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在小操场,看见了体育老师说的居民楼,所谓的居民楼应该是职工楼才对。
“嘉嘉,我晕。”许珵脑袋趴在沈嘉树右耳,嗓音沙哑,吐出的每个字都发颤。
从动身开始,沈嘉树就跑的很快,完全没有背上多了个人的负重,颠的他五脏六腑都快从脑子里盘出来了。
他说话很慢,每个字咬的都很清晰,难受和脆弱尽显,从口鼻间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分毫不差的打在沈嘉树耳廓,烫的耳廓通红。
沈嘉树让他呼吸吹得脑袋跟着发昏,气恼地说:“许珵,你别卖惨!”
只是停顿了一秒,许珵恢复了来时的现状,又接着喊:“疼。”
沈嘉树不理会他,背着人往医务室走,任由其趴在背上叫生叫死。
“我疼。”
“沈嘉树。”
“忍着!”沈嘉树脑袋往右拐了下,清晰地感知到有温热触及耳尖,而后滑过。
他手上力霎时一松,在人掉下去之前,反应过来连忙接着。
许珵可能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双手已经给他来了个锁喉法,似乎只要感受到生命威胁,就可以直接了断他的性命。
在进去医务室之前,沈嘉树决定不再理会此等货色,随便他在耳边怎么磨,也不再搭茬一句。
许珵到底疼还是不疼,又到底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嗷嗷叫了一路的疼,沈嘉树却觉得十分的假。
医务室里大门紧闭,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正坐在桌前看手机,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以为是谁家同志下班了,头也没抬一下。
“阿姨您好,”沈嘉树背着人推开医务室大门,把人往校医旁边的凳子上一放,“我同学发烧了。”
校医看见人连忙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到许珵跟前低头看了下:“有什么症状?”
“发烧。”许珵眉心拧紧,哑着嗓子。
“还有其他吗?”
“咳嗽,口干,头晕,浑身无力。”
校医又看了他一眼,坐了回去,说:“那你来我这里没有用,你这要去医院看。”
站在一旁的沈嘉树垂眼看着两人,好看的唇形抿成了直条,听着校医的话,忽然有些烦躁。
所谓的问诊就是两句话,问怎么了,然后问反应,连最基本的温度计都拿不出来,光是靠眼睛观察了。
是中医吗?就玩面诊这套,那脉好歹也该把把吧。
沈嘉树不爽地浑身刺尖竖起,镇定地说:“阿姨,校医院感冒也不能看吗?”
“感冒肯定是可以看的,医务室就是看小感冒这些。”校医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又说:“进门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眼鼻喉等问题,请自行去医院就诊。”
“他这个,也别在我这儿耗着了,赶紧带他去医院输液。”
外面温度晒得人难受,医务室内空调开得飞起。
沈嘉树安静的站在原地,睨着校医好一会儿,又用了好大一番力才算是压住了快要爆出来的火。
“能麻烦您给我们开张病假条吗?”沈嘉树遵守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手抵在办公桌上,以为能拿到假条。
校医头抓着鼠标,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一下地回绝:“开不了,找班主任。”
一旁摇摇欲坠的许珵抓下了沈嘉树的手,站起身来,嗓音沙哑的跟磨砂石似的,锈的比篆刻刀还狠:“算了,回去吧,没意思。”
校医摆的态度很明显了,是不可能给他们开病假条,也不会给他看病的。再磨下去就没意思了。
不等许珵完全起身,沈嘉树就把他按在凳子上,语气生硬地说:“要找班主任对吗?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
后面一句,自然是对许珵说的。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沈嘉树拔脚跑出了校医务室。
校医务室算是让他见识到了雷蒙德提出的生态学术专业用语,这也让他对感观还算良好的振兴中学,有了负分点。
沈嘉树跑进博学楼三楼,办公室找了一遍,又在四五班教室外探视了一番,无可避免的招来了许多目光光顾,却没有找到班主任王志毅的身影。
他淌着汗水在六班白玉石栏掩着额头,用力呼了口气,脑子里开始过滤王志毅的踪迹。不一会儿,脑海里显现了数学老师进班前班主任王志毅溜试卷啪门的一幕,他当时注意到王志毅直往——挨六班的楼梯间走。
博学楼一楼是教室腾出的存放库,三楼是文科四五六班,那么按照正常逻辑来走,二楼是······不对,他们六班处在楼梯间右边,左边三个班应该也是文科班。
楼上楼下是文是理,是史政地,史地生,物化生。
好乱,沈嘉树忍不住抓了把头发。
“您好同学,”余光瞥见楼梯间有穿着校服的女生,沈嘉树拔脚走了过去,“请问四楼是文综还是理综班?”
可爱冲天炮女生正拎着辣条,举着个甜筒啃得起劲儿,冷不丁被叫停了脚步,看清楚来人当即抹了下嘴,用甜筒顶了下上方,给他解释:“二四楼是理科,三五六是文科。”
“哦,对了。”在沈嘉树道谢的前一刻,女生还不忘补充:“我们学校理科班班少,四楼的这个班和隔壁班也是文科班。”
也就是说,四楼与五六班同位置的班级,也是文科班。
“好的,谢谢你。”沈嘉树听完,向对方道了谢,拔脚就想往四楼跑了。
“——沈嘉树。”女生突然叫住把这扶杆要向上冲的沈嘉树,她迟缓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说:“你可以和我握一下手吗?”
沈嘉树眉头轻蹙了下,但是女生目光里的坦荡掺着小心翼翼,让没有处理过此等问题的他有点棘手。
“你别误会,我不喜欢你。”女生手里甜筒化了一点,她忙吸食一口,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我那个,我的英语成绩特别差,我想你赐予我一点力量。”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耳朵已经泛着通透的红。
听她说的这么邪乎,沈嘉树还有点疑虑的心瞬间被打灭,伸手过去和她握了下,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就算是个心理安慰吧。
而后,按照女生给他的线索,他在四楼找到了王志毅。
“老师。”看着正在讲课的王志毅,沈嘉树咬咬牙还是上去敲了门。
音响起,教室里一水儿的同学圈往外看去。
王志毅叮嘱了一句,放下书从教室出来,他把沈嘉树的着急神色收揽眼底,问:“有什么事啊?”
“老师,许珵高烧烧了一天,他现在要晕了。”沈嘉树掌握时态,还没有晕,但是要晕了:“校医务室的阿姨说要找班主任开请假条去医院。”
王志毅眉头皱了起来,领着沈嘉树往楼下走,说:“中午怎么不说,刚发现吗?”
“他自己没说,体育课发现的。”沈嘉树说谎。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所有老师处于作战状态当中。
进到办公室中,王志毅从抽屉拿出一把请假条放在桌上让他写,又问:“你帮他请假还是怎么样?”
沈嘉树在请假理由框里留下两个字——发烧,他说:“我陪他一起去吧,他已经走不动路了。”
“那晚自习还来不来啊?还是你等下又送他回去?”
“······我和他,”沈嘉树在请假人姓名里先是填上了许珵,后面紧跟自己,犹豫了一下才解释,“我和他家住对门,可以送他回去。”
听说了这个话,王志毅也有点吃惊,似乎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
他转手在请假条上写了班级,又在班主任负责人上签了名,撕下请假条给沈嘉树,说:“那好,今天晚自习你也别来了,多注意一下他。”
“等下,手机你也拿去。”
“好。”沈嘉树拿着请假条回到班里,收了自己的书包,又在许珵桌前踌躇了下,还是略过了那个不学无事的书包。
等他再回到校医务室,体育课已经过半。
校医简单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魂归手机当中与屏幕相亲相爱去了。
沈嘉树目光没有在校医身上浪费一丝一毫,望着蔫的跟条死狗似的许珵,他把单肩书包往脑袋上一套,斜挎着,单手撑起许珵。
“想吐。”出了医务室不远,他听见许珵说了这么一句。
“很急吗?不急忍一下。”
许珵虚弱地看了眼沈嘉树耳鬓还未干的汗渍,眼底笑意动荡起伏,好似春水起了波:“不急。”
闻言,沈嘉树不想在送人去医院的途中还要抽出时间来搞校园卫生,便直接了当地做出决策:“那你忍着。”
于是,许珵生生将那股难受劲儿,强压了下去。
出了校门,托着病号,沈嘉树不打算坐公交,校门口这个时间点也没有看到出租车,他直接从口袋摸出手机,动作熟练的进入APP打了个车。
苍白无力但话不少的某人看沈嘉树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开口问:“你中午吃什么了?”
“汉堡。”沈嘉树把人挂在自己身上。
许珵凄惨可怜无助又难过,惨兮兮地:“你不问问我中午吃了什么吗?”
“······”
“你中午吃了什么?”
“没吃。”许珵两眼一闭,脑袋一歪。
沈嘉树认命地又掏出手机,进入外卖界面,无奈地问:“你想吃什么?”
许珵沙哑的嗓子里牵上了点笑意:“你买单吗?”
“不然呢?”
“那,随便。”
随便的餐一点,打的车也到了,沈嘉树把人往车里搀。他此刻清晰的感受到,此人单薄的如同张纸,好像风一吹就能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