌,说:“我跟他一个初中出来的,他这种人就是这样子,很自私的,你就当今天是让狗咬了。”
沈嘉树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下课去找老王,跟老王解释一下。”徐一星也暂停了手游,拍了下沈嘉树的手臂,安抚地说:“老王很好说话的,你跟他说清楚应该就可以把手机拿回来了,他要是不相信,我们给你作证。”
李亮也探着脑袋,说:“对,你先去说清楚,你本来就没玩手机,不是,是手表。”
“嗯。”沈嘉树点了下头,转头对他们说了:“谢谢。”
手表肯定是要想办法拿回来的,不然脱离了手表手机,会给他的生活会造成很大困扰。
下课铃响起的第一时间,沈嘉树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办公室跑去了。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坐着,他强忍着退缩的心理,敲了敲门。
班主任王志毅看见他还笑了下,像是笃定他会来似的,说:“进来。”
又明知故问地:“有什么事?”
“老师,”沈嘉树进门走到王志毅办公桌旁,说,“我想拿回我的手表。”
听着他的话,王志毅又笑了下,低头拿出钥匙开了抽屉的锁,抽屉拉开的瞬间,沈嘉树清晰的看见自己的手机躺在其中,孤零零的。
然后,只看见王志毅伸手一抓,把办公桌上的手表也装了进去,让他与手机作伴。
沈嘉树看着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忽然觉得拿回手表的几率几乎为零了,他默默地把眼神从抽屉收出来,脑子里一篇一篇闪过节选片段。
脑中片段停在《陈情表》上的片段: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采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战术。
但是——他这个要怎么说,难道要说“无手表无以至今日,无手表无以终余年”吗?会不会过于的荒谬了一些。
沈嘉树还没从思绪中挣扎出来,便听见王志毅开口的声音了:“想拿手表啊?”
抽神出来,沈嘉树点了点头。
“可以啊。”王志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过,他没有去开抽屉,而是拔了抽屉上的钥匙,“你把必修一的课文背出来,背出来,你来我这里拿手表。”
“你要是把阿房宫赋、长恨歌、岳阳楼记这些必背的背出来,我把手机也给你。”
沈嘉树:“·······”
老狐狸。
他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
沈嘉树抿了抿唇,说:“背这三首吗?”
“肯定不可能啦,还背这三首,”王志毅好气又好笑地说,“我给你划,划完你来我这里背,过关了就把手机拿去。”
看着沈嘉树不情愿的样子,知道内情的几个老师都没忍住地笑了。
沈嘉树不愿意背书,他宁愿不要手机,他准备采用战术,示弱:“老师,我的生活费都在手机里,没了手机和手表,我上学生活都不方便,我吃饭——”
老狐狸笑得更欢实了,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摸出两张红钞给沈嘉树:“老师先借给你,你没有了你再找老师要。”
“什么时候背完我交给你的任务,什么时候拿手机手表走,到时候再把前还给老师。”王志毅老奸巨猾地说:“你放心,老师会给你记账。”
沈嘉树总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这就是明晃晃的暗香操作啊。
在背书这件事上迟迟找不到的切入点,这不就让他抓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