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去:“怎……怎么了?”
光头跟着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时间,这里的时间不对!”闻无眠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从护栏边下来,走向平台中央,“电梯里写着上行速度是每秒两米,我从达到地面一层时开始看手表,总共计了四十层。一层楼三点五米,四十层楼就是一百四十米,按理说只要七十秒就能来到这里。可我们在电梯经过一楼后在里面待了整整一百秒,为什么会有半分钟凭空多出来?”
“啊?”辣妹和光头显然没注意这一点,在电梯运行过程中,更没有关注时间。异口同声问:“为什么啊?”
闻无眠沉声说:“因为地上楼层的层高不是三点五米,是五米。从这里到一楼的高度也不是一百四十米——而是两百米。”
“两百米?!!”辣妹大吃一惊:“可给我们的绳子只有一百五十米啊!它们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死啊?这是专门折磨玩家的地方吗?”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几人动作再快一点,到了楼下平台,割断了绳子才发现剩下的绳子够不到底楼,会是一种多绝望的死法——
他们能顺利下到一百米高的露天阳台,然而,从露天阳台到地面一楼,一百米的高度,只有五十米的绳子。再强壮的人都不可能从五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毫发无伤。不死也残了。
“绝对不会。”光头否认说:“我以前遇到的老玩家亲口告诉我,这里的‘游戏’只是‘游戏’,找到办法就能通关。目前还没有发现全员死亡的游戏。”
知道了游戏的陷阱,也不代表能找到用一百五十米长的绳子吊下两百米大楼的办法。不过,闻无眠坚信一点:无论是电梯的拉杆,还是这里的绳子,都只是看上去反常识,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隐藏起来的绳子?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辣妹说着,在角落的绳堆里一阵乱翻。绳堆中间夹着的长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对了,这个刀……”他下意识向闻无眠求证:“主办方既然给我们了,说明是通关的必备道具吧?”
“嗯,应该是。”闻无眠也不知道刀除了割断绳子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这把刀通体雪白,已经开刃,一面刻着“七”,一面刻着“杀”。单看一面,很容易联想到游戏在鼓励玩家用这把刀自相残杀。
辣妹觉得这东西瘆得慌,又把它丢了。
“会不会是这样?”他边思考边说:“这根绳子这么粗,如果我们用刀把它数着切成两半,不就有两根一百五十米的绳子了?再把它们绑在一起,三百米长,加起来足够了。”
“这绳子能竖着切断吗?一百五十米,要切这么长?”光头觉得辣妹的办法有点麻烦,却好像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我们不如先试试?”他试探问闻无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闻无眠没急着回答,上前摸了摸绳子的材质,又看看其他几人:“切一半我担心会断掉。绳子可能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体重。”
“那如果有一个人等在上面,负责在其他人落地后解开绳子呢?”光头提议。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要是留一个人等在上面,最后一人要怎么下来?难道这里必须留下一人送死吗?”
站在团队立场上考虑,牺牲者为最弱者是最优解。这里只有闻无眠一个女人,逃脱游戏到最后又是体力和意志力的较量,女人的作用显然不如男人大。
而且女人事多,情绪没有男人稳定,很多意外的产生都是来源于女人的感性作祟。现在没有遇到追逐战,闻无眠可以冷静地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往下的路遇到危险,没准会要求别人分散精力保护她,怎么看怎么划不来。
更重要的是,有些时候最聪明的队友不一定最安全,反倒是潜在隐患。
这不是他冷血偏见。事关生死,当然要选择最稳妥的办法。
光头目光不自觉从闻无眠身上滑到地上,想重新捡起自己的枪,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枪呢???
原本放在地上的枪不翼而飞,居然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害,我觉得呢,留一个人在上面可不是好办法,”伏城好奇把玩着捡来的枪,长腿一跨,慵懒坐在百米高空上的护栏:“万一对方觉得被抛弃了——一个人死不如大家一起死,在你们下吊到一半就把绳结解开了怎么办?”
他逆着光,大半个身子仰在护栏外,浅灰的长发是孤独癫狂的艺术家在画纸上泼洒下的第一捧颜料。苍白脸上顶着一道殷红的血口。他看着光头,笑得非常自然。唯独上半张脸的眉眼却没有丝毫变化,直勾勾紧盯对方。
这跟他平时对闻无眠的笑容不一样。同样在笑,却攻击性十足。
“喂,你小心点!”光头只觉他这一笑,像极了电影里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反派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一地,嘴唇发白:“枪会走火的!”
这人没准真的精神不正常。谁有胆子敢把大半个身体悬空在护栏外?真不怕死啊?
“是吗?”伏城相当好奇地挑了下眉,又颠了颠手里的枪管,忽然一手抓护栏,一手举枪,枪口正对光头:“我还从来没摸过枪呢、是这么瞄准吗?”
“你……你……”第一次被枪口对准,黑黝黝的洞口像死神的眼睛。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硬在原地,看着伏城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坐在高耸的护栏上哈哈大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玩够了,转向闻无眠:“你有其他办法吗?”
伏城转向闻无眠时,眼里瞬间盛满笑意。总体五官变化不大,给人感觉天壤之别。她非但没感觉一点恐怖,反而有种大狗兴奋扑向主人的既视感。
他手里有枪,刚才又假装精神病过了把瘾,闻无眠却下意识不担心他会朝自己开枪,反而会拿着枪眼巴巴凑过来问自己:刚才他的动作有没有很帅。
这个想法在游戏里有点危险,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她强迫自己在心里竖起对他的警惕,走向绳堆:“还没想到,我要再看看。”
“好啊!”他屁颠屁颠跟过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闻无眠又瞄一眼他手里的枪,稍有艰涩:“暂时……没有。”
她记得以前跟哥哥学过一种活结打法,可以在安全着陆后回收全部绳子,然而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摸着绳子在脑海模拟了好几次,始终不是正确的系法。
如果能回想起那种方法,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手指蜷缩一下,心里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会和别人一样,随时间的推移,慢慢忘记和哥哥有关的一切。
如果连自己都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谁记得他来过?
“你知道吗?死光头本来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上面。”伏城蹲在她身边,笑嘻嘻耳语说:“幸好我提前把枪给抢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正在伤感的闻无眠:“……”
伏城老给她一种感觉:无论干了什么事,只要是和自己有关,他都会通过各种暗示明示吸引自己注意,甚至很期待自己夸奖他。
这种行为多发于学龄前儿童和人类饲养的高服从性犬类。
关于哥哥的事,容易越想越惆怅。伏城人虽不正常,但转移人注意力的功力也是一绝:“还有,我刚才是不是很勇敢?能不能碰瓷阿汤哥?”
闻无眠盯着绳子,稍不留神说出了真心话:“这叫登月碰瓷。”
伏城脸上笑容更灿烂了,直接把目前的糟糕处境抛到九霄云外。浸满笑意的桃花眼不把对方融化誓不罢休:“好。下次我努力从登月碰瓷进化到正常碰瓷。”
“……?”
她正要说什么,被走过来的辣妹打断:“说真的,要不我留下来。我保证不会对绳子动手脚。你们下去吧。”
“为什么?”闻无眠皱眉,对辣妹的突然放弃产生警惕:“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能活当然好,死也无所谓。”辣妹洒脱地一摆手,笑容居然有些苦涩:“我之前想了想,你们在外面有家人朋友,我就不一样,家里人都觉得我是怪物。我死了世界就清净了。”
不难理解。明明是男人,但喜欢打扮成女人,还吃激素药,对家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网上的网友们会鼓励,甚至斥责一些过激的父母,本质上只是因为他们和当事人没有任何交集,隔空打字算不上付出。而家人耗费财力物力培养一个孩子,孩子却与主流期待大相径庭,客观点说就是“赔本买卖”。毕竟孩子是人生最重要的投资之一。
闻无眠从来不参与这种对于少数群体的“热点探讨”。每个人的处境不同,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嵌套在他人身上跟不负责的口嗨没区别:“如果你的选择只是因为别人希望你死,我建议你三思。”
“但我活着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啊……”
“你活着有没有意义,我说了不算。也懒得去理解为什么有人爱把别人的认同当成活着的意义。”说着,她脑中蓦然浮现一种新的思路——眼前的绳子难题可能并不需要玩家额外牺牲:“因为活着没意义就去死,抱歉,我只能认为这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种自然淘汰。”
“……”辣妹显然没想到闻无眠说话这么直白,微微一愣。
她再没分神去关注辣妹的心理状态,抽出七杀给的长刀,顺着脑中的图案,用刀刃在天台的地上刮出一条条直线弧线,抬头看向其他人:
“听着,我有办法,但我一个人抬不动绳子,需要你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