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学楼,天晴日晒,万物明朗。
“沈嘉树?”一名女同学站在六班后门口,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沈嘉树就这么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他转过头看了过去。
女同学止步在教室门外,抬手往教室里指了指,开口问:“我可以进去吗?”
“嗯。”沈嘉树站起身来,单手挑起已经装好东西的书包往肩上一挂,他问走过来的女同学,“桌子要一起搬过去吗?”
女同学点了下头,双手扶着外两角,很斯文地说:“要的,坐位已经空出来了,我和你一起搬吧。”
“不用,我可以。”
说完,沈嘉树把自己课桌往外拖了出来,又横了半边,转身挤进空出来的空间里,把徐一星课桌往前搬上了。
教室恢复了他来时的原样,只是许珵桌旁的空闲桌子消失了,仿佛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六班出现过。
他把摞起来的教材塞进课桌里,然后搬起桌子,对着准备跟在他后面注意会不会掉东西的女同学说:“您好,麻烦前面带个路。”
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难得稀释的生疏和漠然,顷刻间化为乌有。
两人沿着过道一直前走,经过办公室,路过厕所,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一班腾出来的坐位很惹眼,就在讲台下的第二排,老师眨眼便能收揽一举一动的领地,而讲台两边也放着课桌。
沈嘉树跟着女同学进去,女同学指着空位说:“你就坐这里。”
“我叫张迎,坐这里的,是你的新同桌。”张迎推了一下眼睛,腼腆地说:“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
“沈嘉树。”沈嘉树把课桌推进去,又把堆进去的教材书本搬出来,垒在课桌上,他音调很淡:“我讨厌麻烦,希望你不是。”
张迎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嘉树会是这样的性格,没有任何虚假客套,就这么回绝了以后可能要找他的诸多麻烦人事。
话说完,沈嘉树也没有去注意张迎的脸色是难堪还是尴尬,因为他现在心情已经是一团糟了,没有时间再去体谅其他人士。
教室内的气氛好像是突然变了个调,艳阳天直接转变极寒天气,中间耗时不到一分钟。在广播体操解散后回来教室的同学,早早适应了当下的情景,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不一样。
沈嘉树适时地从试卷里抽神而出,环视了一圈一班氛围。学习的,有,吹水的,也不少。或许是滤镜,在他看来,一班和六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片刻之后,一班迎来了个压根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班的人。
而沈嘉树坐位正被几个同学围成了圈,大家都在向他讨教学习经验、高分技巧,眉间堆积着烦躁的沈嘉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怪异的抚平了情绪。
“同学,让一让。”他听见许珵的声音从圈外传来,喜怒难辨。
几个同学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些许位置,就像是夹心饼干突然被人掀开了,中间那层奶油就这么大大咧咧敞开在眼前。
许珵又一次开口了,神色平淡,直视的目光让沈嘉树下意识地想避开,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听见许珵说:“有空吗?出去聊个天啊。”
他语气很平静,但沈嘉树从其中摸到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沈嘉树捏紧了笔身,面无表情地说:“放学吧。”
然后,他就看着许珵牵了牵唇角,略带讥嘲地说:“要预约吗?”
他是来找茬的。沈嘉树看明白了。
俩位大佬的合体,让班内各种忙碌的视线向这边瞥了过来,眼神中是探究、打量、猜测的意味,大家都想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
“不用。”沈嘉树呼了口气,捏在手里的笔身转了一圈,淡淡地说:“第四节课下课,我去六班。”
许珵点了下头,说了个“行”字,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身没有褪开的同学又一次汇拢上来,继续打听刚才没有得到答复的问题,中间夹带私货的藏着几个沈嘉树和许珵什么关系的问题。
“不认识,不知道。”沈嘉树眉头像杨树上掉下的毛毛虫,七嘴八舌念得他心烦意燥。
“那许珵为什么找你啊?”重新围堵上许珵离开那个口子的同学不解地问:“高中几年就没有看到过许珵主动找过谁啊?而且,脸色还那么难看。”
“对啊,有女生跟他告白他也是笑眯眯的啊,虽然很多男生说他不好惹,但也没见他真的发过火生过气啊。”
张迎在几只麻雀中插了一句,很疑惑地问:“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许珵?”
此问题一出,连带着垂眸的沈嘉树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女生认真地盘点每一项:“他阳光开朗幽默风趣,会打篮球,情商又高,会为女生打抱不平,还不装|逼,关键是他长得很好看啊。我们现在高中看成绩才会觉得他不怎么样嘛,我听我姐姐说了,等到了大学,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像许珵这样的了,他现在只是成绩不好而已!”
女生特地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这让听着的沈嘉树忍俊不禁。夸赞许珵的这些话落在沈嘉树耳中,有种大相径庭的颠倒感。
“这不是中央空调吗?”张迎看着她们,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个长得好看一点的中央空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另外一个女生眼睛睁大了一圈,说:“好看一点?你是认真的吗?你要知道哦,在沈嘉树也就是你现在的同桌来之前,许珵可是蝉联振兴校园表白墙校花校草墙的常客和冠军!”
“对啊,上一次有人发了许珵篮球比赛的视频在网上,点赞量超过28w!你管这个叫一点?!”女生非常认真的为许珵打抱不平,这让沈嘉树忍不住扯了下唇,给对方盖了‘许珵小迷妹’的章,女生说:“还有,我郑重申明一点!许珵不是中央空调!他都不怎么和女生玩,懂?”
粉丝战斗力太强,张迎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新同桌一眼,说:“那你们喜欢也不能在一起啊。”
“······”
“······”
沈嘉树唇角微不可见的向上勾了下,又压了下去,他想听听另外三人的说法。还有两个正在看神仙打架的男同学可以直接划出去了。
“难道追星也是为了要在一起吗?”说蝉联表白的那名女同学对张迎的话有点不可理喻地说,“假如你的偶像有一千万粉丝,他就是每天换一个满足,那到死也不够吧?这是同理啊,你、你、你不能理解吗?”
“对啊,”说不是中央空调的女生奋力而起,忿忿不平地说,“这么多人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优秀有魅力啊,可以和他在一起那是我们青春期的幸运,不能在一起那不是很正常嘛。”
“再说了,现在社会这么开放,谁知道他喜欢的是不是女生呢——”
中央空调那位越说越没谱,得亏上课铃声及时叫响,让她压制住了激动的起舞的灵魂。女生临走前还特地给沈嘉树打了招呼,说我们下午再来问你。
许珵有这么多优点吗?
怎么感觉她们开的滤镜更大,说的话也是夸大其词呢?
望着站在讲台上只在办公室见过,却没有交流过的老师,沈嘉树思绪不受控地在棋盘上跳了一步又一步。
一班的课堂纪律确实比六班好,没有低头捣鼓手机将把老师视而不见的,没有瞌睡上来趴桌上就地解决睡眠的,更没有交头接耳恨不得长了五眼六嘴的。
“第20题(1)(2)小题全部做对的举一下手。”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单手夹着粉笔,一手压住试卷在灰色铁制讲台上。
音刚落,下面一片没有吱声的,脑袋也全低了下去。
数学老师又问了:“没有一个做对的啊?”
仍旧没有人吱声举手。
“同一个题型教了这么久,题目稍微变一下又看不懂了啊?”
沈嘉树低头看着试卷上的红勾,也没有吱声。
新同桌的张迎目光出于本能地在他试卷题上扫了一眼,只看见题目被圈出来,旁边标志着“跳步”两个大字,而20题,是全对。
她很疑惑对方为什么不举手,但也没有冒进的去替他举这个手,而是默默又看了他一眼。
数学老师又一次对此题目进行了讲解,沈嘉树在这种情况下,却是昏昏欲睡。直到下课时间到,数学老师敬业的拖堂,像是抱着誓死要把最后一题讲完的决心。
老师前脚出门,沈嘉树后脚收卷子,换上英语报纸开始写。
“同桌,”张迎试图拉近关系,说,“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数学试卷吗?”
“不可以。”沈嘉树没抬头,黑笔在报纸上勾了两下,没什么情绪地回绝:“我有洁癖,私人物件不外借。”
此言一出,前后左右桌的同学纷纷向他投来了不一样的目光,然后转过头去,面面相觑。
后桌男生无声地舞动唇对旁桌说:“好难相处。”
说完,还摇了摇头。
庞卓也点了点头,附和他,说:“感觉到了。”
性格使然,有同学偷偷摸摸,就有同学正大光明。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屑也看不上的,正是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
“啧,还以为来了个多了不起的学霸呢。”那人轻嗤了一声,不屑地说:“既然这么喜欢藏私还不如就在六班,转一班来干什么。”
“拽什么拽,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嘛,可笑。”
“私人物品不外借,好高贵哦。”怪腔怪调的学着沈嘉树说话,翻着白眼,五官乱飞。
针锋相对,冷嘲热讽,鹦鹉学舌。
每一句话都如同针尖,因为得不到预想的需要,解决不了需求,便开始将炮火集聚对外。得不到就毁掉,这是人的惯性盾,他没什么好说的。
从一开始接收到要把他调来一班的消息,他就知道大家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他没兴趣去浪费口舌说太多。
但他也不是什么慈善家,不是什么都会往外掏。
沈嘉树伏在自己课桌上,好似什么也没听见,犹如山间老者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