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家庄大门外经过后,翠娘心头就一直在想,若谢无患真对自己无意,那云影一直留在大坝村是做何呢?
况且大魏男女最介意私相授受,他若对自己无意,为何又每年送来亲手制作的生辰礼?
若他对自己无意,那大牙又为何会重新回到大坝村?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在翠娘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不断浮现。直到她走到许家门口,怔忡的站在门内沉思良久,终于沉下心来打定了主意。
她做事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不喜欢猜来猜去。
所以她便回屋去,将这些来他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找出来,拿布包好后便带着大牙出了门。
由此,等大牙终于带着云影出现在翠娘身边的时候,翠娘正紧紧抱着包袱坐在那里,手里轻轻摩挲着四岁那年谢无患送她的那只木雕。
经过多年的把玩,原本的木色已经变得深沉。
那些清晰地刻痕,也随着她的摩挲而变得圆润光滑。
过了片刻,翠娘似是察觉了身后动静,便见她看着手里的木雕,十分不舍的沉默了一瞬,终是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云影。
见她终于起身,云影依旧似往日那般恭敬的抱拳朝她行了一礼。
“沈小姑娘有事找我?”
云影话毕,敏锐的目光便落在了翠娘手中把玩着的木雕上。
翠娘没有立即应声,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东西上,看得出她的眼中装着许多不舍。
见她不说话,云影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等着。
直待过了好片刻,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方才见翠娘抬起头来,将手里的木雕连同包袱一起递向云影。
“这是这些年你替小哥哥送来的礼物,我原想着他既能记得给我送生辰礼,心中该是念着我的,总有一日会回来。
只是不想十年过去,他也没有再来过。”
说着这话间,翠娘眉眼之间尽是失望,看着手里的木雕不由顿了顿。
对面深知内情的云影听到这话,下意识感觉不好。
“如今我年岁渐长,家中长辈已有意为我定亲,我再继续留着别人的东西怕是于理不合,且将来的夫君想必也不会乐于见到我身边有其他男子所送之物。”
“所以,一事不烦二主,便劳你将这些东西带回给他吧。”
说着,翠娘勉强勾了唇,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顺便再麻烦你帮我带句话,就说……翠娘与小哥哥自幼相识,此中情意,甚是珍重。
只是自昔年一别,久不复见,世事变迁,早已各生欢喜,往日情义就此长埋心底,愿君此生安乐无忧。”
说完,翠娘便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一些,示意云影接下。
而对面的云影,此刻却是满脸震惊的看着翠娘手里的包袱和木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知道自家公子对眼前这位姑娘的心意,也知道公子这些年为此所做的努力,眼看着事情就要有结果,不想不知内情的姑娘却不愿再等了。
云影不知所措的看看翠娘,又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心头盘算着该如何拒绝。
不想翠娘却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
见他不接,她也未继续坚持,只蹲下身,将东西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
等她再站起来时,便已经恢复了如常模样,朝他微微点头后便不再多言,径自转身走了。
连一向走哪儿带哪儿的大牙她也没再召唤一声,便离开了。
大牙看着渐渐远去的翠娘,露出一脸茫然来。
转头看看完全愣住的云影,大牙急切的朝他大叫两声,想让他赶紧去追。
其实云影也想去追,可就算他追上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公子曾经明令禁止,不得将他与老夫人之间的约定告诉任何人。
若他此刻将实情说出,后果可是他一介暗卫可以承担的?
云影纠结的时间里,天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大牙等了许久也未等来他的动作。最终只抱怨似的朝他大叫两声后赶忙朝着翠娘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紧张的样子,好似生怕翠娘像退还那些物件儿一般将它也给退回了。
……
回到家中,翠娘面上无丝毫一样,仍似往日一般淡定的去堂屋与大家一起吃饭。
一顿饭时间,许家人欢欢喜喜的讨论着今日沈家和于家遇到的状况,似乎都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饭桌上,二舅母和三舅母当着翠娘的面暗示了许常念好几次,想知道她昨夜询问翠娘的结果。
不想却都被许常念找理由一一打发了。
待到饭后,翠娘没有再去门外消食儿,只以今天课业过重有些累了,所以早早地打水梳洗后便回了屋。
第二日,翠娘同往日一般起身收拾妥当后便往书院去。
期间,大牙兴冲冲的带着云影跑过来找她。
翠娘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大牙的脑袋便进了课室。
从头到尾,她都没与大牙身边的云影说过一句话,只当从来不曾认识这样一个人。
待翠娘进了课室,大牙见云影还是没能让翠娘改变主意,气得又冲他咕哝了几声。
待到下学的时候,云影再次带着那只包袱过来找翠娘,想劝她把东西收回去,翠娘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和朱蛋蛋等人一道回了家。
周而复始,如此反复几日后,自觉这样下去不会起任何作用的云影便也不再过来打搅她,只满心焦灼的一遍遍往安州城去信,希望孔先生能尽快想出个法子来,好让翠娘改变心意。
但是安州城那边却始终没有给他回过一封信……
再说回朱蛋蛋,自从那日被蒋家齐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心思后,他在翠娘面前便不再像往日那般自在。
每每正面看着翠娘时,总会忍不住的脸红。
这些天来他也一直在思考,既然蒋家齐那种人都敢将心意与翠娘直言相告,那凭他与翠娘的关系他又有何好惧?
再加上翠娘近日将那谢家公子送的东西都退还了,也就是说翠娘心里对那小公子也是无意的。
既是如此,那他去试试又有何妨,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呢!
于是这一日下学后,两人一同去与顾二丫约好的桑树林见面。
在等顾二丫过来的时间里,翠娘百无聊赖的坐在林子边,手里拿着根随手扯的节节草,在那里将草一节一节的扯下来扔出去,一副颇有闲情逸致的样子。
只是她在那里好不悠闲的时候,坐在她后方的朱蛋蛋却是忍不住满心纠结。
一边在心头盘算着如何开口,一边又担心万一顾二丫突然来了,正好被她撞见该如何是好。
若是成了还好说,若是没成,那他岂不是要被顾二丫嘲笑一辈子!
朱蛋蛋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过了好片刻,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顾二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埂上。
朱蛋蛋心头越发的着急起来,想着此时若不说,今日就没机会了。
于是便见他佯装轻松地看向被翠娘扔了一地节节草的地方,小声道:“那个、翠娘……”
“嗯?”
翠娘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头也未回的应了一声。
“于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哈?”
“或许吧。”翠娘继续淡淡的应着。
朱蛋蛋听到眼前人那无比轻松、惬意的声音,紧张的抓抓脑袋。
此时的顾二丫又快速的朝这边移动了好长一截。
朱蛋蛋不由继续道:“那个……你奶奶应该也暂时不会再给你定亲了吧?”
“那可不一定。”
“啊?”
“对啊!她现在得罪了谢氏,又欠了官府税银,正是缺钱的时候。
保不齐她哪天被逼急了,就明码标价的把我卖出去抵债呢。”
“她敢!”
听到翠娘如此说,朱蛋蛋急得直接站了起来。
翠娘不过是就事论事与他分析,不想朱蛋蛋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便见她诧异的转过头来盯着他。
对上翠娘惊奇的目光,朱蛋蛋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夸张了些。
便见他尴尬的抓着脑袋笑笑,重新在她身旁坐下来。
翠娘见他不说话了,便也没继续说。
很快,那边的顾二丫离他们已经只剩两条田埂了。
翠娘开心的笑着朝她挥手。
朱蛋蛋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见此情此景便再也顾不得其它。
便见他突然十分郑重的看向翠娘,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翠娘疑惑的转过头来看向他。
便见他涨红着一张脸,松开死死咬着嘴唇的上牙,与她道。
“翠娘,要不、要不你就嫁给我吧!
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想看到你嫁给别人,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而且我会努力杀猪、卖肉,把赚的钱全都给你,以后你想买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护着你,再也不让那周老婆子找你麻烦。
我、翠娘……你说好不好?”
“……”
翠娘原本十分坦然的看着朱蛋蛋,不想他竟说出这样一番直白的话来,直将翠娘也弄得满脸震惊且不好意思起来。
便见翠娘微红了脸,努力扯着嘴角想与他笑笑算了。
但就在她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一阵风吹过,便见身旁的桑树林里一片墨色衣摆轻轻飘荡起来。
看到那片衣摆,翠娘心神猛地一转,到了嘴边的话也跟着转了个弯儿。
“嗯,我知道了朱蛋蛋,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真的?”
朱蛋蛋以为自己听错了,翠娘竟然没有拒绝他。
毕竟自从他方才话音落下之后,他脑海里回荡着的都是翠娘拒绝自己的声音。
不想等了片刻,她竟然说她会认真考虑考虑。
朱蛋蛋双目震惊的看着翠娘,直觉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想翠娘却肯定的笑着看他:“当然,毕竟我从小吃了你家不少猪蹄,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朱蛋蛋没有细想翠娘这话的意思,待她说完,他便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般蹦了起来。
恰好顾二丫此时终于走到二人身旁,见朱蛋蛋突然高兴的窜起来,不由嫌弃的看他一眼后问翠娘。
“他咋的啦,失心疯啦?”
翠娘听后,只朝她灿烂的笑笑,没有说话。
目光却注意到身后的林子里,有一抹身影迅速离开了……